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沉甸甸地压在山顶,无数闪电在云间游走,轰隆隆的雷声不断炸响,在电闪雷鸣中,天一门此刻的氛围却是肃穆异常。
电光中,只见千余人肃立在摘星广场,手中拿着出鞘剑,狂风卷动他们的衣袂,众人面色肃然,都仰头望着一个方向——摘星殿。
昔日金碧辉煌的摘星殿此刻四处都在燃烧,火光之中,大殿之巅,一个黑衣男子跨坐在屋脊之上,他手持一把折扇,轻轻摇着,于肃杀之中一派从容潇洒。
这是萧兮今,一个死到临头都不能掉了逼格的大魔头。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
一丝黑血缓缓溢出他的唇角。
众人前方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走上前来,他长身玉立,一派谪仙之姿,正色道:“萧兮今,你意图祸乱三界,罪大恶极,还不束手就擒,随我去天界伏法认罪。”
高台上的萧兮今使劲咽了一口血,方才大笑几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天界扣下来的名头,我不认!”
一旁一个红衣青年冷冷盯着他,“不认又如何,铁证如山,还想狡辩!你出身肮脏,暗中勾结魔族,此等行径,人人得而诛之,你苦心孤诣创建天一门又如何,现在无一人与你共进退!”
萧兮今闭了闭眼睛,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一点,开口却还满是酸涩,“陈墨,你我多年至交好友,我是如何之人你再清楚不过,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给我倒这杯毒酒。”
被唤做陈墨的红衣青年冷冷道:“除魔卫道乃我等职责,大义自在人心,你别与我乱攀扯,此后天一门也与你划清界限,再无瓜葛!”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清理门派,绞杀邪祟!”围着摘星殿的众人便跟着喊起口号,“绞杀邪祟!绞杀邪祟!绞杀邪祟!”
萧兮今看着眼前的景象,心潮起伏,涌上来的血压都压不住,他合上折扇,凄然道:“罢了罢了,今日我认栽了,栽在识人不清,栽在太过天真!”
说完,一口黑血呛出,源源不断顺着下巴流下。
诶,本来想死得更潇洒一些。
众人看到他已经不行了,便缓缓逼近过来,但始终碍于天一门祖师爷的赫赫威名没敢立刻上前。
萧兮今看着眼前这群人,全是熟悉的面孔,平日里一口一个门主,此刻却都盼着趁他不行了的时候冲上来取了首级,拿去扬名立万,而自己身边,空无一人,一时间心如死灰。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众人大惊,纷纷后退。
站好后,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万米高空,缓缓立起二指,决绝道:“我萧兮今,一生肆意潇洒,不料最终落得如此下场,心有不甘,实在心有不甘!我在此诅咒你们,诅咒天一山跌入望江以祭江中万千亡魂!诅咒天界诸神陨落还我浩荡青天!”
说完,他闭上眼,向后一跃。
耳边种种嘈杂渐渐隐去,一生过往走马灯闪过,他如断了线的风筝,向着万米之下的人间跌落。
死前最后一刻,他感到有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东西扑进了怀里。
呵,我萧兮今,也不是人心尽失啊。
……
萧兮今晕乎乎的,还犯恶心,后脑勺一抽一抽地疼,四周传来乱哄哄的喧闹声,他还没睁开眼,就感觉躺在地上被人踹了一脚。
接着,一个清晰的声音响起:“靠,这小子不是死了吧。”
萧兮今心道:废话,你试试喝上一大碗毒酒,那可不是死透了嘛……
嗯?我没死?
他习惯性的运转真气,百年修为全无。
他试图睁开眼,用尽全力也只斜开一丝缝。
这是一个空旷的大房间,他躺在地上,头顶围着两个少年,一个尖嘴猴腮样,一个凶恶暴躁脸,不远处还有一群少年席地而坐,吵吵嚷嚷欢闹着。
萧兮今这时脑子才开始运转起来,心道:奇怪,这是什么情况?
还没来得及仔细再看,腰上又挨了一脚。
那凶恶少年道:“让你倒个酒,你装什么死,是不是又想挨揍了,给我爬起来。”
萧兮今心下一笑,几百年不曾见过这样不识天高地厚的人了,敢让本大爷倒酒,只怕我有命倒,你们没命喝。
他正想起来教他们做人,便被那凶恶脸的少年一脚踩在了重口。
“嘶,疼疼疼~”
“一天不收拾皮痒了是吧?”
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萧兮今立即高喊道:“好汉饶命,手下留情啊,我这来给各位大爷倒酒。”
那踩着他的凶恶少年便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萧兮今捂着后脑勺,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才看清周围。
这是一栋废弃的老楼,墙上刷成下绿上白的漆,东西已经搬空了,遍地是垃圾尘土,房间窗子密闭,玻璃因为灰太厚透不进光线,房子里阴暗而潮湿。
此时屋子一边围坐着一群少年,众人抽烟喝酒谈笑着,满屋子乌烟瘴气。
萧兮今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这群少年和他那时的穿着不一样,使用的器物也不相同,他走南闯北多年,不曾见过这样古怪的打扮。他低头看向自己,也身着同样的衣服,身子板瘦瘦的,和以前的自己完全不同。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怪不得这么疼呢,想必是这少年后脑勺着地,摔死了,被自己魂魄附身了。
既来之则安之,白捡一条命,重新做个人吧。
萧兮今凑到那群少年之中,拿起一个酒瓶给众人倒起酒来。
“荣哥,怎么心情不好啊?”一个少年说着举起酒瓶。
被称作荣哥的是一个靠着墙的黑脸胖子,他皱着眉和那人碰了一下瓶,说道:“还不是几把学校搞得什么开学分班考试,操,烦死了。你们都排多少名,分在几班?”
