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沈老爹穿着威严的深紫色官袍上朝。
他本就生得不错,如今稍一捯饬,便露出了原本的俊美容貌,眼神中不经意闪过的锐利与讽刺,与前几日大不相同,众官员仿佛又感受到了当初被沈狐狸支配的恐惧。
这才对嘛,这才是他们心中的沈大人,前几天沈大人果然是生病了无疑,竟然闹腾着要去行商!
眼瞅着沈大人康复在即,有交好的官员前来打招呼,还有不少他座下的门生,也都来关切的问候。沈老爹熟稔的应对,时不时发出几声轻笑,氛围相当和睦。
然而不怎么和睦的就是上头那位了。
今日沈狐狸果真来上朝了!
姜祍将沈老爹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中,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
他似乎已经回到了从前的状态,那之前的情况又算是什么?姜祍不敢下结论,但双生子这个猜测好像在渐渐的得到确认。
“沈爱卿的身体可好些了?”透过前方的冕旒,姜祍能够轻易的捕捉到他的神色变化。
沈老爹上前几步,恭敬的行了礼,“回皇上,微臣身子并无大碍。”
姜祍轻轻颔首,应道:“那就好,沈爱卿乃是朕的肱骨,身子乃是重中之重,务必养好。”
前些日子的闹腾与没脸谁也没提,好像全然都被不曾发生过。沈老爹心中了然,不管小皇帝手中掌握了多少信息,他暂时都是安全的。
但要不了多久,等朝政一切安稳,小皇帝就会渐渐露出他的獠牙。没有人愿意在脖子上悬着一把刀,小皇帝不愿他的皇权受到威胁,而他亦不愿性命与未来掌握在他人手中。
他是人,堂堂正正的人,不是牲畜或者奴隶,他需要自由,需要人权,需要尊重与信任。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活命的基础上。
“臣有奏。”王御史从队列中走出来,默不作声的瞧了一眼沈狐狸,随后道:“前些日子太后娘娘已为皇上甄选一批秀女,还请皇上尽快充盈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王大人言之有理,臣附议,”另一个御史也站了出来,“后宫乃储君生养之地,容不得蛇蝎妇人,还望皇上多多戒备。”
言外之意便是,皇上您怎么就不长眼呢?看上谁家的姑娘不好,偏偏看上了沈狐狸家里的坏女人!
姜祍漫不经心道:“朕心中有数,两位爱卿不必费心。”
王御史道:“皇上,听闻沈大人的明珠被封为德妃,不知德妃娘娘为何还未曾入宫?微臣曾在朱雀大街见过沈小姐抛头露面,此举甚有不妥!”
“敢问王大人,不妥在何处?”沈老爹淡淡道,“王大人有所不知,小女尚且年幼,当不得皇上宠爱,皇上早已收回成命。”
“君无戏言,事关后宫大事岂能如此……”王御史有些回不过神来,之前宫里倒也传出过小道消息,说沈大人因爱女被欺辱,直接跟皇帝翻了脸,拒了这门婚事。
圣旨上写的明明白白,竟都不算数了?这不可能!
如今还不是跟沈狐狸翻脸的时候。姜祍微微一顿,轻笑道:“沈爱卿,此事我们稍后再议。王爱卿,德妃尚未及笄,在外虽有男女之妨,却是得了朕的准许。”
王御史还想在说些什么,福业已经得了姜祍的眼神,连忙道:“退朝!”
姜祍照常去了御书房,沈老爹早已被宫人引着到了,两人稍一对视,便错开目光。
“沈爱卿还在生气?”姜祍无奈的摇摇头,“含珠被父皇宠溺得不像样子,确是跋扈了些,好在没酿成大错,也受了罚,看在朕的面子上,沈爱卿便不要计较了。”
“皇上说笑,微臣不敢。”
你可没什么不敢的!姜祍默默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撕了沈狐狸脸上这层皮,这时候他竟然觉得,前一段时间犯病的沈狐狸格外可爱。
“沈爱卿觉得婳儿何时入宫合适?”姜祍想起他对女儿的在乎,不由得起了几分试探的心思。
沈老爹心中冷笑,面上却仿佛毫不在意,抬眸盯着他问道:“皇上觉得呢?”
姜祍端了杯茶品着,“朕之前答应过沈爱卿,只是朝中大臣恐怕……”
“皇上若真心在意,又怎么会顾忌旁人的看法?”沈老爹笑了两声,漫不经心道:“臣以为,皇上能处理好这些。”
姜祍:“……”好讨厌的老家伙!
