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身后侧一声惊疑恰好入了耳,促使你不由回眸去瞧刚与你擦肩而过的中年女人。这一眼,看清了此刻算是与你偶遇的这位熟人,稍稍一愣,便犹疑着开口,
“陈姐?”
“唉……我说呢,刚晃过一眼就觉得眼熟极了,果然没认错。小许和我家老张他们都在楼上餐厅呢,你怎么往回走了?”
被你称作陈姐的女人指了指你们所处的商场门内,你一瞬恍惚,惊忆起好像的确是忘了件挺重要的事——
“这周末我们研究所团建,可携家眷,你要来吗?”
头皮倏然发麻,耳畔回响起他低柔的嗓音,仿佛不过是方才凑在你耳边轻问一般。心下便又是一跳,你到底还是想起来那天还很矫情地同他撒娇,说怕跟大家不熟会冷场。
“没关系,陈姐也会去,你见过的。”
当时许墨似乎还是温言相劝的。陈姐就是许墨同事张教授的太太,虽然婚后似乎就没再碰过面,但与许墨交往期间倒是接触过几回,也算得上是半个熟人。
“怎么啦?难道我们老张没有瞎说?和小许吵架了?”
陈姐一时没忍住的询问将你从神游中抽离而回,怔了怔,转而礼貌地扬起一抹浅笑,
“唔……不是,其实……是我家里有点事。”
随口就扯了个小谎,陈姐倒是没及时接话,只是不置可否地注视了你一小会,便笑了,
“唉,我说呢,小许同我们老张说他把你气跑了,看你这样也不太像呀……就知道男人嘴里没个正话。”
“啊!他怎么什么都跟张教授说啊!”
“唉……倒也不是小许说的。就是前晚老张让我多做些菜隔天他好带去,我随口问了句,他便说是小许这两天一直呆在研究所不回家,工作状态也不太好……”
“许墨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又通宵工作不好好休息了?”
几乎是火急火燎的样子,直接打断了陈姐的话,又不由自主地拉住了陈姐的手,张口就来的一连串问题不由让陈姐的笑意里又添上了几分揶揄,
“噗……我说你这个小姑娘啊,明明心里那么紧张小许,是怎么舍得三天不管他的?”
被这么一问,脸上倒是一热,下意识咬住了下唇,一口气憋闷在心头,竟是无言以对。你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陈姐怕就是许墨找来做说客的吧,这一字一句分明都在诓你的话。
“要我说啊,小夫妻哪有不生矛盾的,闹一闹说开了也就过去了,走吧,跟陈姐一起上去?”
沉吟了片刻,到底还是松开了陈姐的手,有些纠结,却还是开口婉拒,
“我……还是不上去了。不好意思啊,陈姐,我……家里真有点事。”
“也行。是娘家有事?”
彼此似乎都想起了你最初捏造的借口,陈姐看起来也确实不过是热心肠罢了。
“昂,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就麻烦陈姐替我跟大家打个招呼了,真的太抱歉了。”
“你啊,这话客气的,再说招呼也不该是我来打,得让小许自己去说。”
你只是歉然地笑开了,陈姐像是真把你当个小妹妹一样疼爱,此刻温和地轻揉了下你的脑袋,轻柔地劝解,
“我啊,多嘴说一句,有些事呢我也听说了,你可别怪小许,其实男人小气起来有时跟个小孩子没什么两样,也是要哄的……”
说着话,陈姐又温柔地拉起你的手,在你手背上轻拍了两下。你只好笑着娇嗔般地哼唧了一声,又听得她接着说,
“回娘家待几天冷冷他是应该的,不过,也别太冷着人家,该看紧的时候也不能放松……”
话音才刚落,你便顺着陈姐的目光看去,不远处过来一个年轻女孩,笑意妍妍地冲你们这边挥手,陈姐意味深长地投过一眼,又与你颔首示意。
看起来是研究所的女同事,陈姐与你告别,便与那个女孩子一道进了商场。而你,却步向了商场隔壁小路上的一家居酒屋。
“唔……过来了啊?怎么?今天还不打算回去啊?”
你刚落座在吧台前,身边位置上坐着的女人同你说起了话。你侧眸瞥了眼此刻一身职业装抚了下齐肩的发尾的人,不由分说地就黏了过去,腻歪地挽住女人的胳膊,
“怎么那么不欢迎我啊?本来我今天可是要回去的,还不是安娜姐你自己忘了U盘的!给,这是明天去华锐汇报要用的。”
“少来,是你的许教授还没来哄你吧?!三天了,我楼上的客房睡得可舒服?”
安娜嫌弃般地抽出了手,将方才结果的U盘收进包里。
“还成吧。”
“我还以为没有许教授温暖的怀抱你会夜不成寐呢。”
“哪、哪有……”
真叫是被说中了,掩饰般地举杯喝了口酒,脸又热热的,嗫嚅着欲盖弥彰,
“有、有他在我才睡不好呢。”
下意识挠了挠锁骨的位置,恰恰被安娜捕捉到。即使被衬衣遮着,但从安娜的视角得见微敞的领口下隐隐绰绰的痕迹。
“啧啧……比起跟他置气不回家,我怎么觉得更像是在躲他……嗯?”
