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延续

    除去中间冒出一个不知所谓的延秀, 又说了些不知所谓的鬼话, 谢华琅这日过得极好。

    顾景阳送她回谢家去, 却没有进府, 在正门前同她辞别时, 低声道“枝枝, 你且回去收拾东西, 这几日我走不开,后日叫衡嘉来接你。”

    谢华琅有些不舍, 拉住他手,笑问道“陛下想接我去住多久”

    顾景阳垂眼看她,道“你想住多久”

    谢华琅道“你说了算。”

    顾景阳定定看着她,神情中忽然透出几分窘迫来,他伸臂抱住她,道“枝枝, 不要再走了。”

    谢华琅少见的一怔,缓过神儿来,方才道“一直住到婚前么”

    顾景阳道“嗯。”

    真是难以置信,这居然是最为看重规矩、行事端方的他说出来的话。

    谢华琅有些诧异, 更多的却是甜蜜, 抱住他腰身, 低低的道“这可于礼不合。”

    顾景阳顿了顿,道“不是你问我的吗”

    谢华琅松开手臂, 同他略微拉开些许距离, 笑吟吟道“陛下舍不得我啦”

    顾景阳道“嗯。”

    “住到婚前不行, 但时常见面,还是没问题的,”他衣襟微微有些乱了,她伸手过去,轻柔扶正,笑意盈盈“等着吧,九郎,我们的天长日久,还在后边呢。”

    一直到回了自己院中,谢华琅都如在云端,女婢送了时鲜果子来,她拈起红杏吃了,吩咐人去收拾东西,又往母亲院中去,准备同她说自己入宫小住之事。

    谢粱的婚事便在九月,眼皮子底下的事儿了,谢华琅这次过去,可巧就遇上了,笑吟吟坐了,又道了句“二哥哥,恭喜呀。”

    谢粱微微一笑,温和道“同喜同喜。”

    他师从泸州大儒蔡公良,老先生业已年高,因病过世,他作为弟子,自然应当前去致意,昨日方才回府,许是因一路舟车劳顿,面上仍有些疲倦之色。

    谢偃年轻时,也是名满京都的美男子,谢华琅的两位兄长,便是像了父亲,相貌明俊,气度不凡,谢粱的相貌同谢允有些相似,只是多了些书卷气,更加内敛些。

    “原还觉得自己不算老,骤然回首,发现你们都要各自嫁娶,方才觉得自己已经上了年纪。”

    卢氏将手中册子合上,递与谢粱,神情中有些感慨“怨不得都喜欢养个孩子在膝下,每日里见了,觉得自己似乎也还年轻。”

    “阿娘,你本来就不老,”谢华琅殷勤的上前去,为母亲捏肩道“同我一道出去,别人还以为是姐姐呢。”

    谢粱也笑道“阿娘风华正茂。”

    “你们俩的嘴倒是真甜。”卢氏也不过随口一说,到了她这年纪,见儿女各自圆满,便是最大的心满意足,又笑道“天也晚了,便都留下来用饭吧,阿玮去外祖家住了,阿澜也跟着,我一个人在这儿,也怪没意思的。”

    母亲既这样讲,做儿女的有天大的事也得先丢下,谢粱问了句“要不要去请大哥来”

    “还是算了,”卢氏喝一口茶,道“县主月份大了,再把她招来,反叫人不自在。”

    谢粱轻轻颔首,没有再说。

    仆婢们鱼贯而入,不闻一声,桌上摆了数十个碟子,各式荤素菜色、点心糕饼,都是至亲,也不必拘泥礼数,相对坐了,不时说上几句,倒也和睦。

    谢华琅爱吃鱼,卢氏为她夹了一筷子,这才道“你二哥过来,是问他婚事,你过来是做什么”

    若此处只有自己与母亲在,那谢华琅还不觉有什么,这会儿哥哥也在,却有些不好意思了,顿了一顿,方才悄声道“我同他说好了,入宫小住几日。”

    谢粱搁了筷子,端起茶来用了一口,遮了面上笑意。

    谢华琅便不开心道“阿娘你看,哥哥笑话我”

    卢氏含笑斜了儿子一眼,却没说他,转向女儿道“小住几日是几日”

    谢华琅被问住了,微红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兴许日,兴许六七日。”

    卢氏笑道“有没有可能是两三月”

    谢华琅厚着脸皮道“最多一个月。”

    “你啊。”卢氏搁下筷子,隔空点了点她,却没有再说别的。

    谢华琅心知她是允了,这顿饭也吃的格外欢快。

    用完晚膳之后,有仆婢前来收拾,又送了漱口的香茶,兄妹二人都没急着走,留下同母亲说话,谈兴正好时,却听外间有人前来回话,卢氏叫传了进来。

    那嬷嬷入得内室,见还有谢家的郎君、女郎在,神情便有些犹疑,卢氏倒也不避儿女,问了句“怎么了”

