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修错字)

    然而,都说月黑风高夜,少有太平时。深夜的街道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驶着,虽然此时宵禁,但因为有王府的手令,倒也有恃无恐。

    谢云锦同阿斯如坐在前一辆马车里,富池和轩儿她们带着行囊在后面的车中。她挂念薛南山安危,不言语时便只想着他。阿斯如见她走神,也不多说什么,却将水囊递给了她,要她润润喉咙。

    谢云锦谢了她,接过来喝了几口。正将水囊放下时,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十分奇怪的动静。

    似乎……是有人在前方拦住了去路。

    她正要细听,车马却停了下来。坐在对面的阿斯如转过头,脸色有些发暗。

    “怎么回事?”她问道,“谁敢挡我们的路?”

    她话音落,却听到赶车人在外面道:“额格其(姐姐),是胡狼。”

    “胡狼?!”阿斯如没料到是他,十分吃惊,“他来这里做什么?”

    赶车人大声用胡语说了些什么,像是在问话。谢云锦虽然听得清晰,却一句都不懂。但阿斯如显然听懂了,一下子眉头就皱了起来。

    “不要问那么多废话。”她不耐烦道,“直接问他要做什么。”

    顿了顿,她忽然起身把帘子一掀:“算了,我自己来问。”

    谢云锦坐在车里,安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希望着他们能说中原话。

    她听见阿斯如对那人道:“胡狼阿唅,你拦在这是为了什么?”

    听她的意思,显然是面前有人,但是谢云锦却没有听到任何人说话。

    阿斯如却冷笑起来:“怎么,来中原太久,连阿哥两个字都听不懂了?别是连胡语也一起忘了。”

    “额格其,我看这小子不想好好说话,跟他还有什么好客气的。”赶车人道,“不如把他——”

    “他要是那么好对付,就不是胡狼了。”阿斯如冷冷道,“只是我们与阿哥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今天为什么非要拦我们的路?”

    外面仍旧无人回答。谢云锦一时好奇,掀开了帘子悄悄朝外面看去,想知道那个被叫做胡狼的是什么人。

    借着月色,她看清了拦路人的样子。本以为是个彪形大汉,谁知道只是个身材修长的胡人,穿着一身镶着大毛的胡袍,脸上戴着怪异的兽头面具。

    那胡人样子奇怪,不知是什么来历。

    阿斯如朝他走近几步,忽然用胡语说了几句话。

    这次那胡人有了反应。他应了几句,声音低沉,十分冷漠。

    阿斯如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她将手伸向腰部,一把扯出缠在腰间的铁索长鞭,狠狠地朝地上砸了一下,发出一声巨响。

    那胡人的腰侧系着一把蒙古弯刀。他没有动,依然伫立在原地朝着他们看。

    “先带世子夫人回王府。”阿斯如对车夫道,“我来跟这家伙较量较量。”

    车夫立刻扯起缰绳,吆喝着赶路。谢云锦掀着帘子看,发现那个胡人并没有阻拦,而是垂着手让马车过去了。

    她很是奇怪,这个人像是拦路的,却又什么都不做,也不知是打得什么算盘。

    马车从那人身边经过。谢云锦放下了帘子,不欲和他打照面,生怕他做些什么伤到自己。

    就在与对方擦肩而过的一瞬,谢云锦听到一个清晰的男声传进了耳朵:“不要去淮阴王府。李文萧不可信。”

    他声音很轻,仿佛只是耳语。谢云锦一惊,连忙转头,但马车已经渐渐远去了。

    李文萧是淮阴王的本名。谢云锦不明白为何他会如此说,但如今也容不得她下车问个清楚了。

    马车急急走着,绕了很长一段路后终于停在王府门前。

    早已经有人通报了淮阴王,他正立在门口亲自来接。谢云锦看他气色尚好,不再像上次见时那么病怏怏的,倒是有些意外。

    淮阴王很是热情,一边说着些场面话一边请她进府内休息。房间早已备好,服侍之人也都安排了下去,虽然人少但很周全。

    谢云锦告诉了他拦路人之事,淮阴王听说阿斯如独自留下,竟然丝毫不担心,还叫谢云锦宽心,今夜只管好好休息。

    但谢云锦哪里睡得着。眼看着淮阴王要离开,急忙叫住了他。

    “王爷,世子的事,到底如何是好?”她急道,“非是我打扰王爷休息,实在是……”

    “我明白薛夫人担心,原本是想明日与众人细说。”淮阴王宽慰她道,“但若是薛夫人实在着急,我也可以先透露一二。”

    谢云锦自然答应。于是淮阴王请她去了会客厅,还差人准备了安神茶。谢云锦命轩儿和辍儿先去收拾房间,只让富池留下旁听。

    淮阴王猜着此人应当是她的护卫,也没有怠慢他。看富池气色不佳,就差人搬来一只矮脚凳,要他坐在了下方。

    谢云锦无心喝茶,只立刻问道:“王爷和世子是旧交情了,我也不客套,就问一句以王爷来看,世子究竟会不会有事?”