安娜冲你眨了眨眼,引得你红着脸就掐她的腰,嬉闹了好一阵,你才依赖般地就着安娜侧身的位置搂住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肩头,静静地没再说话。
“你说这一会功夫喝了几杯了?呼吸里都带着酒气。”
她倒没有把你推开,只是抽出手将你眼前的空杯子挪开,又伸手示意服务生给你倒杯白开水,便听得你的声音在她耳畔呢喃,
“许墨他真的很小心眼……好讨厌……”
一声埋怨,含着些许醉意,听起来又似哭腔,安娜终是顿了顿,没有再指摘你。
其实说起来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起因只是那天你却参加一个媒体圈的聚会,结束时走到酒店门前,才惊觉雷暴骤降,外头风雨又猛又烈,饶是夏末秋初也让衣衫单薄的你蓦然瑟缩了下。
“冷吗?我这有新买的披肩,给你。”
那时将好凑到你身旁停步的是你的大学同学。此人家世本就不错,还没毕业就被家人送出了国,前几日才刚归国,如今说起来在传媒圈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不太好吧……咦,女款的?是要送女朋友的吧?”
“不是。本来就想送你的。”
“诶?”
“本来一回国就想来找你,只是……听说你结婚了?就当这是给你的新婚贺礼吧。”
“啊,那谢谢了。”
“来,我帮你披上,这门口还挺冷的。”
你没来得及婉拒,他已经极度绅士地展开披肩想帮你,于是也只好顺势让老同学而悉心地替你围好披肩,随后又听到他轻问,
“你先生不来接你吗?”
“呃……他应该……”
刚想回答,就听得汽车鸣笛由远及近,伸头张望终是看清是自家的车,明明应该上前去,可回眸看了老同学恍然的眼神,不知为何像是被定住了脚步。
最后却是怔怔地看着自家许教授从车上下来,绕过车头朝你款款而来,一个低眸,你还留意到他手上还拿着一件属于你的外套。
“抱歉,台风天车不太好开,来晚了。”
许墨淡淡解释,又略略颔首与你的同学示意,而后瞥了眼你肩上的披肩,似乎没有询问你意见的意思,动作轻柔地替你取下,复又给你披上他带来的外套。整个过程他都漾着浅笑,极尽温柔,但你分明察觉到了他的不客气,以及对你老同学的敌意。
由你介绍,礼貌地招呼,可许墨自替你披好外套后,那搂在你肩头的手却是再也没松开,直到把你带上了自己的车副驾。
“有什么故事要和我讲吗?”
“哈?”
你看着他将你手中收着披肩的拎袋抽走,又并不怎么温柔地轻甩到后座,你不由咽了口水,语言尚未组织完全,只是简单说明,
“就只是我大学同学啊。”
“他,很喜欢你。”
言简意赅地下了结论,陈述了你心知肚明的事实,眼见他右手抚上自己的左手,转了转无名指的戒指,自嘲般地笑了下,便握住方向盘不再言语。
一路上安静得除了车窗外的风雨声,便只剩下你们彼此交叠的呼吸声,一直到顺利进了家门,你才意识到只属于你的暴风雨此刻才真正地来临。
被许墨紧紧地拢在怀里,你一个抬眸就无法不在意他眼神里沾染的复杂情绪,有缱绻的依恋,亦有带着几分嫉妒的占有欲。
“许墨?”
“嗯。”
“我只喜欢你,只想要你。”
“好。”
你也不知你三言两语是否有抚平他的不安,但有些事情在那天夜里是到了后半夜才因你的精疲力竭才得以停息的。从来都知晓自家许大教授素爱拈酸吃醋,但相处之中偶尔的撒娇委屈都是无伤大雅的小情趣,可你隐隐察觉到,这次不一样。
尤其是,第二天你发现那位同学送你的披肩出现在小区的捐赠箱里。
“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想要说的话在嘴边转了圈,终是没说出来,不可否认是曾产生过美好的徜徉,但没能再有过更深的交集,未必缘分使然,而是发现原来相熟之后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感觉。
若说不一样,你知道,大抵是愧疚更甚。
可诸如这些无关紧要的过往,你并不想在此刻与许墨主动分享。你不断在心里审视彼此看起来无懈可击的关系,实则你才发觉,原是你不能够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后来竟是你带着平添的几分怨气丢下了那么一句话,也丢下了许墨三天。一瞬间的念头是,你觉得起码在感情上,他并没有给你太多的信任,所以你单方面地宣布冷战。而他,竟是头一回没有立马来哄你。
“这是什么?”
安娜推了推你,示意你松开她,随后将水杯递到了你手里,狠狠地剜了你一眼,警告你必须喝下去。这时,才将视线挪到你座位旁放着的袋子上,一边问着,一边又自说自话地打开,
“披肩?”
“昂,今天收到的快递,许墨寄的。”
“赔给你的?是不是连款式都一样?”
