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我们……离婚吧。”
房间只是熹微透着光，而眼底蓄起的酸涩之意，所见都是看不真切的一片朦胧。
是端坐在沙发上一抬眼就能瞥见的视角，灯仿佛一瞬就亮了起来。玄关处站着刚进门的男人，闻言虚晃了下身影，怔楞了半瞬，才微不可查地攥紧了手中的钥匙。
本是事事都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的迷惑也蓦然攀上眉头。蹙眉而眯起的双眸，不再促狭，更多的是克制不发的不解之怒。
“嗯？”
只是轻哼出了一声疑问，小姑娘仿佛没有听见般，只是兀自啜泣。本是心疼地想上前安抚，却生生地被脑中反复回响的“离婚”二字逼退在了原地。
继而大脑飞速运转过这一周以来的种种，并没有任何可值得探究的讯息——他在研究所日夜忙活了整整一周，也并不疏于和你的日常交流。如若真要说有什么“得罪”了爱妻，那便只是他也不曾听话好好休息，但，你理应不该知道的。
是的，明明开门进门的那一瞬，你还好好的，没有不快，更没有愠怒，眼眸里期盼的欣悦还是那样晶亮，可自己才问一句话而已——
“怎么还没睡？小栀呢？”
细细一想，似乎就他话音刚落，坐在沙发上的你就变了神色，默不作声，随后就莫名流下了眼泪，说了那句“离婚”。
——为什么？
许墨自然没有问出口，他不想知道了。像是血液倒流的感觉，一瞬心凉，隐隐作痛。
良久，再叹出一口气，闷闷的声音，一声喟叹。
“好。”
这下换做泪眼朦胧的你惊讶了，怔怔地抬眸望着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眼睁睁地看着许墨走了过来，他蹲跪下来，终是让你看清了他憔悴的眼底，还夹杂着更多复杂的情绪，是心疼，是不解，也是无奈和怜惜。
“傻瓜，别哭。”
他抬手抹去你的眼泪，从眼角顺着脸颊，辗转摩挲，流连不舍。最后，还是悠悠叹息。
“我说过，你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我……都不会拒绝的。不哭了好不好？不想看到我的话，我回研究所就是了。 ”
“我……”
你的思绪还乱成一团，唯一清晰知道的是，那句“离婚”是你无理取闹的冲动。你一时半刻也没理清你内心的气闷缘由，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莫名其妙。
可他，不闻不问就应许了，你亦是猝不及防。着急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才哽咽地起了音，就被一声脆嫩的声音打断。
“爸爸！”
沙发正对的卧室门口，忽然探出一个小脑袋，许墨连忙就着下蹲的姿势转回头去，一眼就看到小小姑娘迈出一步而露出的光脚丫。
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也全然不顾腿是不是因为蹲久了而微微发麻。你一眼就瞥见他站起的时候轻微颤抖了一下，可只一瞬，就一个箭步而去，停步之时就一下抱起了门口才三岁大的小丫头——许栀。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光着脚乱跑，又不听话了？嗯？”
边说边顺手轻拍了她的小屁股一下。不轻不重，明明是训话，却带着一股子宠溺，惹得小丫头咯咯直笑。
“嘿嘿……哈哈哈……小栀痛痛，爸爸不森气。”
小丫头软软的撒娇，边说还边将头埋进许墨的脖颈间。柔嫩的小脸蹭着许墨的下巴一侧，更是让他心底一软。
“爸爸没刮胡子呢，不扎吗？嗯？”
“不扎不扎……小栀想爸爸。”
“哦？这样啊……可是现在妈妈要赶爸爸走，怎么办？”
“不要不要！爸爸不要走……哇呜，不走！不要走！”
许墨也是一怔，没想到一句旁敲侧击的玩笑话却把女儿弄得嚎啕大哭。他将怀里的小丫头紧了紧，侧头看向你。
而你只是愣愣地瞪着方才在那边你侬我侬的父女俩，对了眼许墨投来的无奈眼神，默默别过头去不理，抬起手臂却是抹了一把自己的眼。
随后，悄悄瞥过一眼，只见许墨手臂又渐渐收紧，轻抚着小丫头的背脊不断安抚着，踱步转悠着，轻声哄，
“乖，不哭了不哭了。小栀听话的话，爸爸就带她一起去研究所玩好不好？”
“唔嗯嗯，好……”
许栀一边抽抽搭搭，一边又将脸上的泪涕来回蹭在许墨的衣领上。他不怒反笑，好一会儿，才抱着哭累了又睡着的孩子走到你面前，收敛起了所有的宠溺神色，正声说，
“要不我带小栀走？你……”
“不要……”
“唉，那我该怎么办才好？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你想要的，哪怕再舍不得，我都会满足你……”
你第一次意识到，向来都从容不迫的男人，却可以因为你一句任性伤人的话语塞，甚至有些哽咽，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带着让你心里一抽痛的委屈。可你觉得心里很烦躁，太多的感受说不清楚，欲言又止，梗在喉间的话就一一化作了的眼泪。
“你啊，眼泪怎么还是那么多，像个小孩子一样。乖，我抱着小栀呢，没办法抱你。”
“我不稀罕。”
“好。唉，是真的不稀罕我了？嗯？”
“哼……嗯……”
“好吧，那我还是回研究所了。放心，小栀我会照顾好的。如果……你想清楚了，还是要跟我、离婚，那来研究……”
“我不要！我不要！”
你觉得眼前恍恍惚惚的，耳边只有自己的声音在空空荡荡地回旋，反复哭喊着：不要！不要离婚！
“怎么了？醒一醒，做噩梦了么？”
是忽然浑噩之后的一阵寂静，然后耳畔传来低柔而熟悉的声音，颈间也有温热的呼吸绵延不断散开，背后贴上了温暖的热度，无比安心。
