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薛南山被廷尉署的人押走,谢云锦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地在门前站着发愣。
匾额崭新依旧,世子府三个字龙飞凤舞地刻在上面,如主人一样傲气张扬。
但谢云锦却有些发慌。
她茫然地伫立在冷风口里,一股寒流袭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陈忠站在台阶下,根本不知眼前事如何应对。他焦心地看着谢云锦,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少夫人,少夫人?”他看谢云锦走神,便唤了她两声,“怎么办,这事来得太突然,恐怕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上下就该传遍了,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谢云锦一时无措,竟不知如何回答,嗫嚅着一个字都说不出。
陈忠以为她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也该比自己有见识,没想到居然是个闷葫芦。而他又不过是个武人,虽然这些年跟着世子走南闯北,但自己终究是做下人的,自然不敢越过主子去做事。
更何况,他也并没听见薛南山那耳语的几句话。单看谢云锦那副样子,他的心也就凉了半截。
谢家大小姐终究还年轻,比不得那些年长的诰命夫人老练沉稳。想来她是指望不上了,恐怕得再想办法。
陈忠正思量着,谢云锦却转过身缓步回了府内。
虽然她有些走神,却还记得薛南山的话,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如何去将此事告知淮阴王。
府中的下人已经纷纷朝这边赶来了。他们都听说了世子被拘押之事,乱了主心骨,自然都来找少夫人,只等她如何安排。
见这些人朝着自己过来,谢云锦更加慌乱。此时轩儿又不在,她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全然是招架不住了。
府中人都在问她该怎么办,可她也不知该怎样做。谢云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试着从他们当中找到一个能主事的,偏偏一个都不能。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忽然看到富池拖着脚步,缓慢地朝她走过来。
他脸色很差,手一直按着胸口,走几步就要喘一下再歇一歇。
但他依然是勉力来到了谢云锦身边。
“见过小主人。”
“你身上不舒服,怎么不好好养着,反倒起来了?”
“我听说家里出了事,无论如何也要来见见小主人是否安好。”富池喘着气道,“小主人身为世子夫人,此事……此事断不能慌张,若小主人慌了,府里就跟着乱了套了。”
“你说的,我何尝不心知肚明,可我该如何是好?”谢云锦嗫嚅着问,“我……我从未遇到过这种事……”
“在下不过一个护卫,不懂这些事情。但是在下曾见过谢夫人料理家事,很是冷静利落。不知小主人是否能想起一二?”
听富池提到母亲,谢云锦竟一下子回过神来。昔时未出阁时,也曾跟着母亲在家中走动,应对府中诸事。
但那时不过是看看热闹,如今细想,才发现大有门道。
若是母亲在此,会如何做呢……
谢云锦定了定神,将思绪沉下来,忽然朝着等候的下人们转过身。
“来人,马上关闭府门,今日谁来也不要接待,只说世子不在。”她对众人道,“另在后门处准备车马,我稍后差人去一趟淮阴王府。”
分管的人马上答应着去办。谢云锦叫陈忠将几个管事的叫来,嘱咐他们把嘴管得严一些,看好底下人也不要乱说话。
“你们都不要慌,世子爷不过是被廷尉署叫去问几句话,不多久应该就会放回来。”谢云锦对他们说,“你们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横竖还有广陵侯府镇着,世子今日同我说老侯爷就快回来了,若廷尉署不肯放人,我自然会去求老侯爷做主。”
那些人见少夫人如此说,一个个也都放下心来,专心做事去了。
谢云锦将府中诸事安顿好,正想着该派何人去淮阴王府时,却看到薛险岭自习武场方向赶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弓。
薛险岭一见谢云锦就急道:“云姐姐,我听人说世子被廷尉署带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谢云锦看四下无人,就带他到长廊处,把事情同他说了一遍。
薛险岭一听,连弓也顾不得放下,拿在手里抱拳道:“云姐姐不必担心,我愿意去王府走一趟。毕竟我是世子的亲兄弟,比任何人都可信。”
“三公子愿意劳动一趟,我当然放心。就叫陈忠跟着你去。”谢云锦对他说,“只是怕有人作祟,路上一定要小心。”
薛险岭答应着,拎着弓转身就走。他为了方便习武,将黑发竖成高高的马尾,随着他脚步晃动不已。
