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一今天关店挺早，带着毛蛋往家走。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在跑。
那身影慢慢停下步子，蹲下了。
看着有些眼熟。
毛蛋很热情地叫了两声，拽着狗绳往那边冲。
邵一这才看见蹲在那的是黎洋。
小孩儿看起来太不对劲了。
听到他的话，黎洋把头抬起来。眼睛红红的。
邵一皱了下眉，放轻了声音，在他脑袋上揉了揉，“怎么了？”
黎洋难得露出茫然又无措的情绪来。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邵一。
“……我不知道。”
邵一叹了口气。
毛蛋也不叫了，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在黎洋腿边轻轻蹭着。
黎洋搂住狗脑袋，揉了揉。
“要不要喝奶茶？”
黎洋摇头。
“那吃糖？”
黎洋摇头。
“橘子味的。”
黎洋还是摇头。
糖都哄不好啊？邵一想了想，“要不带你去兜风？”
黎洋吸了吸鼻子。
十一月晚上的风有些凉，吹得他鼻子有点红。
“去哪儿兜风？”
“跟我走就行了。”
黎洋站起身，把狗绳接过来揣进口袋里。
他们上了一辆公交车。
黎洋把胳膊搭在前面的座椅上，眼睛盯着车窗外的景色。
这司机估计是个慢性子，开得慢吞吞的。
经过了眼熟的杨记粥坊，世纪百货，黎洋终于忍不住扭头问旁边的人。
“你说的兜风……就这个？”
邵一笑了笑，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着什么急。”
到站的时候，黎洋手机又响了。
陈琬一直在给他打电话，之前黎洋都没理。这会儿吹了点风，他稍微冷静了一点，把手机掏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挂断。
他只给陈琬发了条消息。
——我没事。你好好休息。
他手指停在发送键上，顿了顿，多加了一句话。
——你和我爸离婚吧。
发送成功后黎洋就关了机。
他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看向邵一，“走吧。”
下了车，黎洋才发现这地方是邵一住的小区外面。
黎洋也不问，就跟在邵一身后。
邵一脚步缓了缓，和低头沉默的黎洋并肩。
他没上楼，就在楼下车库里推了辆摩托车出来。
邵一扔了个头盔给黎洋。
“毛蛋也能带么？”
邵一顿了顿，“咱们不走大道，你抱着吧。”
“哦。”
黎洋带好头盔，抱着毛蛋跨上摩托。
毛蛋挺兴奋的，呜呜汪汪叫得很欢。
邵一其实挺久没骑过摩托了，奶茶店离住处不远不近，走半个小时或者坐公交地铁十分钟就能到。
摩托还是以前叛逆的时候玩的了。
男孩子应该都喜欢飙车这类刺激的运动，邵一自己从前心里烦闷就喜欢飙车。
“坐好了么？”
“嗯。”小孩儿声音闷在头盔里，听不大清。
邵一踩了油门。
因为这里还是城区，他没骑太快。
没想到小孩儿还不满意了。
晚上风大，呼呼直吹。所以黎洋喊了一声：“你怎么骑这么慢？”
邵一失笑，也喊着回答，“再快点咱俩今晚就要在局子里过夜了！”
黎洋不怎么认识路，除了家到学校他知道怎么走，其他路线一概不识，平时去哪儿都是坐车。所以自然也没看出来邵一是在往城郊的方向开。
他闭着眼睛，心想，能到哪儿就哪儿吧。
风刮得越来越大，又或许是车速在越来越快。毛蛋的毛全往后飘，狗眼睛快被风吹得睁不开了。
路越来越窄，道旁的建筑物变少，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世界在他们身后被甩得越来越远。
离开了一片片阑珊灯火，月亮的光芒就显眼得多了，尽情洒落一地皎洁的盈白光亮。黎洋还看到了眼前一闪而过的荧荧光芒。
是萤火虫。
邵一的声音从风里传过来，不那么明晰。
“……抓紧！”
黎洋两只手抓住了邵一两侧的衣服，把毛蛋圈在中间，听风在耳旁呼啸而过。
天地都变得广阔了些。
黎洋一直看着月亮。
小时候住在爷爷家，老人背着他走泥泞小路，那时候晚风温柔，人在田间走。
正是良辰。
一轮明月遥挂空中，有星辰相伴。
爷爷给他唱过的童谣这时候又出现在脑海里。
月儿哥，跟我走，走到大门口。
门口有黄狗，黄狗不咬人。
大小伙，堂前坐，等着心上人。
……
不知道一路开了多久，黎洋觉得脸都被吹疼了，邵一才慢慢停下来。
