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隐没在这样热闹的人潮中，不是为了观察别人，仅仅只因为在意，映着黯淡光影里的那一抹色彩。
小姑娘娇俏的身影，站在集市中央的巨型圣诞树下，米白色的毛呢大衣露出桃红色的高领毛衣，随着圣诞颂歌的音节一闪一闪的星灯，落在许墨的视线里，格外惹眼。侧颜也是那般可爱，仰头而望，似是踌躇。
落在腿边的小手，指间拿着的像是集市圣诞活动派发的心愿卡。不大不小的硬板纸贴着蝴蝶结铃铛的装饰，樱红的缎带从顶部两边垂下，这小小的细节都如同眼前的小姑娘一般，可爱。
凝望片刻的沉思后，小姑娘踮起脚尖，举起拿着心愿卡的手，似是想先尝试往圣诞树的某处触碰。
这一棵圣诞树，起初林林总总挂着满满当当的圣诞小装饰，同时，也是给许愿的人们回馈的纪念小物件。已经有不少的人，用心愿卡替换下那些装饰物，收在了手中，留下了纪念，图一份节日的快乐。
顺着小姑娘的指尖方向，许墨猜测她是想要较高处的那一顶红色的圣诞帽。但实在是有些高度，按她的身量即使拼命踮起脚尖，也还差了些许距离。
忍不住，就慢慢走上前，向她靠近。许墨长身而立，站在她身侧斜后方，支着下巴眯起狭长的双眸，不由扬了扬唇。
只见眼前那娇小玲珑的身影，伸长了手，不断尝试踮得更高些，甚至还微微跳起，有些焦急的模样，就陡然心生笑意，扬眉的样子倒像是伺机猎物的捕守。
“啊！哎呦……”
随着一声惊呼，本纹丝不动的巨型大树，只有她触碰到的那一处细微地晃动了下针叶，一抹红色飘扬而落下，可她手上的心愿卡，随着她手指松开的那一瞬，也倔强得不肯留在树上，而是追随那顶圣诞帽，应声而落地。
小姑娘第一时间蹲下来，拾取的是先落在稍远些位置的红色圣诞帽。当她站起身，低眸轻拍了下帽子上的灰尘后，再抬眸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身着不怎么张扬的酒红色大衣，领口露出米白色毛衣领子的男人，手里拿着属于她的那一张心愿卡，替她挂到了她方才相中的位置。
只是一个背影，小姑娘望了一眼，就弯起了眉眼笑。轻悄地靠近许墨身后，这一次，只是微微踮起脚，就轻而易举地将那顶帽子，戴在男人的头上。
“我就说啊，这个一定很适合……你……”
小姑娘起初上扬的甜美音调，还带着些许小得意的感觉，只是，在看到了眼前的男人缓缓转过身面向她的时候，不由地睁大了那双亮晶晶的眼，语气却渐渐弱了下去，及至失语。
“嗯？”
不知是尴尬还是羞涩，又抑或是刚刚莫名吹来的一阵寒风冻的，小姑娘的脸渐渐染上一层红晕，歉然地低下头去，不敢看眼前浅笑着的男人，讪讪地解释，
“……啊，抱歉，我刚刚……认错人了……”
“没关系，不用道歉。和这位小姐心里惦念的人长得像，或许是我的荣幸。”
“诶？你怎么……”
似是没想到，这样一个陌生人会突然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她怔然抬眸望向男人，不可思议地扑闪着大眼睛，想指摘的话却蓦然梗在了喉。
咔嚓——
一阵强烈的白光晃过眼角，相望的两个人都不由向光源而回看。尚未看清来人，就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先一步响起，
“悠然。”
“阿简，你来了……”
循着声音，看到了来人，悠然又展颜而笑，甜甜地快步走向了那个被她称作“阿简”的男人，自然而然地就挽住了他的胳膊。
阿简的手上还握着自己的手机，被她挽着抬起了手，便看到未熄的屏幕上，展现的是他刚刚拍下的那张照片：小姑娘红白相间的装扮，映衬着那颗星星点点的大圣诞树，娇媚而耀眼。而她身侧的后方，恰好路过了挺着肚子驮着红色大礼袋的圣诞老人。
只是，唯一让阿简皱了皱眉的是，为了抓时机就急着按下了快门，却将同样站在树下，同样红白相间的装扮，头戴一顶圣诞帽，与悠然对视而立的陌生男人一起拍进了镜头里。画面和谐地如同电影的剧照，除却那几分浓重的节日气氛，更多的却四溢着温柔而暧昧的气息。
“你怎么又偷拍我呀！”