谢云锦将事情安排妥当,才稍微松了口气。
轩儿还没回来,她有些担心,就让辍儿带上几个小厮去找她,务必在日落前回府。
她做这些的时候,富池一直在她旁边,倚着柱子勉强支撑。谢云锦要他回去休息,他却不为所动。
看他如此固执,谢云锦也无法。她盘算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又或者是否要派人去打点廷尉署,十分踌躇。
富池却走上前来,立在她旁边和她说了些话。
“我身上有伤,一直也不得闲去见小主人。今日赶在这,正好把前几日的所见所闻说一说。”
谢云锦立刻问他发生了什么?富池便把那日跟着世子的始末和听到的东西都说了一遍,几乎一件都没有落下。
但薛南山那日喝崔尚书的对话,并没有完全透露他究竟在做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事,他手中事十分隐秘,而且危机重重,不像是寻常人能去的地方。
似乎,和某处帝陵有关。
谢云锦心思笃定,急忙唤陈忠来见他。但下人却通报说陈忠已经随着三公子去寻淮阴王了。
这下谢云锦有些泄了气,只能闷着头胡思乱想。
想着想着,她忽然记起一个人来,心道怎么把他给忘了,立刻要富池陪自己走一趟。
原来让她灵光一闪的不是别人,正是薛南山曾经的心腹,白竺。
现在他正被关在耳房里。想必此时还没有能力逃出。
谢云锦快步赶到了门外。当她推开耳房的门时,看见白竺正被粗麻绳子捆着,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
见她进来,白竺没有动,只是抬了抬眼皮,瞥了她一眼。
谢云锦看了看他的模样,发现撕掉面具后,居然是个清秀的年轻人,倒是有些意外。
她吩咐富池关上房门,自己则朝白竺走近几步,在同他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白侍卫,我是世子的夫人谢氏。”她平静道,“你先前见过我一面,但想必你不记得了。”
“我记得。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白竺讪笑道,“少夫人在迎松客栈女扮男装,还嫌我嗓门大,我可都记着呢。”
谢云锦的耳朵动了动。先前薛南山在这里和他说话,早已被自己听去了大半。她不意外白竺这阴阳怪气的态度,但有些话却还是要问他。
“世子爷被廷尉署的人带走了。”她对白竺开门见山道,“想必,你应当知道是何原因吧?”
不出所料,白竺的表情果然变了,脸色十分阴沉。
他沉默了半天,忽然道:“我怎么会知道。少夫人这话别有用心啊。”
“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应当是世子身边最得力的手下。他在做什么事,又是做了什么才惹祸上身,你心知肚明。”
“这话有意思,那少夫人倒是说说,世子做了什么?
“我听说,他是被派去寻找一把钥匙,想来那东西必定很贵重吧?”谢云锦冷冷地问道,“我虽然不知你们在为什么人做事,但我猜对方来头不小。”
白竺面露惊讶神色,却又很快恢复了原状。
“少夫人不知从哪听到的只言片语,也不问问真伪就来问我。”他冷言道,“您实在是问错人了。”
谢云锦沉默了半晌,垂头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
“好歹主仆一场,我以为你多少还是会感念旧日情谊。”她淡淡道,“既然你早已不在意世子,那想必他在牢里是死是活也都不重要了。”
她转过身,吩咐富池同自己离开,不再多言。
看她要走,白竺反而着急起来。他立刻喊住谢云锦,想站起身来却又没力气。
“请少夫人收回方才的话!”他厉声道,“我对世子爷向来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谢云锦重复道,“忠心之人会要害他性命吗?”
白竺忽然笑了起来。笑容竟有几分讽刺。
“少夫人想救他性命是吗?”他对谢云锦道,“想必夫人也怀疑,世子爷这一去廷尉署只怕事情不好,所以才来找我的。”
谢云锦回过身,对他冷笑道:“白侍卫是聪明人,我也不欲过多说些什么。有些话你想说便说,不想说就烂在肚子里,我也不勉强。”
白竺摇了摇头。他深吸一口气,眼珠看着谢云锦不动。
“我知道世子爷为什么被带去了廷尉署。”他忽然道,“爷私下里,做得是铸造私坊的兵器生意。往来都是私货,经爷手的大半还多,早触犯了律法,论理合该枭首示众。”
“他竟然贩卖这些私货?”谢云锦吃了一惊,“我说家里的账本怎么总有算不清的账,若是从这上面走账的话,的确能够掩人耳目。”
“贩私货不奇怪。但少夫人可知买主是谁?”白竺轻声问。
谢云锦如何能知。但既然是武器,那自然是给武人了。想来或许给了大户人家的府兵,除此之外也无处可卖。
她并未特别在意。但接下来白竺一席话却唬得她魂飞魄散,着实吓了一大跳。
只听白竺对她道:“是当今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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