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殉葬二字,谢云锦心头一沉,身上竟有些冒冷汗。
这番话勾起了她噩梦般的记忆。但薛老侯爷会说出这番话,她也着实没有料到。
按理来说,那些征战沙场的武将,也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极少有人信命,更不信占卜之说。这老侯爷讲的话,实在有些可怕。
她正想着,要再听一听,这时候却忽然有人敲门。门开时只见外面来了几个侍女,都端着些精致的小食,眉目带笑地送来给谢云锦。
“给世子夫人请安。”为首的侍女施礼道,“这是我们大少奶奶吩咐人送来的,说先将就吃一吃,改日她再亲自拜见。”
“不敢当。”谢云锦点头道,“敢问你们大少奶奶是?”
“大少奶奶就是大公子夫人,原本跟大公子一起在塞外居住,这次是同老侯爷一起回来的。”
谢云锦点头,示意她们将东西放下。
那侍女答应着,放下了东西,还不忘斟茶给谢云锦。这丫头生了一张笑脸,眉清目秀,看上去很是机灵。谢云锦打量着她,觉得或许可以从她身上打探些消息。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回世子夫人的话,我本来叫云雪,后来因为犯了夫人名讳,就改叫阿雪了。”那侍女答道,“夫人可是有话要问我吗?”
谢云锦心说果然是个老成的,便对她道:“我自嫁过来,如今是头一遭进侯府。不知道家中现今如何?都有何人?”
“回夫人,这广陵侯府建成至今已有五六十年了,侯爷年轻时是家中的独子,后因军功封侯,先帝赐婚,娶了一位王爷的郡主,生了三子一女。原本薛府里还有一位老夫人,但前几年病故了。大公子成婚后,就带着夫人在疆外居住,大小姐又远嫁胡族,所以府邸内只有侯爷和夫人还有两位公子居住。”
“薛夫人也在吗?”谢云锦忽然想起了那位贵气的妇人,“今日怎么没见到她?”
阿雪笑道:“夫人去探望大公子还没回来呢,只是大少奶奶带着两位小公子先随侯爷回来了。”
“原来如此。”谢云锦想起,自己似乎听谁说起过,薛家大公子早已成家,想来这位大少奶奶改日是能见到了。这样想着,她端起茶杯道:“府上可还有什么规矩?”
“因为老侯爷尚武,所以家中多少带了些武人的规矩,刻板了些,但大多是对男人。”阿雪见她放下茶杯,便上前为她续水,“别的倒都还好,只不过这几个月来,侯爷不许我们私下交谈,只许回答主人问话,其他时候都必须三缄其口。”
谢云锦暗道难怪整个侯府都雅雀无声,可即便是规矩,却也遵守得太过,还是蹊跷。
“为何不许你们说话?”她有些疑惑,“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吗?”
“是因为世子爷——”
阿雪的话刚说了一半,旁边的一个侍女突然推了她一下。阿雪吓了一跳,急忙闭口不言了。任凭谢云锦如何追问也不再开口。
“夫人别再问了。若是我说出来了,怕性命不保,夫人别为难我。”
阿雪慌乱地说着,匆匆就告退了。轩儿掩上房门,看谢云锦眉头深锁的样子,便问了一句是否要去探探他们口风?