“……好看。”
“嗯，确实抓拍得很好，我好喜欢。记得等下发给我呀。”
阿简转而想要抽出被悠然挽着的手臂，悠然也顺着他的动作放开了手。
“这位是……？”
此时，悠然才想起刚刚碰到的男人依然站在他们面前，还戴着那顶圣诞帽，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们。
他已不似刚才那般温和，早已敛起了笑。不怒而威，是阿简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感觉。蹙眉而望的模样，在这个不算太冷的圣诞冬夜，陡然生出了几分冷意。
阿简垂下的手，蓦然想起牵身旁的悠然。感觉指尖的碰触，悠然却不自觉地蜷缩了下手指，怎么看都略带着些拒绝的意味。可最后，还是依然没太多的动作，任由阿简牵住了她。
“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抱歉，打扰了。”
许墨淡淡地开口，礼貌的话语都带着无法言喻的冷漠。可悠然的视线却直直地落在了他的手间，只见他紧紧攥了拳，像是要将指甲掐进掌心一般。但也只是不出几秒的时间，缓缓松开了手，微不可查地牵起了唇角，似是苦笑。
转动了脚踝，便准备扬尘而去。
“等下！”
也不知是出于何故，悠然不经意地弯了弯唇，突然挣开了阿简温热的掌。小步跑到许墨眼前，喘了口气，就对上许墨放柔了却满是讶异的神色，
“怎么了？”
“对了，突然想起，忘记跟你说谢谢了。”
“哦？为了什么？”
“这个！”
悠然抚了抚心门处，像是在平复微颤紧张的情绪，然后伸出食指指了指树上的那张心愿卡，继续解释，
“……帮我挂上去。”
“不用谢。而且……”
许墨拖着尾音，且顿了顿，抬手伸向悠然的发际处，轻抚了下，又悠悠地撩至耳后别好。摊开手，将指间留下的那些细闪的小碎片示意给悠然。
这里各到各处都是被装点过的圣诞集市，许是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蹭到了哪些喜气洋洋的彩片，默默撇了撇嘴，也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随即又听得那把温柔低哑的嗓音继续说，
“……你已经回了谢礼了，不是吗？”
“咦？什么？”
许墨但笑不语，指了指自己的头顶。那一抹还有些可爱的红，就再次跃然入了悠然的眼。她也不由地笑了起来，只是一下，像是意识到什么般的，迅雷不及地就收敛了起来，佯装无事发生般地别过脸去。
“谢谢你。我并不介意可以在今天，为你扮演圣诞老人的角色。”
“……”
“比起踮着脚把心愿挂到圣诞树上，倒不如，把愿望都说给我听。”
“什、什么？你、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真把自己当圣诞老人了吗？”
悠然着实被惊异到了，极其不可思议地，回瞪着眼前让人有些捉摸不透的男人。而男人，却微微俯低了身，凑向她耳边，又将刚被她拨散的前发再次别到耳后，轻浅地说了一句话，惹得悠然失神了片刻，就这样再醒神过来时，男人已没入人海，寻不见踪影。
他的声音真的撩人，耳边的那一句话轻柔却似有魔力，随着心跳而悸动的细枝末节，落在思绪里，含糊不清。但她清楚地知道，一字一句都如刻在书页上的字，在脑海里抹不干净——
他说，这个小朋友的圣诞愿望，以后都交给我来实现吧。
夜有深了，不过再两三个小时的时间，这个圣诞就要过去了。
悠然站在一幢房子间，映着暖黄灯光的窗，被半掩的窗帘透出了一块角落。屋里那伫立而上的圣诞树就格外显眼，比之更显眼的，是朝向玻璃窗悬挂在树的一边的，粉紫色的平安结。
身后是一束莹白的车前灯，怔怔地，回眸看去，那束不刺眼也不熹微的光在缓缓倒退。迅速地，车里的男人掌控着方向盘，缓停了数秒，便掉转车头，头也不回地启动而退。
“去吧。忘不掉他，就不要闹了。”
这是几分钟前，还在车里和自己对话的简先生，简单而利落的决定。
“我……才没有……”
“你啊……”
宠溺般地点了点悠然的脑门，推得她嘟着嘴微微往后仰了仰。