    那嬷嬷垂下头,低声道“夫人,二娘去了。”

    谢华琅同谢粱对视一眼,神情都是一顿,卢氏也一样,静默片刻后,道“吩咐人收敛了,再去回禀老爷,看他怎么说便是。”

    “是,”那嬷嬷躬身应道“奴婢这就去。”

    既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卢氏便有的要忙,谢华琅与谢粱便告退,各自回自己院子了。

    谢徽是庶出,性情又有些小家子气,偏又爱争强好胜,谢华琅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个姐姐,但斯人已逝,也不好再说什么。

    谢粱是府上郎君,同女郎接触的少,谢徽这个异母妹妹更如此,着实没有多少亲近,再加之知晓她为何而死,相对要淡漠许多。

    郎君与女郎的院子并不挨在一起,但走过去的时候,却是顺路的,谢粱打发掉身后侍从,兄妹二人并肩而行时,悄悄道“枝枝,阿爹同阿娘吵架了,你知道吗”

    谢华琅着实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就是这两日的事,”谢粱道“我昨日回府,去见阿爹,那时阿娘也在,我总觉得他们情绪不对,试探了几句,才知的确是吵架了。”

    谢偃惯来雅正,脾气也是很温和的,卢氏更是温柔,放眼长安,他们也是少见的和睦夫妻。

    谢华琅长到这么大,从没有见他们生过争执,骤然听闻,真有些难以置信。

    她平复了心绪,问道“为什么吵的”

    “我也不知道。”谢粱道“阿爹似乎不太高兴,阿娘倒是还好,我问了阿爹几句,他便板起脸来叫我不要多管,可面色着实不好,倒像是心有郁积,阿娘那边我不好过问,原还想叫你去问问,可巧你也到了。”

    谢华琅仔细想了想,为难道“可是,方才我没觉得阿娘哪里不对劲儿呀。”

    “你还是去问问吧,”谢粱道“话要说开才好,否则做儿女的怎么能安心”

    “好,”谢华琅应道“明日我便去打探一下阿娘口风。”

    因为心中有事,这夜谢华琅便没怎么睡着,第二日清晨起个大早,往卢氏院中去了。

    她到的有些太早了,卢氏也刚起身,正用早膳,见女儿来了,便问她吃过没有,得了答案后,便又添了双筷子。

    案上有开胃小菜,谢华琅就着,勉强喝了碗米粥,等仆从们将桌案收拾了,这才悄悄道“阿娘,你同阿爹吵架了”

    卢氏用了口茶,失笑道“你倒开门见山。”

    谢华琅坐到母亲身边去,撒娇道“是不是嘛。”

    “我没生气,但你阿爹生气了,”卢氏想了想,又笑道“也算是吵了吧。”

    谢华琅打探道“为什么呀”

    “其实也没什么,说了些旧事,又戳破了他的自以为是,”卢氏执起团扇,轻轻打了两下,悠然道“他脸上挂不住而已。”

    谢华琅见母亲似乎无意瞒着,倒是大了胆子,凑过去问道“阿娘戳破什么了”

    卢氏并不瞒她,淡笑道“这事其实还同你有关,那日你同陛下吵架,也不知拨了你阿爹哪根弦。他问我,我之所以能容忍那些姬妾与庶出子女,与他相敬如宾,是不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有过期待,从没有在意过他。”

    谢华琅听得怔住,下意识追问道“阿娘怎么说的”

    “我说是。”卢氏自若道“他好像伤心了,脸色不太好看。”

    谢华琅“”

    “到了这个年岁,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卢氏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漫不经心道“你大哥成家了,膝下也有阿澜,县主肚子里有一个,柳氏肚子里也有一个,你与你二哥的喜事也在眼前,阿玮也拜了师,说的难听些,叫我即刻去了,也没什么遗憾。”

    谢华琅加重语气“阿娘,可不许说这样的话”

    “好了,你们都长大了,阿娘也没什么心事了,我有儿有女,娘家还有兄弟,理会他做什么”

    卢氏见她如此,反倒笑了“得过且过,实在不成便和离,我又不缺钱,再寻个年轻体贴的也不难,只是你阿爹要脸,怕不会点头。”

    “啊,这个,”谢华琅呆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些明白自己骨子里的肆意妄为来自哪里了,她组织了会儿语言,终于道“那阿爹他”

    “瞎矫情而已。”卢氏淡淡一笑,道“不必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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