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兮今上一辈子被太多人捧得太高了,众人都看到他天纵其才,志得意满,崇拜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在他面前都舌灿莲花地捧着,背后却总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或者将他拉下神坛取而代之。
无人知道他曾经其实是起于微末之中。
那是三百年还是四百年亦或者五六七百年之前,萧兮今刚翻了一个大户人家扔出来的垃圾,吃了一顿好剩饭,没馊,不错。
他找了一块人多的街头,往身前搁了一个破碗,便靠在墙头晒太阳,春天的太阳暖洋洋的,直晒得他打盹。
就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一道声音让他突然惊醒。
他看过去,街道中间站着一个叫花子,他头发蓬乱,脸面污脏,身着一身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衫,左手端着一个破瓷碗,右手拿着一个拐杖,在地上笃笃敲击着,原来是一个瞎子,再去看他眼睛,一双没有神采的浅色眼睛直愣愣的看向前面。
他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嘴里念叨着:“行行好吧,瞎子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攒了功德,好人有好报,全家都荣华富贵啊。”
这瞎子会说话,路上的百姓都给他的碗里扔了点东西,萧兮今一看,怒了。
那瞎子感觉碗里收获颇重,便行到路边开始盘点,萧兮今冲了过去,一脚便往瞎子腿上踢,那瞎子正好往旁边挪了一步,错过了这一脚,萧兮今没收住力,摔了个狗吃屎。
他更气了,爬起来伸手就去夺那瞎子手里的碗,但是瞎子正好把碗里东西揣进了里衣兜里。
萧兮今哪里肯忍这样的气,一把拦在瞎子身前,冷声道:“瞎子,这一块地界是老子的,你要在这乞讨,经过我的同意了吗,你把乞讨到的东西都给我,我便饶了你这次。”
瞎子笑呵呵道:“我是瞎子,如何知道这地界是谁的,又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萧兮今为了同其他叫花子抢这块最繁华的街,不知挨了多少打,又揍了多少人,现在听这瞎子的话,竟是不听从自己,他转了转脖子,怒道:“我看你是想死。”
说完,扑了上去,那老瞎子一转身,避开了他,然后脚尖一勾,他摔在了地上,正好磕在了路边石头之上。
“可恶,你不是瞎子!”萧兮今爬起来,对着那个叫花子骂道。
那人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小声点,咦?”
那叫花子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松开他,一把扳住他的肩膀,盯着萧兮今的脸,那双装瞎的眼睛便一下子活了,浅色的瞳孔中满是震惊,他瞪大了眼睛,嘴里喃喃道:“奇怪……怎么会是这样……”
萧兮今被他古怪的眼神吓到了,就要甩开他,却发现他控住自己的手很牢很紧,不禁吃了一惊,“疯子,放开我!”
老叫化不理他,眼神越发认真,严肃道:“小乞儿,你告诉我,你爹娘是谁,现在又在哪里,回答了,我放开你,还给你买两个包子。”
萧兮今一愣,越发觉得这叫花子奇怪,但是若真是给他包子,说一说也没什么,他瞪着叫花子道:“两个包子,你若是骗我我就咬死你!”
见叫花子点了点头,萧兮今这才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爹我娘是谁,好了,给我去买包子。”
那个叫花子一怔,随即不满道:“这算是什么回答,我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萧兮今也是怒了,“老子打生下来没见过那什么狗屁爹娘,谁知道他们是方是圆,是鬼是人,不然我愿意当要饭的啊!”说完,他竟是一双眼红了。
叫花子一愣,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刺痛了眼前小孩的心,是啊,若不是还有一线生机,他爹娘怎么会抛弃他。
叫花子站起身来,从怀里摸出了一点铜板,拍了拍他肩膀,“莫哭了,我给你买包子去。”
正在摸眼泪的萧兮今闻言立刻抬起头,骂道:“瞎子,谁哭了,我告诉你别胡说八道!”
