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兄,我们是不是应该进去看看?都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聂怀桑摇了摇扇子,有些不安。
把魏无羡放在蓝忘机身边,就跟把爆竹丢火里一样,一点就炸、一点就炸……从来就没有遇见过这样安静的情况,反倒生出一种幽静的恐怖。
“没动静就是好事,魏无羡只要别把蓝忘机给气死就算是安分守己了。”江澄靠在朱红色的亭柱上,目光第一百三十次扫过藏书阁紧闭的大门。
“……会不会是已经气死了?”聂怀桑神情忧虑。
大门突然被推开,魏无羡揉着腰出现在众人面前。
江澄立刻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魏无羡,确定没有缺胳膊少腿才放下心来。只是魏无羡眼角微红,双唇殷红发肿,一副弱柳垂杨风吹就倒的娇弱模样,却和平时上蹿下跳的样子大不相同。
“你撞到嘴了吗?肿成这样?”江澄一脸嫌弃地开口。
这样的江澄,还是那不曾历经种种悲痛的少年,眼里依旧洒满阳光,还有别扭的关心。
魏无羡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把手背在了身后,用力握成拳。
他挺胸抬头道:“我堂堂魏无羡怎么可能撞伤,分明是被人欺负了!”
那副架势就好像被人欺负是一件足以光宗耀祖的事情一样。
江澄更嫌弃了,“谁还能欺负到你头上,蓝忘机?你一天不欺负他就算是烧高香了。”
魏无羡顿时大感冤枉,抬起手狠狠拍在江澄肩上,顺势搂着江澄的肩膀,他用另一只手指着自己,“我欺负他?你们抬头看看天,是不是六月飞雪!你瞧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心里指不定想着怎么天天欺压我,你可不要被他蒙骗了。”
“信了你的邪。”江澄翻了个白眼。
“江公子,聂公子。”蓝忘机也走了出来,手里提魏无羡的佩剑“随便”。
他对众人一礼,众人亦回礼。
蓝忘机看了一眼江澄,目光落在魏无羡搭在江澄肩上的手上片刻。
“你的‘随便’。”蓝忘机将佩剑推到魏无羡怀里,魏无羡连忙收回手抱住了差点掉地上的随便。
蓝忘机道了声“告辞”就转身离去,依旧是一派风清云淡的模样。
除了魏无羡,没人发现有只大醋缸又打翻了。
魏无羡一面想追上去好好调戏一番蓝忘机,一面又想和江澄好好说几句话。自从师姐死后,他就再也没能这样和江澄好好聊过了。
蓝忘机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魏无羡说道: “傍晚。”傍晚再过来静室。
他明白魏无羡的心情,知道魏无羡现在一定有很多话想和江澄说,所以把时间留给他。
众人皆是莫名,不解其意。
“好。”魏无羡笑答,这段时间够他和江澄浪了。
江澄目光在魏无羡和蓝忘机之间游离,油然生出一种被这两人隔绝在外的不快。
聂怀桑用扇子挡着半张脸,在身边一名门生耳边私语道:“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魏兄和蓝二公子如此和平相处……莫不是……天要塌了?”
魏无羡笑嘻嘻地凑过来,挤在他们中间同样压低声音,“我和蓝湛不只要和平相处,这一个月来我越看蓝湛就越觉得他很好,我说不定是喜欢上他了。”
他原本是想说“我真是爱死蓝湛了”,但考虑到这样说的话江澄可能会当场去世,便换了个十分委婉的说法。
“现在他一定也很喜欢我。”魏无羡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补充道。
聂怀桑干笑了一下,问道:“可是那本极品春宫增进了感情?我万万没想到忘机兄也是同道中人……”
“说到这本极品春宫,真是对不住,被蓝湛毁了。”魏无羡说道。
众人拍腿大叹,十分惋惜。
江澄感觉到情况终于回到熟悉的轨道上来,精神一振,开口道:“我就说你自己发癫就算了,可别糟蹋别人。”
魏无羡答道:“分明是他糟蹋的我……”
江澄的表情又扭曲了。
聂怀桑手里的扇子没拿稳“啪”一下掉在地上,呆愣了片刻才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拾起来。
魏无羡看了看聂怀桑,十分怀疑这个聪明的小伙子已经看出什么端倪了。
毕竟,聂怀桑也是看过千八百本春宫的人,不是歪的都能想歪,那歪的呢,自然能想到弯了。
魏无羡拉着江澄他们玩了一下午,直到日落西山才翻墙摸回静室。
他用手指勾了一下静室的窗牖,意料之中,“咔哒”一声窗户就开了,魏无羡捂嘴偷笑,感觉自己像是戏文里翻墙来私会大家闺秀的书生。
他虽然不是书生,但这窗户的另一边,确实有个“大家闺秀”一般的美人。
魏无羡从窗户钻进去,就看见蓝忘机端坐在一张摆着三菜一汤的案前,一双浅琉璃色的眼睛映着他的身影。
魏无羡走过来扑在蓝忘机身上,下巴靠在蓝忘机肩上问道:“你等很久了?”
