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微亮,谢云锦便早早换上了准备好了的男装,准备去迎松客栈。
事关性命,她必须得去会会那个薛南山。
轩儿正打水进来,一见小姐要独自出门,哪里放心。待丢下东西去寻时,早不见了小姐踪影。
去客栈的路上,谢云锦经过了一处早市摊子,见那上面摆着许多折扇,想着自己当配一把,便俯下身来挑拣。
可挑来挑去,总没有合适的,不是太奢靡,就是太简朴。
谢云锦微微皱眉:“老板,您这没有其他样式了吗?”
“我这南来北往的货应有尽有,公子您试试这把。”老板看她模样衣着,心料她定是出身富贵人家,便递上一把贵重扇子,“您看这乌金折扇,黑木为底,精铁描边,可是按照薛世子那把仿制的,卖得奇好。”
“薛世子?”谢云锦一愣,“哪个薛世子?”
“还能有哪个,自然是广陵侯府的那位啊。薛世子的名头可响亮得很呐。”老板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忽然招呼她一声,“小公子,这边让让,有车子过来了。”
谢云锦转头,只见一辆马车徐徐自她身边经过,便立刻让出路来。
那马车通体乌黑,四角悬着风铃,叮当作响。透过飘动的帷幔,谢云锦隐隐窥见一双男人的手,一闪又不见了。
那双手白得渗人,看得谢云锦有些不适。她付了钱买下那把扇子,便急急赶往城南而去了。
迎松客栈的生意很是红火,迎来送往的,好不热闹。
谢云锦挑了个门边的位子,刚刚坐下,便有小二热情迎上。
“客官来点什么?”
她微微垂目:“一碗白粥,些许小菜。”
“好嘞!”小二应了一声,临走前却忍不住多看了谢云锦一眼。
他伺候过不少南来北往的公子哥,但模样这样标志的,确实少有。
清粥很快就上来了,谢云锦慢条斯理的尝了一口,便试探道:“不知近日,可否有位薛公子在贵店投宿……”
“薛公子?您是他的……”小二微微一怔,随即面生疑窦。
糟糕!
谢云锦心脏猛地一提,知道自己唐突了。
这小二明显是认识薛南山的,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让人知道她偷偷跑来看尚未成礼的夫君,那谢家以后怕是都抬不起头来了。
她定了定心神,笑道:“在下姓云,是薛世子的旧日同门。”
小二狐疑的看了谢云锦一眼,勉强哦了一声。
这位公子生的白白净净的,穿着配饰皆是上品,一看就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
但若说她是薛世子的同门,实在是……
谢云锦自然看出了他的怀疑,心中不由有些打鼓。
她正想着再解释几句,门口便传来了一阵喧哗。
“哎,白爷,您里面请!”小二立刻丢下谢云锦,风一般的扑了出去,转眼便迎了十几个彪形大汉进来。
为首的那个左脸上有道刀疤,腰上挂着一把短柄弯刀,一进门就大声嚷道:“小二,老子点的酒肉预备好了没有?”
小二立刻奔向后厨:“备好了,小的这就去给您拿来!”
壮汉哈哈大笑:“要快!”
谢云锦原本小心听着,耳中却忽然传来一股剧痛。
不知道是壮汉的声音太大,还是她昨夜没睡好,总觉得他的话就像一道惊雷,炸的她耳朵嗡嗡作响。
“你这小白脸,捂耳朵做什么?”壮汉脸色微变,啪的一声抽下刀鞘拍在谢云锦桌上:“难道还是觉得老子吵到你了不成?”
“不,不会……”谢云锦连连摇头,可耳朵却更疼了,大汉的喝问声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像是无数个小人在她耳朵里敲锣打鼓。几乎将她的耳膜震碎。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这是怎么了?
“白竺,退下。”忽然,一道清润的男声从门口传来,有如沁人心脾的汩汩清泉。
谢云锦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站在那里,背着光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穿了一身黑色的短打,外面罩了件银色盔甲,腰悬长剑,似乎是行伍中人。
被换作白竺的壮汉心有不甘,解释道:“主子,明明是她先看不起我们的……”
“休得狡辩。”黑衣男子缓步走近,低斥道:“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
说完,他转身对着谢云锦拱了拱手:“不好意思,是在下管教不严。”
“无妨无妨。”谢云锦揉了揉耳朵,感觉总算好了些,刚要道谢,却冷不防看清了男人的脸。
俊眉修目,挺鼻薄唇……虽然穿着和画像上不同,但确确实实就是薛南山!
他还活着!
她一时愣在原地,竟不知道是悲是喜。
好在薛南山也没在意,带着人就要上楼。
谢云锦悄悄松了口气,小步往门口挪去。
说实话,她有些后悔独自出门了。
说到底她只是个闺阁女子,若是刚刚没有薛南山解围,恐怕很难应付白竺这种人。
而且她的耳朵真的很不舒服,好像一点小小的噪音都会被放大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过一次……
“白爷,世子爷,您二位这就上楼了?不吃点什么吗?”