叫花子给萧兮今买了两个包子以后,两人坐在街边的墙角,各自面前摆着一个破碗,晒着太阳。萧兮今拿着包子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呼啊呼啊”地直张嘴吹气,嚼了两口,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一对路过的夫妻走过,往两人面前的碗里扔了个铜板,女子对丈夫小声说道:“真是可怜,爹是个瞎子,孩子看着是个傻子,估计娘就跑了吧,这样的一家得怎么过,哎……造孽啊……”
两人将那女子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萧兮今刚刚还幸福的表情一下子不见了,咬牙道:“你才是傻子,你才是瞎子他儿子,呸!”他到底惜碗里那个铜板,没有敢大声骂。
叫花子听了以后若有所思,沉默半晌,待到萧兮今吃完了两个包子,突然道:“哎,小乞儿,我叫叶鸿羽,你不如随我走吧,我正好缺个弟子,你就拜我为师吧。”
萧兮今没料到这人如此厚颜无耻,一脸震惊说道:“老子拜你为师做什么,学你怎么装瞎子吗?老子已经有这个镇子上最好的街了,根本不愁吃穿,干嘛去跟你当瞎子。”
叶鸿羽一噎,捋了捋自己乱蓬蓬的头发,说道:“我其实不是普通的装叫花子,我很厉害的,拜我为师是你三生修来的福分。修仙之人知道吗,就是通晓阴阳,除魔卫道,修炼出神通的那种世外高人。”
萧兮今看着他,眼神之中的嫌弃不言而喻。
叶鸿羽也不恼,捞起袖子伸出一只手来,往他手里放了一个东西,问道:“你看这是什么?”
萧兮今瞥了一眼手心的东西,敷衍道:“石头。”
叶鸿羽的手再在那石头上一抚而过,问道:“现在呢?”
萧兮今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怎么回事,怎么变成包子了?真的是包子!”说着他便拿起包子要往嘴里放。
那叫花赶紧一把将包子夺了过来,说道:“你若拜我为师,我便教你这神通,你就能天天吃包子了,你愿不愿意?”
萧兮今立刻疯狂点头,“我要学,要学!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说着,往地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
这便是萧兮今的入道了——为了学怎么把石头变成包子。
两人结为师徒之后,叶鸿羽告知了萧兮今,自己要去点苍山,山上有一个修真门派叫做扶摇门,他这一路便是去扶摇门的,需要尽快出发。
萧兮今在此地一穷二白,吃了上顿没下顿,更别谈有什么亲朋旧友了,说话间便去收拾了一点以前捡的破烂,两人买了点干粮,便出发了。
这一路上,叶鸿羽给萧兮今讲了讲何为修真,但是无奈萧兮今智商有限,对于一个梦想是吃饱饭的人来说,什么神神鬼鬼完全无法想象。
叶鸿羽努力几次便放弃了,改为教他认字。于是一路上两人搭档乞讨,一个演瞎子,一个装傻子,效果竟然意外的不错,比当初在那小镇子上收获多多了。
萧兮今大为满足,吃的饱了,跟着叶鸿羽学认字都上心了许多,就这般一路乞讨,一路学习,走了两个月,他们到了点苍山脚下。
点苍山位于神州大地的南方,突然如平地崛起一般,高大巍峨的山脉一座连着一座,高耸入云,将南北隔断。那里钟灵毓秀,灵气充沛,因此盛产美人和修仙界大能。
但是却很少有修士来到点苍山修炼,原因无他,一来道路险峻,二来猛兽太多,三来便是这里紧邻着望江,非但适宜人类修士修炼,便是各种山野精怪,也都齐聚于此。
所以这点苍群山之中,不乏强大的妖修和鬼怪,一到夜里,山上修炼的人是万万不敢出门的,生怕在野外遇到什么厉害的魔族,分分钟送去重新投胎。
山外倒是城镇繁多,沾了点苍山灵气的光,周边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均是膏腴之地、天府之国,而周边魔族也少,虽然流传着几例看到古怪异族模样的传闻,但总体而言也相安无事。至多母亲夜晚哄孩子哭闹之时,说上一句“再不听话,那山上的怪物就要来捉你了”这些话,来止小儿夜啼。
多少修真世家想要将门派搬到此处,但是苦于这里强魔环伺,终究只能望洋兴叹。
但是也不是就没有门派驻扎在此,就比如他们此行前来投拜的扶摇门,因为开门老祖是个设阵高手,在点苍群山中的一座山上设了护山大阵,将门派立在此地已经有数百年了。
两人进入点苍山时还是清晨,紧赶慢赶,莫说在日落之前到那扶摇门,两人在这群山之中,竟然迷了路!
天边收起了最后一道光线,暮色四合,夜风渐起,点苍山的森林在风中一起摇动起枝叶,一片枝叶摩挲的莎莎之声,深林中开始传出各种野兽的吼叫,和一些小动物行走在草叶之间悉悉索索的响动之声。
两人在白天都分不清方向,这到了夜里,更是睁眼瞎,但是又不敢驻足,叫野兽闻着人味寻过来,只得无头苍蝇一般乱走。
萧兮今哆哆嗦嗦地责道:“都怪你,我说走左边,你偏要走右边,现在好了,迷了路,这林子里的野兽怕是要出来把我们都吃了。”
叶鸿羽哈哈一笑道:“我不怕,我身上脏泥都有三斤,要吃也不吃我,必然是吃你这样的小娃娃。”
萧兮今气急,正要开口,突然听得林中一阵异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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