方才那场雨太大, 打湿了她的头发,连心里边也如同浸了水似的,湿漉漉的, 仿佛一拧就能往下滴水。
谢华琅围着被子, 到了帷幔前, 道“那你递给我,这总可以吧”
室外天色阴郁, 骤雨不歇。
窗扇虽然闭合, 但仍能听见急切的雨声, 他们来的匆忙,内室里连灯都不曾点, 昏暗暗的一片,顾景阳立在原地,目光往帷幔上一扫, 便见上边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
光线迷离,他其实看不真切, 但只瞟了一眼,却跟被烫到似的, 忙垂下头,对着手中衣衫, 不知说什么才好。
谢华琅无声的笑,又轻声道“九郎, 你快些, 我冷。”
顾景阳原还有些踌躇, 听她这样讲,却不忍再拖下去,只是知道这小妖精爱胡闹,着意多说了句“枝枝,可不许胡来。”
谢华琅满口应承“好。”
顾景阳这才走上前去,微垂着眼,正待将手中衣衫递过去,帷幕交叠的缝隙处却被人错开,探出一截白腻如羊脂玉的小臂,肌肤润泽,隐约能从中窥知柔滑的触感来。
他看个正着,不知怎么,忽然怔了一下,忙错开眼去,将衣衫搁在她手上,便待功成身退。
哪知就在这关头,谢华琅却没有伸手去接,顺势拉住他手腕,臂上用力,将他带进了帷幕之内,光影转换之间,顾景阳隐约瞥见了什么,心中一烫,忙合上眼去。
衣衫与被褥都落到地上,却无人去理会,谢华琅攀住他肩,踮起脚去亲吻自家郎君的唇,热切而亲昵。
他们惯来甜蜜,这样的柔情蜜意也不是没有过,然而哪一次,都不如这回令人心乱如麻。
大概是因为被方才那场雨淋了的缘故,顾景阳周身都有些僵,眼眸闭合,两手低垂,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谢华琅亲够了,这才松开手,额头抵在他胸膛上,吃吃笑道“怎么样,落到我手里了吧”
顾景阳想将她推开,手刚抬起,又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便又垂下去了,自从二人婚事确定之后,他从没有这样困窘过,连眼睛也不敢睁开,只无措道“枝枝,你先将衣服穿上,听话。”
谢华琅笑道“那你先亲亲我。”
顾景阳闭着眼呢,哪里能知道往哪儿亲
顿了一顿,他才伸手向前,谨慎的去寻人,一个不仔细,便觉指尖触及到了一片温腻肌肤,如同被热炭烫到似的,忙不迭将手缩回。
谢华琅忍俊不禁,道“郎君呀,你怎么这样可爱”
“枝枝,”顾景阳难为坏了,有些窘迫的道“不要再戏弄我了。”
方才两人冒雨回来,谢华琅好歹还有个披风遮蔽,他却什么都没有,到了道观中后,也是先顾及着她,叫她先去擦拭干净,又去为她寻干净衣衫,直到这会儿,他身上衣袍还是湿漉漉的。
谢华琅原本只是想同他玩闹一会儿的,方才轻抚的面颊时,隐约察觉有些凉,便不忍再胡闹了。
她周身已经回暖,他的手掌却还是有些凉,她主动握着,帮他取暖,又道“郎君,你要换的衣衫在哪儿”
顾景阳道“还没有来得及找。”
谢华琅方才听着动静,隐约知道箱奁在哪儿,见他衣襟仍旧湿着,便伸手去解他衣带。
顾景阳眼眸闭合,猛地捉住她手,窘迫道“枝枝,你做什么”
“妾身侍奉郎君更衣。”谢华琅一本正经的说了句,便忍不住笑开了“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顾景阳低声道“谁诱你了。”
“后边还有几句呢,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谢华琅将他湿透的外袍解开,丢到一边去,说到最后,又附到他耳边去,压低声音,道“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最后这句话便极露骨,意为一双男女燕好时,女子叫男子动作轻些,仔细惊动家里养的狗。
顾景阳生的俊秀,面如冠玉,现下却微微红了些,止住她那只胡作非为的手,斥道“淫词艳语。”
“怎么就是淫词艳语了”谢华琅伸手去剥他雪色的里衣,义正言辞道“这可是诗经里边的,道长,你别说你不知道。”
顾景阳将她的手拉开,道“你的话怎么这样多。”
“你又这样,一说不过我,就开始说我话多,再说不过我,又要说我无耻了。”谢华琅笑吟吟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郎君,是你想的太龌龊了。”
顾景阳道“聒噪。”