蓝忘机摇了摇头,“我猜你也该这时候才能回来。”他抬手装了一碗饭放在魏无羡面前。
魏无羡从来都不喜欢吃蓝家那些药膳,所以除了家宴必须出席之外,蓝忘机都会私下开小灶给他。
一道道红油鲜亮的菜肴,还有熟悉的莲藕排骨汤,云深不知处没有辣椒,蓝忘机肯定是临时下山去买的调料。
魏无羡一把将佛经丢开,钻进蓝忘机怀里,找了个非常舒服的角度靠在蓝忘机身上,双手抱着蓝忘机的脖子,凑过去亲了七八下,黏黏糊糊地说了句:“喂我。”
“好。”蓝忘机的眸色变得深了些,声音变得有些低哑。
同往常一样,两人吃着吃着,不知何时又滚到床上去了。
午夜,云深不知处寂静得只剩下隐约的虫鸣,月凉如水。
蓝忘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身边的位置只留下未散的余温。他坐起身,有些难受地揉了揉心口。
他做噩梦了,每当魏无羡在他睡梦时离开太久的话,他就会陷入噩梦,然后突然惊醒。
这件事,他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
魏无羡总说夜里离了他便睡不着,却不知,其实他也是。
静室的门开着,温柔的夜风吹进来,撩动挂在帘上的流苏。
蓝忘机从衣架上取下外裳,走出来,果然看见魏无羡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中衣,坐在围墙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眼中似乎有一抹泪光在月光下潋滟。
蓝忘机跃上围墙,将手里的衣裳披在魏无羡身上。
“夜凉。”蓝忘机说道。
魏无羡轻轻握住了蓝忘机放在他肩头的手,靠了过来,一滴泪落在蓝忘机心口。
蓝忘机觉得自己的心被烫了一下,然后被捏紧了一样,悄无声息地疼了起来。他收紧了手,与魏无羡十指交握。
“蓝湛,今天我很高兴……虽然已经猜到我们或许回到了过去,可当推开门,看见江澄对我笑的那一瞬间……我真的差点哭了。”魏无羡的眼角微红,却已经收敛了泪光,他笑了笑,“还好我没真哭出来,否则能把江澄吓晕过去。”
魏无羡一生只哭过三次,第一次是痛失双亲时,青草坟前;第二次是莲花坞覆灭之后,逃亡路上;最后一次是在师姐死后,伏魔洞中。
“我自小父母双亡,江叔叔把我捡回来养大,视如己出,我也将江叔叔虞夫人当做了我的至亲,师姐犹如亲姐,江澄就像亲兄弟……后来江叔叔和虞夫人死了,再后来,师姐也死了,江澄与我,也再无法如从前一般相处……”
“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过……”魏无羡的手紧紧抓着蓝忘机的手,他的手指冰凉,颤抖着。
蓝忘机用另一只手抱住了他,将魏无羡整个人拥在怀中。
魏无羡眼角泛红,过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了激动的心情,他紧紧抱住蓝忘机,闷闷地说道:“我想莲花坞了……还有几天能打金子轩?”
“一月有余。”蓝忘机回答。
魏无羡赞道:“不愧是含光君,博闻强记,这等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连我都忘记是什么时候揍的那家伙了。”
“不是小事。”关于你的一切都不是小事,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清楚楚。
每一次思念,这些记忆就会鲜明一分,在千万次思念中,这些记忆变得刻骨铭心。
在那十三年里,他一遍又一遍回忆与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相处的时光,尤其是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求学的那段日子,恍若梦中,恍若昨日。
那是过去他与魏无羡相处最为轻松的时候,在那之后,回忆便沉重得让他无法承受。
魏无羡感受到了蓝忘机胸中翻涌的情绪,他抬起头轻柔地吻在蓝忘机额头,鼻子,脸颊,最后落在唇上,缠绵。
蓝忘机紧紧抱住了魏无羡,这是他的一切。
“打完金子轩,我带你去云梦玩。”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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