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锦走后,牢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空荡得可怕。
薛南山盘膝坐在一堆杂草上,独自吃着残羹冷饭。
谢云锦嘱咐过他要吃光,一个也别剩下。既然是夫人的吩咐,那自然要遵命。好歹先将这顿吃完,谁知道还有没有下顿。
送来的点心里有一包桃花酥,似乎是谢云锦亲手做的,兑了晒干的花瓣包着糯米豆沙。
薛南山拿起来咬了一口,觉得味道有些熟悉。似乎……从前在府邸里曾经见谢云锦吃过。
她原来是把一切都放在心上的。
薛南山无端觉得高兴,他一边吃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琥珀。吃到第三块的时候,他的牙齿忽然碰到了什么很硬的东西,硌得很疼。
他皱着眉,将那硬物咬出来吐在手里,发现是一个小小的空心树枝。
薛南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捏碎了树枝,果然从里面取出来一张小小的纸条。展开后发现上面写着几个字:留得青山在。
是谢云锦的笔记。
看着手里的字条,也不难想象她是如何认真地做着这些糕点,又是如何苦心孤诣地将这东西塞了进去。想来,她还是很担心自己的嘛。
薛南山笑了起来。他突然张口将字条塞进嘴里,仰头吞了下去。
之后那几日,他与平时并无两样,依然是一副破罐破摔的架势,而且越发疯癫起来。狱卒来看他,发现他不是磨木头就是磨石头,或者在地上鬼画符,更有甚在半夜狂笑,把人吓得根本睡不了觉。
狱卒不知道他这是抽什么疯,也没人敢管他,只是以为世子被关久了,精神不正常了。
对于到底如何发落他,上面迟迟没有动静,也没有任何恩赦。甚至都无人再来看他,好似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薛南山也不在意,只自己拿着许多小石头磨磨画画,权当消遣。
本以为这日子也就这样到头了。谁知过了几日,竟然又有了变化。
那天他正在地上习字,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只用石头在那地上画。狱卒照例来给他送饭,他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们放下即可。
那饭菜虽然不是馊的,却也不算特别新鲜。薛南山画了一阵觉得够了,才把碗端起来吃。正吃着,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两个狱卒的谈话声。
“你说这世子爷都关在这好久了,怎么就不见有人放他出去呢?如今入冬了,越发冷,也没人给他送件棉袄御寒。”
“听老侯爷的意思,是要把他在这里关到死。放出去基本不可能了。而且,你没听人说那个预兆吗?”
“什么预兆?”
“雪狮祸国啊。都说这薛南山不能放,出来的话,只怕不知道干出什么事来。”
“算命的说的话你也信。罢了罢了,喝酒吧。”
那两个人碰着碗叮当作响,这边薛南山却冷笑一声。他正啃着馒头,忽然听见牢房外的门响了。
感情这是有人来了?他慢慢咀嚼着,侧着耳朵去听动静。那边声音很低,听得很不清晰。这时候他就无端想起谢云锦来了。若是有夫人在,什么响动听不来,根本瞒不过她。
因为听不清楚,也无法确定来的是什么人,只知道大约是两个男人,不知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薛南山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拿着小石头继续在地上写字。写着写着,忽然那边传来拔刀的声音,接着便是两声闷响,没了动静。
随即便有脚步声慢慢而来,由远及近,步伐十分规律缓慢,听上去很诡异。
薛南山心里一惊,收起了手中的石头,坐在地上继续吃东西。
牢里光线暗,看不清是何人前来。他就一直看着那两道影子慢慢靠近,站到了自己的牢门前。
来人立在门外,接着一缕幽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薛南山瞥了他一眼,发现原来是旧相识。
“我当是谁呢,”他笑道,“原来是你。尚书大人,别来无恙。”
来人听他这样说,忽然也笑了。
“见世子大人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那人道,“不过真是没想到啊,前一阵子见世子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已经是阶下囚了。”
“上次没能杀掉我,尚书大人一定很是烦闷。想来今日终于能得偿所愿,可喜可贺。”
“世子此言差矣,我若想杀你,随时可以动手,不必非要等到今日。”崔尚书笑道,“我是听说,世子爷今日有些反常,开始在地上描画图样文字。我猜,大约是怕自己出什么意外,想留下一些线索吧?”
“崔尚书有话不妨直说。”
“世子爷,你我本是一同办事的人。我等奉命去探查帝陵,如今你有线索,却不肯交给我,这实在是难办。”
“不是我不给你,实在是我不知道,”薛南山瞥了他一眼,“你究竟是为谁办事的人。”
“受谁之命,自然为谁办事。”
“未必吧,我看尚书大人另有想法。”
崔尚书闻言却笑了,他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
“世子爷还是老样子。不过做人如果太不知变通,也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诺,你想要的东西,都在这里。”薛南山抬手指着地面,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他划出来的文字和图案,“我写的甚是齐全,只是看你破不破得了。”
崔尚书没有搭话,只是眯着眼看他。看了一会后,他忽然抬起手,轻轻一挥。
“既如此,我就笑纳了。”
他的话音落,从他身后便徐徐闪出一个人。那人一身铠甲,头顶红缨,一张脸俊逸非凡,正冷冷地看着薛南山。
薛南山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
“傅东流?”他难以置信地低声道,“你当真是有备而来!”
“无事谁到这里来呢。”崔尚书道,“动手。”
薛南山攒紧了手指。傅东流却突然用双手抓住了牢房的栏杆,额头上青筋暴起,面容忽然狰狞起来。
只听咔嚓一声,整个牢门竟然被他直接掰断了,猛扯下来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即便如此,却没有一个狱卒过来。想必都已经被他们给杀了。
“你想做什么?”薛南山冷冷地问,“你想把我劫出去,伪造成我潜逃的样子,给我来个重罪?”
“都说世子爷聪明机敏,今日一见,果然非凡。”崔尚书走进来,低头看了看他写的那些字迹,“若是旁人,想来必然苦心钻研你所写的东西去了。你这一招欲盖弥彰还真是妙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薛南山的手。
薛南山微微一愣,傅东流却突然上前,一把扯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掰。只听一声脆响,他手里的石头落在了地上。
傅东流拾起那块石头,将它递给了崔尚书。后者眯起了眼睛,将那块石头放在手心里仔细看了看。
“旁人或许以为,你在写什么机关布局。谁能猜想到,其实你是在磨石头呢?”崔尚书冷笑,“如果你单单打磨石头,必然会惹人嫌疑。可你若又写又画,自然就能掩盖你真正的目的了。”
“老狐狸。”薛南山咬牙切齿地说着,“可真有你的!”
“不敢不敢。”崔尚书施礼道,“那么接下来,就有请世子爷同我离开这里,把潜逃这个罪名坐实好。”
“崔贤骏,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那要看你是不是傅将军的对手了。”崔尚书扬了扬手里的石头,“带走。”
傅东流上前,粗鲁地将他扯起来,拉着他手腕上的链子就走。薛南山哪有力气跟他较量,不得已只能被他拽了出去。路过崔尚书时,他想试着夺回石头,却无济于事。
“你怎么猜到的,怎么猜到的?”他不甘心地问。
“毕竟世子爷也是受命办事的人,断不可能由着自己死了,消息却带出去。”崔尚书道,“所以我猜这石头……”
“你当心猜错了,满盘皆输!”
“不会。”崔尚书看着他说,“辛苦你打磨这把钥匙了。你放心,等帝陵开启之日,我一定协助你,让那祸国雪狮的预言成真。”
薛南山勃然大怒,傅东流却直接堵了他的嘴,将他朝门口扯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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