黎洋抱着狗跳下车，摘了头盔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条路再往前就是石子路了，路旁是大片的田地，一条小河沟穿插而过，在月光下布满粼粼光点。
毛蛋作为一只中华田园犬的天性这时候就压抑不住了。
它从黎洋怀中跳下，撒了欢似的往野地里窜。
一会儿就没了影。
黎洋喊了一声，毛蛋又从另一块草丛里窜出来，在他脚边跳。
黎洋把沾满杂草的狗绳解开，拍了一下狗头，“别跑太远。”
毛蛋兴奋地窜走了。
“这到哪儿了？”
“不知道。”邵一把车停好，熄了火。
黎洋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那我们怎么回去？”
“怕什么，我记得路。”邵一拍拍他的头，“丢不了。”
“那你车还有油吗？”
“估计快没了。”
“……？”黎洋满头黑线，“你认真的？”
邵一看他表情好笑，故意道：“啊，不能再认真了。”
远方是一片空旷的田野。
月光之下，这个世界让人安心。
又或者是……
身边的人让人安心。
“一哥，谢谢你啊。”
邵一笑了笑，回头看了他一眼，“谢我什么？”
黎洋盯着一只飞上飞下的萤火虫，在这个时节不太常见的小虫子。
他不是一个煽情的人，也从未说过这么矫情的话，但心底有什么东西似乎发了芽，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话来倾诉。
他说得很认真。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你这么好，好到……我觉得自己都快要喜欢上你了。
邵一闻言微愣，然后勾唇一笑，“拿什么谢？就口头说说？”
“嗯，就说说。”黎洋往前走，压下了心腔里突然之间的悸动，“你可以忘记了。”
邵一无奈地笑笑，“小屁孩儿。”
黎洋不满的强调：“我还有九个月就十八了。”
“八月份？”
“啊，你呢？”
“12月24。”
黎洋挑眉看了邵一一眼，“平安夜啊？”
邵一无所谓的笑了笑。
黎洋跟着他往前走，“现在是要干嘛？”
“跑了一路，不饿吗？”
黎洋确实有点饿，但他有点怀疑，“这里还能吃东西？”
邵一指了指前面不远处亮着灯的几排房子，“那边住了人。”
那几排房子看着不远，走过去却还挺久。
毛蛋带着一身苍耳的果实回来了，呼哧呼哧吐着舌头，满身都是泥。
黎洋拧着眉，不太想碰它。
他们走到了离公路最近的一个房子前。
邵一敲了半天门，屋里亮着灯，却始终没人开门。
“算了，换一家。”
黎洋刚转身要走，身后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探出头，眯着眼来来回回瞅他俩。
“你们这俩娃娃，大半夜的不睡觉，敲别人家门做什么？”
老人说话带了点外地口音，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带着被岁月打磨过后的沧桑感。
“我们是路过这里，想买您家一点吃的，”邵一很有礼貌，“您看方便吗？”
老人摆摆手：“不方便不方便，赶快回家去吧。”
“那打扰了，不好意思。”
邵一说完，准备往后走换一家再试试。
他轻轻拍了拍黎洋的头，“走吧小朋友。”
话音刚落，老人突然叫住了他们。
“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黎洋觉得这个问题挺奇怪，老人脸上的神情也很怪。
“我们是朋友，您……有什么问题吗？”
老人又眯着一双饱含了多少看不清情绪的眼睛瞅他俩。
“进来吧，我还有点吃的。”
邵一笑了笑，“那多谢您了。”
老人的屋子里正好熬着一锅汤，冒着香气，黎洋的肚子瞬间就咕了一声。
声音很小，但这会儿没人说话，这声音就显得特别清楚。
邵一失笑，“真饿了啊？”
黎洋瞥了他一眼，“饿死了。”
一转头却发现老人一直盯着他们。他们眼神对上老头也没挪开目光。
黎洋皱了下眉。
倒不是不喜欢这眼神，只是觉得这老人家脾气有点古怪。
邵一想付钱买那一锅汤，老人摇了摇头，说汤不卖。
他又指厨房，“里面有什么能吃的你们随便拿吧。”
“那钱……”
老人表情凶了凶：“钱放下！吃饭给钱，道上规矩！”
黎洋和邵一一起进了老人家的厨房。
这古怪的老头儿，还挺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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