一个少年笑道:“哈哈哈,这有什么好烦的,每学期都搞,每学期都在二十班,我妈都懒得说我了,诶,傻子,你今年也是二十班?”
萧兮今心里乐了,哈哈,居然还有人叫傻子。
“靠,你是不是更傻了,问你话呢。”那凶恶脸一巴掌呼在萧兮今脑袋上。
原来自己附身了一个傻子?
萧兮今垂着头,气得咬牙切齿,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哪里知道自己附身的傻子在哪个班,只得装傻充愣不言语。
之前那尖嘴猴腮的少年道:“嗨,干嘛跟个傻子较真,我看了,他倒数第二。”
凶恶脸少年一听,乐了,“哈哈哈,第一是谁,居然还有比这傻子考的差的傻……”
还没说完,荣哥一巴掌呼在他头上,“你是不是找死!找死!”
收拾完人,荣哥烦躁地抓抓脑袋,叹息道:“哎,我再这个成绩怕是要留级,我都留了两年了,再这样我妈肯定要打死我。真不知道那些书呆子怎么学的,我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有人一撂酒瓶子,愤愤然道:“人比人气死人,你们看那个叶藏,他妈的又是第一名,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挂批。”
另外有人随之附和,“就是啊,学习好也就算了,还特码长得帅的一比,篮球打得贼好,也不怪我们学校的女生一个个跟中了邪一样,我一个男人都服了。”
荣哥吸了一口烟,从鼻子里喷出来,“行了别说他,说他我更难受,能不能讲点有意思的。”
少年中那个尖嘴猴腮的怪笑一声道:“我知道一个事,就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听。”
荣哥瞥他一眼,扔过去一根烟,“猴子,别卖关子,赶紧的。”
那猴子笑嘻嘻的接住烟,也不抽,揣在兜里坐正了,众人见他拿腔拿调的,也都安静下来。
“你们知道,我们望江市在国内一直被称作魔城,怪事频出,而我们学校啊,也有四个著名的校园奇谈。”
萧兮今听到这嘲讽一笑,心想,那可不,你们望江市隔着一条望江,对面就是魔界,自然奇怪事多了。
“四大奇谈谁不知道啊,白狸化人,湖心溺魂,红衣吊顶,操场夜行。”
萧兮今心底一阵讥笑,看看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白狸化人是狸猫修炼化形了,湖心溺魂怕是湖里有水鬼,红衣吊顶不就是死了成了地缚灵么,这操场夜行倒是听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猴子继续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红衣吊顶,晚留校的人总说看到了那个吊死的女鬼,但是你们知道那个女鬼是怎么一回事吗?”
“那倒不知道。”
猴子古怪一笑,压低声音,神神叨叨地说道:“那女鬼百年前是我们学校一个高三学生,那一年望江市没有现在这么乱,她学习好,家庭和睦,还有一个男朋友,本来有大好的未来,结果冬天有一天,起着大雾,她坐着缆车过望江,缆车行到一半时候,正在江心,居然停电了!”
众人立刻脑补出鬼片里幽闭的狭小空间里,电灯一阵噼里啪啦闪烁,缆车窗外不时飘闪过鬼影,不自觉吞了口唾沫。
萧兮今也不禁被猴子讲的故事吸引了,问道:“江里有水鬼作怪?”
猴子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酒,继续道:“不知道,不过当时这电断的莫名其妙,电路根本没有问题,怎么修都修不好,索道上就她一个人,满江的浓雾,什么也看不到,她就呆在那个缆车里待了一天,到了下午电自己来了。”
猴子说完就停下了,众人被他吊起了胃口,萧兮今也忘了继续倒酒,紧张问道:“然后呢?”
“这个女的啊,回来就疯了!到处说一些胡言乱语,说什么看到了鬼神,精神也开始不正常了。她父母就辞了职带她去看精神病。”
有人问:“是不是碰到了鬼被吓傻了?”
荣哥也感慨道:“当时望江市没怪事,这些都是封建迷信,她见了脏东西肯定没人理解,如果是现在,估计人都信了。”
猴子摆摆手:“还没完,后来她越来越怪,据说整夜睡不着,一直掉头发,看谁都害怕,看病看到后面学都不上了,家里看病看得欠了一屁股债,最后男朋友也分手了,她大受刺激,夜里跑到以前的教室里,拿了个绳子吊死在风扇上了。”
一个少年插话道:“学校哪有风扇?”
“就是这里啊。”
猴子点头道:“对,就是这个老校舍……嗯?刚才谁在说话。”
众人一惊,刚才那声音是个女的!
众人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只见屋顶上本来静止的风扇,突然“格拉格拉”地微微晃荡起来。
而这个屋子,并没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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