“不必了,你看她们的样子,唯恐避之不及,我们确实没必要为难她们。”谢云娜叹着气道,“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
她这话说的果然不错。起初的两日,她都没怎么出门,只是在薛南山的小院子里散散步,或者在屋中读书。薛南山的藏书不少,诸子百家应有尽有,有些上面还写了大量的批注。
从前以为那个人只是个舞刀弄枪的将军,现在才发觉他读书极多,颇有些文采。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她这样看着,倒也还算清闲。薛夫人不在,她暂时也不必去请安,也无事可做。
原以为还能这样安静几日,谁知第三日上午,忽然有人来通传谢云锦,说大少奶奶过了午时要来拜访世子夫人。谢云锦应了,命人准备茶水,等着那人过来。
她早已让轩儿查了清楚,知道薛家大公子名锆月,早年取娶了镇国将军家的小姐,名叫秦如。
无论问几个人,都说这位大少奶奶很是温和有礼,待人处事都很有分寸。
但不知为何,谢云锦却隐隐觉得,像这样出身将门的女子,未必是个好相与的人。
本以为她会晚些到,谁知那人来得早,午时没过就赶了过来。人没进还屋,先送了许多绸缎胭脂,香粉香囊,珠翠首饰,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谢云锦知道这人有心,恐怕不能怠慢,就斟了上好的茶款待。原本就猜想着应当是个美艳女子,想不到见了真人觉得比所想还要艳上几分。
“见过世子夫人。”秦如一来就立刻行大礼道,“前几日身体不适,未敢打扰,今日来陪个不是。”
“哪里话,快请坐。”谢云锦笑脸相迎,也十分热情,“论辈分我得叫你一声嫂子,还请嫂子受礼。”
她欲施礼,秦如却一把将她扶起来,亲切地拉着她的手一同坐下。
“我们是一家人,不弄那些虚礼,你只管叫我姐姐,拿我当姐姐就是。”秦如对她道,“虽然我嫁过来得早,但这些年几乎都在外面,对这里也不熟悉,本来很惶恐,如今你来了就能与我做个伴了。”
两个人各自寒暄了一阵,说的也无非就是些客套话,问了问对方名姓,家中有何人,又是用些什么胭脂水粉之类的,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谢云锦心里藏着一事,想要问问她,又不好立刻开口,便琢磨着如何能把话引过去。
“说起来,我散步的时候发现一件事,不知道姐姐知不知道。”谢云锦说着,面上露出不经意的神色,“好像这里的下人都不爱说话,走半个园子都不见有人闲聊。”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秦如端着茶杯笑道,“起先也是各自偷偷咬耳朵的,后来出了些事,就都不敢说话了。”
“到底是什么事呢?”谢云锦喝了一口茶。
秦如放下茶杯,突然收敛了笑意。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她忽然问。
谢云锦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快了。
“都是些胡言乱语,不管听到什么,都别放在心上。”秦如对她道,“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谢云锦一见她要走却有些着急。如果这次不问,下次怕是更加问不出什么来。她心里想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如自己透露点什么出来,先做试探。
“姐姐别走。”她拉住秦如,看了看四周,小心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听到一些话,和世子有关。我听着怪怪的……怎么好像……都在说世子爷不好。”
这话只是她胡乱说的。但秦如听了,却皱起了眉。她犹豫了一下,屏退了四周,拉着谢云锦去了内室。
“这些话,你万不能信,要是信了,我这还有更不堪的话。”秦如小声说着,又朝门边看了看,“我问你一句,你和世子相处,可有什么异样?”
“我只觉得他——性情有些古怪,别的倒是没什么。”
“这事说来也怪异。几个月前,府里忽然传出话来,说世子爷被狸猫换太子了。现在这个世子,根本就不是薛南山。”
谢云锦被吓了一跳,这话可是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
“不是世子?”她惊讶得声音都哑了,“那世子呢?”
“据说是……”秦如犹豫了一下,“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
“还说是薛老侯爷亲自安排的,换了个人顶替世子。”
“这……什么时候的传闻?”
“应当是在你成婚前几个月。”秦如回忆道,“因为有阵子在家中传得太厉害,我在边塞都略有耳闻。”
谢云锦却大惊失色。难不成,那个和自己拜堂成亲的男人,根本就不是薛南山本人?
不会……万万不会。自己与他相处那么久,他绝对没有隐藏过自己的相貌,言谈举止也完全是大家出身。
而且看他和那些家仆部下熟络的样子,也不像是假的。
若是薛南山不曾欺骗自己,那么秦如所言……就都是假的。
可是若秦如说的是真的……
谢云锦一时有些心慌。她强行稳住心神,深吸了一口气。
“若是如此,那么薛老侯爷要世子迎娶我进门,就很蹊跷了……”
“所以我才说,风言风语,不要过于相信。”秦如劝她道,“知道比不知道好,好歹别蒙在鼓里。但是信的话就不必了。”
“我知道,多谢姐姐。”谢云锦施礼道,“若有什么新的风声,还请姐姐及时通知我。”
秦如答应了。她又劝了谢云锦好一阵,才起身告辞离开了。
她走之后,谢云锦独自坐下来,静静思考着,却毫无头绪。
原本她是成竹在胸,毫无任何怀疑的。
但现在,她却忽然有一瞬间在想,是否自己一开始就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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