    “丢了命应该不至于,但只怕苦头还是要吃一些的。”淮阴王想了想说,“世子夫人应该还没有去打点廷尉署吧?”

    “事情出的突然,自然是没有,原打算明天去的。”

    “幸亏没去。我劝夫人近期不要轻举妄动。”淮阴王道,“世子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单看罪如何论处。若夫人无动于衷还好,若是动了什么心思,一下子就成了别人的把柄。到那时只怕会牵连世子。”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但是我实在安不下心来。当真没有什么方法能救世子吗?”

    “若想救世子,其实也只有一个办法。”淮阴王叹了口气,“那就是去求薛老侯爷。”

    “薛老侯爷?这恐怕不行,薛老侯爷他——”

    谢云锦险些将他要杀世子这句话说出口,但她立刻止住,不肯多说一句给人留下话柄。

    淮阴王的脸色却有些阴沉。他斥退了服侍之人,只留下一个心腹管家和谢云锦主仆二人,深吸了一口气。

    “薛夫人也不必过虑,本王知道,老侯爷一心想让世子让出爵位,甚至为达目的做法有些极端。但是眼下只有他能救世子。”

    “王爷知道世子爷的处境?”

    “我如何能不知。我们很早就结交了。”淮阴王笑道,“几乎从我记事,就知道薛老侯爷不喜欢薛南山。虽然阴差阳错让他得了世子的名号,但是老侯爷属意的是他的长子,薛锆月。”

    薛锆月……这广陵侯府的人名倒是自成一脉,各有风格。

    谢云锦正想着,却听淮阴王继续道:“虽说这老头子一门心思偏袒大儿子,但倒是也不至于为这个就真的对薛南山做些什么。真的让老侯爷起了清理门户之心的,是在她姐姐出嫁之后。”

    那时候面对胡族,朝廷一直是两拨人争吵不休。一派主战,一派主和,各不相让。

    薛南山是极力主战的,他本就是个武人,只想上沙场好好为败仗之辱一雪前耻。可谁知薛老侯爷却主张和亲。说着什么既然送个女人就可挡千军万马,何必要大费周折。

    薛南山是在那时同他产生隔阂的。而后长姊远嫁一事,是他和父亲关系急转直下的开始。

    谢云锦心想何至于此,只为这些事,薛老侯爷没有必要对世子动了杀念。她想问问淮阴王,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还是选择了沉默。

    淮阴王却忽然道:“世子有没有同你说过,他父亲行事越来越偏激,居然真的下了狠手要杀他?”

    谢云锦很惊讶原来他知道这件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可曾说过原因为何?”

    “从没说过。”

    “我想他也不会说,又或者他还没来得及。”淮阴王摇着头道,“老侯爷他……以为世子要谋反。”

    “这怎有可能!”谢云锦急道,“王爷,这话不可乱说!若此话传出去,广陵侯府只怕要大祸临头!”

    “薛南山当然没有谋反,他从不是这种人。”淮阴王道,“但是在老侯爷看来,他日日劝说圣上养兵择将,谋划着何时再与胡族一战,简直就是个祸国殃民的逆臣贼子。”

    老侯爷是跟着先皇过来的人,打了一辈子江山,知道社稷太平来之不易,从不肯轻易说战。可自己的儿子整日想着踏平漠北,根本不考虑百姓社稷和江山稳固,若再不阻止他,只怕前人辛苦打的天下就要折在他手里了。

    更何况他主战得太过,触犯了不少人的利益,早有人将他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算计他。

    为了保住薛家,也为了稳固朝政,薛老侯爷不得已,对亲儿子动了杀心。

    “老侯爷以为,薛家几代忠良,断不能出一个为世人诟病之辈,更不能让他教唆圣上冲动行事。”淮阴王道,“所以老侯爷暗中联络一些言官,弹劾了世子,降了官职送回原籍以观后效。可谁知……”

    他说着说着,忽然咳嗽起来。管家招呼了一声,几个下人从外面进来,将早备好的丸药服侍他吃下。

    “回世子夫人,王爷的伤没有好全,该去休息了。”管家道,“待明日——”

    “无妨,我再说最后一句就不说了。”淮阴王靠在椅子里喘着气道,“薛南山这家伙,从来就不是笼中鸟。他竟然说动了圣上,做起了黑市生意,暗中收集军火,培养精兵,以待来日。”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站了起来,显然是有些撑不住了。

    “我先去休息,待明日再同薛夫人细说。”他咳嗽道,“薛夫人也早些休息,明天再从长计议。”

    谢云锦知道自己耽搁了他休息,有些愧疚,急忙起身恭送。

    虽然今夜所闻之事出乎意料,但她不知为何,竟有些理解薛南山所作所为。

    就在淮阴王迈出门槛之时,谢云锦忽然叫住他,再问他一件事。

    “敢问王爷,不知那位远嫁的薛小姐,到底叫什么名字?”

    淮阴王停下了脚步。片刻后,他转过身来朝向谢云锦,面容却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幽篁。”他轻声道,“广陵侯独女,名薛幽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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