“嗯,就颜色不一样。”
“这颜色,一看就是许教授的眼光。啧啧,你还不懂吗?他这分明是在宣示主权,你啊,只能戴他给你挑的,别的男人送的,绝对不行。”
“嗯,没错,就是这样的。安娜姐,你说说,怎么又独占欲那么强的人啊!”
“多好,起码说明他很紧张你。不然你看看我,死男人出国进修把这个居酒屋丢给我,也不问问来往的客人是不是都好相与的,仿佛根本不怕我被人拐走似的。”
“姐夫那是信任你。”
“过分放心,反而让我觉得他不在乎,又或者说,在他眼里我大概已然没什么魅力了。”
“唔……”
你还想说些什么,可本拿着手机随意刷朋友圈的手却颤了下。安娜也带着些许迷惑凑过来看,原是许墨发了条朋友圈,像是他们聚会时的合影。
照片拍得不是那么清晰,可你一眼看去,就留意到他的手似是搭在了边上女孩的肩头,而那个女孩便是刚刚在酒店楼下和陈姐打招呼的那个。
青春活泼的女孩子明显是往许墨身边靠的,这时你才想起陈姐那时意有所指的眼神和话语。
“喂,一张照片而已,你要不问问?”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下一秒就感觉头晕晕的,心底莫名涌起一阵酸涩。要不要直接电话过去一通责问,这样的念头在你脑子里转了圈,最后却被电话铃掐断了。
“小坏蛋,还要把我丢下多久?三天了,我很想你。”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低哑,委屈又让人心疼的语调,在听到的那一瞬你其实就已经投降了。深呼吸一下,却还是嘴硬,
“总有更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会关心你的吧。”
“嗯?傻瓜,我只喜欢你,我只想要你。”
这话仿佛你同他说过,心头一下悸动的剖白也不过仅此而已,并不能顺利打消你隐隐的酸楚。陡然的,感同身受,你倒是有些理解许墨的无理取闹,原不过,你们是一样小气的人。
“嗯……陈姐说你回娘家消气去了,可,你的娘家是在居酒屋吗?”
“你?”
突然意识到什么,果不其然,一个猛回头便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站在那边。走了过去,就一个怒瞪,
“我还有什么娘家?你要是不要我了,我怕是连家都没了。”
说到后来,竟不知道怎么有些难受地嘟囔着,眼前的许墨倒是一怔,伸过手不由分说地将你捞到了怀里。
“唉……你让我一点办法都没,到底是谁不要谁了?”
到底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笑意都被蒙住,他只是感觉到你不住地轻颤,一时辨不清你是笑还是哭,只好又将怀抱紧了紧。
“我说,许教授,不管你们有没有和好啊,今晚这丫头要陪我的。”
释然的两个人差点都忘了还有居酒屋老板娘安娜的存在,轻轻推开了许墨,却又不舍得般地搂着他的腰,冲安娜直乐呵,被安娜没好气地瞪了眼。
“怎么?都说开了?随便一哄就不要娘家姐妹了啊,不要许教授给你解释了?”
“嗯?需要我解释什么?”
许墨看了眼安娜指出的照片,也不由轻笑出声,旁若无人地搂住你凑到你耳边,
“不看看仔细就胡乱冤枉我,我可是很难过的。”
“诶?”
顺着他手指出的地方,你和安娜俱是一愣,这才发觉许墨根本没有伸手,只是侧后方有个男生搭在了那个女孩的肩头,只因彼此都靠得太近才有了这种视觉上的错觉。
“哦……”
“乖,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我……”
你朝安娜看了眼,许墨当下就明白了,淡淡笑了声,揉了揉你的脑袋,
“好,她照顾了你那么几天,陪着她也是应当的。那我先回去了,我这两天不去研究所了,一直在家里等着你可好?”
许墨走的时候,你盯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怔怔地凝视了很久,直到门外都没了他的身影你都处于呆愣的神情之中。安娜终是忍不住戳了戳你的脑袋,
“没出息。走吧走吧,快回去抱着你家教授好好睡一觉吧。”
最后,你也没马上撇下安娜去追许墨,而是替她收拾了下居酒屋,直到打烊后才打了车回家。期间安娜的每一句指摘你都欣然接受,甘之如饴。
是挺没出息的,不管怎么表面怎么装得又冷又狠,可只要许墨出现在你面前,一句温言一个拥抱,你心就酥了。他总说他拿你没办法,殊不知,是你对他一点都办法都没。
“唔……”
怎么办,许墨睡意朦胧间的一声呢喃都是那样撩人。一回到家的你,直接就翻身上了床,缚住睡在上头的那团身影,鼻尖在他颈间轻蹭,擭取着他身上令你舒心着迷的气息。
那些没有说给他听的话,其实想来不过这么一回事。
你曾无数次想象过描摹过由彼此灵魂碰撞出的火花,所谓情爱,是刻在心底深处的悸动与依恋,那份存在于心的感觉,其实在遇到许墨之前你从未从任何人身上感受到。
而正是遇见了他,你便知,何为无可取代。
不过,此刻说不说似乎都不重要了,要紧的是,一辈子那么长,许墨那么聪明,怎会不懂。
“喂,许先生,我回来了。”
“嗯……欢迎回家,许太太。”
——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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