君臣二人又谈了好一阵子,沈老爹离开御书房没多远便停下了脚步,听着里面噼里啪啦摔瓷器的声音,心中暗爽。
小皇帝不愿意对沈千婳放手,也不愿意全然信任他,彼此之间的试探与防备越发的乏味无趣。
沈老爹出了宫门,远远地回头望了一眼。
他倒是不稀罕当什么皇帝,可万一,有人稀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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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
闲来无事,沈千婳弄好了千面阁的设计图纸,吩咐小厮早些将左右两间铺子打通,按照图纸的布局来修整。
府中的人手已经严重不足,除了千面阁,沈老爹还有几个铺子也正在改造,老管家十分谨慎,都只派了信得过的小厮过去,没敢雇佣外人。
沈千婳倒觉得没什么,按照沈老爹的设想,朱雀大街要改造的地方太多了,单是靠沈府的人手根本不可能完成,还不如早些培养一些人手。
沈老爹回来的时候,沈千婳正在跟老管家商量这件事,老管家不大乐意接受外面的人手,怕不干净,但在沈老爹满是威慑的目光下,还是点头应了,并保证亲力亲为。
“对了,周叔,我还需要一个木匠,您一并帮我找了吧。”沈千婳道。
老管家的确姓周,但听她这么叫,立刻惶恐道:“小姐莫要折煞老奴,咱们府中就有木匠,无须找外面的人手,小姐若是需要,老奴这就去叫他们过来。”
沈千婳稍有些惊讶,却并没放在心上,点点头道:“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姐千万别跟老奴客气。”老管家匆匆离去,脚步极快,看得出身子骨还很硬朗。
沈老爹说道:“你也别跟他太客气,他当年是沈夫人带来的,对你和翎儿都很上心,尊卑观很重,扭转不过来的。”
“也不是想扭转,只是不大习惯,”沈千婳笑了笑,没忍住斜了沈老爹一眼,“你之前那豪宅里帮佣好几个,整天老爷老爷的叫着,恐怕早就习惯了。”
沈老爹面容微僵,摇头道:“没什么习惯,只是身份需要,再往前数二十年,我也是个穷小子。”
“还有这事儿?”沈千婳很少听他提起之前的事情,不由得来了兴趣,沈老爹摇摇头不肯再说,转移了话题道:“小皇帝不肯收回婚约。”
沈千婳敛起笑意,他早就料到会是如此,小皇帝可没那么容易被威胁。
说起来也是可笑,剧本中沈千婳为了进宫不惜污了清白,毫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可现在她不愿进宫,小皇帝却揪住了她不放。
“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沈老爹神色间满是认真,“你不喜欢,就算是皇帝,你也会有权利拒绝。”
沈千婳一怔,心中划过一股暖流,垂眸道:“我不在意的,就算真有入宫那一天,也没什么大不了,况且这还不是没入宫呢,早晚都会想出办法,老沈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
老沈为她好,她当然清楚,可沈千婳却不愿意他为了自己去冒险。
沈老爹沉默一瞬,笑着应道:“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呢。”
就算天真的塌下来了,也有爹给你挡着。
父女两人相视一笑,谁都没有戳破彼此掩藏的真实情绪。
沈千婳不愿他多想,便笑着道:“想喝二锅头吗?这边儿的酒跟清水似的,没什么味道,回头我找工匠打一个蒸馏架子,咱们弄点好酒喝,说不定还能搞出伏特加。”
“伏特加有什么味道,还是二锅头有劲儿,”老沈也来了精神,越发觉得有银子可挣,随即大手一挥,“这事你别管了,交给我吧,红酒我都给你搞出来。”
两人又都忙碌了起来,沈千婳找来木匠画出了唇管的螺旋结构,很简单的一个小东西,没两天便做了出来,只是瞧着不大精细。
将口脂改成唇膏也并不难,沈千婳也没指望着这东西能赚多少钱,只是图个新鲜罢了。
沈千翎每天领着府中的小厮不知在忙活什么,有时隔着老远还能听到他们的惨叫,沈千婳也没太在意,她相信沈千翎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沈府过了相当一阵子的安逸生活,谁都没再提起艰难的处境,而就在这样的日子中,宫里也来了消息。
太后娘娘的寿诞将至,皇上为了给太后贺寿,特意在宫里办了寿宴,邀请百官及其家眷同往,沈府自然也在其中。
没过多久,七王爷便隐秘的传了飞鸽过来,纸条上面只有几个字。
太后寿诞,大事可成。
沈老爹捏紧了纸条,神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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