正在这时,小二端着酒肉出来了,看见要走的谢云锦,连忙喊住她:“云公子,您怎么也走了?您不是世子爷的同门吗,怎么不跟他喝上一杯?”
刷——谢云锦脑海中有一瞬的空白。
她僵硬的回过头,正好对上薛南山玩味的眼神。
“哦?”他居高而下,原本俊美的眉眼倏地沾染上了冷嘲和讥诮:“你?我的同门?”
谢云锦扯了扯嘴角:“是、是啊……”
“本世子十三岁从军,先后在西北军、暨南军中待过八年,如今在御林军中领个虚职。”他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隔着剑鞘温柔的抚弄着:“云公子可还记得是在哪里与本世子作的同袍啊?”
谢云锦脸色发白,每听他一句话便悔一分,听到最后真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她怎么忘了薛南山的出身?瞎编什么不好,非要说自己是他的同门?这是有多想不开!
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薛南山手持长剑,一步步向她逼近,谢云锦索性把心一横,豁出去道:“在……在梦里!”
在那场噩梦里,她不仅和他生当同袍,还死入同穴了呢!
“梦里?”薛南山眉峰微挑,故意露出些惊讶神色:“都说无定河边骨,乃是深闺梦里人。想不到我这八尺武夫,竟是公子梦里人?”
他话音落,身后几个兄弟便大笑起来,丝毫不把谢云锦放在眼里。
薛南山制止住他们的笑声,却仍旧盯着谢云锦不放,显然是把她当做了攀附权贵之流。
正当谢云锦心乱如麻时,忽而旁边响起一道声音,温润冷淡。
“列位兄台何必难为他,且容在下说句公道话。这位公子并非对各位不敬,而是……右耳有疾,听不得太大响动,方才捂住了耳朵。”
众人转头,只见一个青衫书生站在一旁,正朝着薛南山拱手施礼。
白竺性急,上前一把扯住他衣领拽上前来:“你在这充什么好人?你怎么知道那小子有疾?”
青衫书生却不慌不忙,只微微一笑:“在下不才,不过一介郎中,懂些医术罢了。”
白竺还要再问,薛南山却扬手示意他退下。他望着那青衫书生,又扫了一眼谢云锦,冷笑着收回了剑。
“既然有疾,就该好好养着,何必出来呢。”他懒懒道,“这位大夫,不如你给他看上一看,最好呢……再治治他白日做梦的毛病。”
他的兄弟们又哄笑不已。薛南山挥挥手,示意他们跟上。
店小二早候在一旁,此时便迎上前来,赔着笑引着他们去了二楼。
谢云锦舒了口气,立即向那青衫郎中道谢。
“多谢先生解围,若无先生,真不知要如何收场。”
“公子不必客气,”郎中起手示意她坐下,“适才我说,公子右耳有疾,并非虚言。不知是否需要我看一看?”
谢云锦的耳朵正隐隐作痛,想都不想便答应下来。
郎中她对面落座,细细查看了她的右耳后,取出了随身的药匣。
谢云锦看着他拿出一个黑色的草团,有鸽子蛋大小。郎中将它托于手上,叫伙计取来蜡烛点燃。
草团一下子便冒起了浓烟。他将烟雾吹进谢云锦的耳朵,待到燃烧殆尽时,便徒手掐灭了火星。
“公子觉得如何了?”
谢云锦摸了摸耳屏。果然不痛了,周遭声音也不再那般如雷贯耳。
她欣喜不已,当即谢过那郎中:“先生医术高明!这诊费……”
“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郎中笑道,“既已无虞,我便告辞了。”
他起身欲走,谢云锦却急忙拉住他,还想问个明白。
“还请先生告知,我这耳朵是怎么了?”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公子天赋异禀,想必不日便能运用自如了。”那郎中拎起药箱,朝她作揖拜别,“言尽于此,在下先走一步。”
谢云锦急忙去拦他,谁知他走得快,竟一下子失了踪影。
桌上饭菜已经变凉,她无心再吃,只思考着那郎中的话,有些不得其解。
就在此时,一阵低语声传入她耳中,十分清晰,所谈内容却令她心惊肉跳。
“薛南山这小儿,今日算他死期到了!”那声音恶狠狠地说,“我定要叫他进得来,出不去!兄弟们,天一黑就动手!”
“先别急。薛南山武艺高强,你我未必是对手。此事当智取,不可逞匹夫之勇。”
“那你说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我们只需在他的饭食里撒上些东西……”
谢云锦心头一凉。不好,有人要害薛南山!
她猛地站起身来,吃惊地四处看着,却发觉身旁并无人讲话。并不知谈话声从何而来。
恰在此时,楼上传来了脚步声。有人端着什么东西,敲响了当中一扇房门。
“世子爷,午膳给您送来了。”那人恭敬道,“请世子爷用膳。”
他们才刚刚商议,怎的这饭食来得如此之快?!
谢云锦大惊失色,顾不上细想,转身便往楼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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