“道长,你真应该改改了,说来说去都是这几个词,我都听腻歪了,”谢华琅满不在乎,又凑上前去,手指拨弄他面颊,笑问道“九郎呀,你真不想看看我吗”
顾景阳轻轻叹了口气“枝枝。”
谢华琅道“你怎么啦”
顾景阳神情中有些喟叹“真不知前世欠了你多少,今生才被你找上门来。”
谢华琅伸手去揪他胡须,笑吟吟道“怎么,现在觉得我不好伺候啦”
顾景阳隐约带了几分笑意,道“又娇贵,又不好养,倒像是衡嘉从前侍弄过得那盆兰花。”
“道长,你要这么想,那可就完了,”谢华琅笑意愈深,道“不止我不好养,将来我还要给你生一窝小的,比我还不好养。”
顾景阳说起这些,便微微有些窘迫“枝枝,还早呢。”
“不早了,马上就是八月了,婚期在明年一月,满打满算,也就是五个月了。”
谢华琅掰着指头,细细数给他听“正月里成婚,也不知到明年年底能不能抱到孩子,道长,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顾景阳听不下去了,道“你闭嘴。”
“我就不。”谢华琅不仅不闭嘴,还嚣张的问了句“道长,你这里养狗了吗”
顾景阳没再说话,脸却红了,眼眸闭合,中衣如雪,清冷疏离的男人动情时,反倒会更加惹人心乱。
谢华琅见他困窘的说不出话来,便不忍心再胡闹了,最后亲了亲他,道“好啦,不闹你了,我这就把衣服穿上。”
顾景阳长舒口气,道“好。”
谢华琅忍俊不禁,捡起地上衣衫到塌上坐了,左右看看,往身上穿。
顾景阳留在道观中的衣衫,自然都是道袍,雪色里衣,深色外袍,他比她高那么多,衣袖裤脚也长出一截,谢华琅穿上身,觉得都能当水袖甩了。
将衣袖裤脚卷了几卷,看起来总算没有先前那么肥大了,谢华琅站起身来,觉得还不错,目光落到顾景阳身上,却见他仍旧站在原地,眼睛闭合,神情沉静,禁不住笑道“好啦九郎,睁开眼吧。”
可惜在顾景阳心里,她的人品实在不好,即便她这样讲,还是问了句“真的吗”
谢华琅诧异道“我会骗人吗”
顾景阳眉头略略动了一下,不置可否。
谢华琅气闷道“好吧,那你就先在这儿呆着,我去给你取衣服。”
“不了,”顾景阳实在怕这小妖精再胡闹,听得她在身边,转过身去之后,道“我自己去便可。”
谢华琅笑倒在塌上,却没再说什么,顾景阳掀开帷幔出去,才觉长舒口气,往箱奁中寻了衣衫,自去另一侧更衣修整。
窗外的雨声不停,似乎更见猛烈,雨滴打在窗外花木上边,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明明还不到午膳时分,天色却阴郁如傍晚,顾景阳更衣之后,顺手去掌了灯,烛火轻轻摇曳几下,散起了温暖而晕黄的光,他微露笑意,这才到帘幕前,低问道“枝枝我将帷幔收起来了。”
谢华琅在内笑道“好。”
墙壁两侧设有玉钩,顾景阳将帷幔分别收起,这才往内里看。
光线熹微,连带着里边人影也有些朦胧,谢华琅喜爱艳色,惯着华衣,骤然间改换道袍,清雅素净,当真有些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意味。
她身上道袍似是过于宽大,反倒更显得身量纤纤,衣袖处挽起,露出一截纤细的腕子,往底下看,裤腿也同样卷起,白皙的脚踝之下一双玉足正赤着,嫩生生的,同它的主人一般娇矜。
那脚趾上却染了蔻丹,在一片素净中,鲜艳的近乎灼眼。
女郎的脚原是私密之处,顾景阳惯来克制守礼,即便看见,也该别开眼去的,然而这一幕委实太过旖旎,一时之间,竟看的怔住了。
谢华琅并没有刻意引诱之心,衣袍也极素整,偏偏在这清净之中,碰撞出另一种摄人心魄的绮丽,活色生香。
她身上的衣衫是他的,人也是他的,男人的满足感与占有欲在心里翻腾,即便是顾景阳,也不例外。
他惯来清冷自持,目光少有这般炙热的时候,谢华琅忽然有种羔羊被狼盯住的感觉,不知怎的,便想要退缩。
下意识的往床榻里边缩了缩,连赤着的双足也蜷进被褥里了,她才低声问了句“九郎,怎么了”
顾景阳怔怔看着她,半晌都没做声。
真想将她生吞活剥,吃进肚子里去。
长久的凝滞总叫人觉得不安,谢华琅少见的有些无措,鼓起勇气,正要再问一次,顾景阳却叹口气,合上眼去,低声喟叹道“无量上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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