睁开眼，一室昏暗，映入眼帘的是落地的窗帘，只隐隐透着熹微的光。眨了眨眼，有热度溢满了眼眶，再闭眼，是泪滑落的感觉。愣了愣，张嘴干涩，可话还是出了口，带着鼻音呢喃，更像是未走过心的呓语，
“许墨，我不要……不要给你生女儿了！”
“嗯？”
耳边只是漫不经心的一声轻吟，身体却感觉要被人扳正。顺着他的力度，也只好乖巧地翻过身来。喘了口气就被放平躺正，手下意识地抚上已略显高耸的肚子，却触碰到许墨也覆在你腹上的指尖。
手指被他缠住，眼神也避不开。看他侧起身来，又直直盯着你的狭长眼眸，还带了一丝审视意味。
忽然，他低笑了一下，就又无奈地柔声应你哄你，
“好。不要女儿就不要女儿。”
你木愣愣地看着他，吸了吸鼻子，像是还没从刚才不可理喻又无比真实的梦里清醒过来。
“可是，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么一问，那个梦像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回忆一样奔涌而来。明明孩子还在肚子里，明明不过是一个不太美好的梦。
你别过头去，拉起被子偷偷将泪痕抹了，喃喃地只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不知道。”
他却乐了，笑着伸过手臂，经由你的后脑塞到你脖子下，然后揽着你的肩头，借力将你拥入怀。
“那让我猜猜，是怕我有了小情人，就不要你这个小傻瓜了吗？”
“……谁说不是呢，只知道忙着工作也就算了，难得抽空给我电话，问的全是小栀好不好啊，完全都没听出我喉咙都哑了，明明我难受得要死……”
“小栀？是在梦里给女儿的名字都定下了吗？”
“……你看！你现在就不会抓重点了！”
“我……好好，是我错了。”
“在梦里也是！连我说要离婚，你眼里也只有女儿，都不来哄我了！”
“嗯？你还想跟我离婚？”
一时来了兴，说完才意识到许墨微眯着看你的眼神有多危险。这下，也不敢说他的重点错了，只是讪讪地嗫嚅着解释，
“那、不是做梦嘛……”
“哦？”
“何况……梦里面，你不要答应得太快哦……简直……迫、迫不及待的……”
“是吗？”
“那个……其实，孕妇容易多愁善感，胡思乱想的，许教授你不会不知道的，对吧？”
“嗯……可是，我倒是也没听说过，像你这样不可思议的小孕妇。”
“哎？我怎么了？”
“是谁在梦里因为吃女儿的醋，就要跟老公闹离婚的，嗯？”
被他不轻不重地刮了下鼻子，你撅了撅嘴，小手企图塞到他腰下，想要像往常一样搂住他撒娇，却被他搂紧了肩头，侧了侧身制止了。
“小心点，不要乱动。”
“唔……”
随后，他也松开了你的肩，坐起了些，半靠在床头。只是，略略斜过身，低头看着还平躺在床上的你。
“是怎么舍得跟我说离婚的？你说，该不该罚？”
“唔……”
你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一阵胎动，不由轻哼了一声，动了动身子。
“怎么了？是孩子在踢你吗？”
“嗯。”
闻言，他直接爬了起来，然后坐到床沿恰好的位置。转过身，温热的掌心便在你肚子上慢慢轻抚，些微蹙着眉，似是忧心，也似是在期待所谓的胎动。然后，你和他都感受到孩子在肚子里一动，听得他似是了然地说，
“嗯，孩子说要罚。”
“呵……你们父女俩就都欺负我吧。”
“噗……不是不要女儿了吗？”
“对哦……那就生个儿子，不如你的愿。”
“怎会？儿子女儿都好，和你一样，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都是我的所愿。”
“许墨……”
你心下是一阵酸涩，喃喃喊出他的名字。他却扬眉浅浅笑着，眯起的眸子含着的笑意，都是你鲜少睹见的情绪，是夹杂着淡淡的忧伤回忆却仿若又失而复得的幸福感。
“傻瓜……”
挺着肚子动作不好太大，可是莫名就想去抱抱他，于是便傻呆呆地像个孩子一样，伸出了手，求抱。
“嗯？不是要跟我离婚吗？不给你抱。”
“你……！”
发现你一时着急就要挣扎着爬起来，他又连忙凑过来扶住你的手臂。让你坐起来些后，就轻轻地避开了你的肚子，把你搂进了怀里。
回抱住许墨，脸颊贴着脸颊，他独有清淡的气息环绕着你，一时都静默。
“人家说一孕傻三年，看来不假。”
“什么嘛……”
“那不然我的傻姑娘怎么又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呢？”
“什么话？”
“我不会离开你的，也永远不会放开你。”
“哦……不对，那你还说过我的眼泪你没有任何办法……”
“嗯？所以？”
“唔，你也说过你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要求，所以……我哭闹着要和你离婚呢？”
“小坏蛋，你就一定要伤我的心吗？”
说着，他松开了怀抱，拉过你的手，捉过来，覆上他心门的位置，柔声说，
“它因你而跳动，如果你不要了，那么……”
“别说，不许说！”
你一下就把手从他心口的位置挪开，捂上了他的嘴。他也覆上了你的手背，握住，又拉回到他的怀里，贴上。
“好，不说。那你相信吗？你真要和我闹离婚的话……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心甘情愿回到我身边的。”
“我……从来都心甘情愿的。我也不会像梦里那样胡闹的，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好，傻瓜。再多睡会吧，我抱着你。”
“嗯……”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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