“骗他，还是骗自己？”
“……都不是，就是……不甘心。”
“小傻子。快去吧，去吧，我是真烦你了。”
“阿简……谢谢你啊。”
小姑娘笑得眉眼都弯了，身体的动作却是已迫不及待般地要去开门。脚踏地，站起身的一刹那，又听得身后男人在说，
“还是特别想告诉你一个残忍的真相。”
“哈？”
“再机灵的小白兔，也逃不过狡猾的老狐狸，祝你好运。”
悠然深深地喟叹，放轻了呼吸之后，就听得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是脚步声。眨了眨眼，迅猛地一个回身，就出了手……
定下神色之后，睁开眼，便惊诧地看到自己娇柔的手，高高抬起，生生得掐住了一个男人的脖子，将他抵在了窗边。而这个男人并不是别人，正是许墨。
就算这样被人掐住了命脉，他也不慌不忙，反倒是好整以暇地盯着此刻张牙舞爪，却一点都没杀气的小姑娘，低笑不已。
“你笑什么？”
“我笑，是因为我很骄傲，教出了那样优秀的学生。”
“……谁、谁是你的学生了！”
“她，独一无二，站在我眼前，让我再也不想要别人。”
“……”
手上的力道加深了一分，使得许墨稍稍向上提了提气。但，这样的力度，对于许墨而言真不算什么，更何况，小姑娘指腹贴着自己脖颈的温度，让他的心忽而也柔了下来。
沉默的定格，在寂静的夜里，回响的是交缠的呼吸，以及愈发清晰的心跳声。
“只是，感情才是这世上最危险的事。你多留一分情，危险就离你越近一步。知不知道，你的手下留情，对你而言，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悠然尚未有自觉，就已被许墨抬起的宽厚手掌，裹上了掐住他的手。未使全力，就被握着手，松离了许墨的脖子，与此同时，腰背上也染上了一分温度，轻轻一拽，身体就不受控地贴向男人的胸膛。
从耳根开始，渐渐发热，热度缓缓延至脸侧，那撩人的嗓音又不罢休，耳边轻语，
“不过，要是这分情，是全部只留给我的话……那就……”
“唔……”
眼睁睁地任由男人将吻落在自己的唇上，温热的舌毫不怜惜地霸道探入，与自己的那片柔软纠缠不清。手紧紧攥住他胸前的衣襟，闭上眼眸的那一刻，心底满满而溢的感觉，都是自己仍旧愿意奋不顾身的甘之如饴。
“嗯……不是应该远离所有危险，包括你的吗？”
辗转流连了许久，直到感觉到悠然有些喘不过气，他才不怎么情愿地稍稍松开了他的小姑娘。只听得慢慢平复了呼吸的小姑娘不依不饶地嘟囔了一句，许墨显然毫无准备地被噎了一下，愣了愣，旋即苦笑，并不避讳地答，
“……你赢了，小傻瓜，是我离不开你。”
“哦？是这样吗？”
“是。所以，请问这位小姐，气够了吗？气消了的话，就回来吧，好不好？我，等了很久很久了，已经快等不及了。”
“哦。那我今天还是来自投罗网的呀？要是，我就偏不来找你，你又准备怎么办呢？我尊敬的无人可敌的Ares大人……”
“这样啊……那我可能得亲自去把我的小蝴蝶捉回来，然后……禁锢……唔……”
许墨一句三变的语调，既佯装凶狠又兀自撩人，惹得悠然轻捶了他一下，不由闷哼一声，连声轻笑着将她紧紧拢在了怀里。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根本什么都没忘记的？”
被许墨拥在怀里，侧过头，将一侧的脸贴在他的心门处，感受着他的心跳。指尖却伸向一边，隔着玻璃点着那圣诞树上的平安结，掩饰自己此刻雀跃的心意一般，不停地轻戳着，却不由地闷笑着，轻声问了许墨那个问题。
“本来有些不确定，直到一不小心，捡起了某个小迷糊的圣诞愿望……”
“唔……”
“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那……你今天在树下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呀，我没听清楚哎……”
“是真没听清楚，还是想让我再说一次？”
“我、我、我是忘记了，哼……”
“嗯？好吧，那现在，可听好记好了。我说，这个小朋友的圣诞愿望，以后都交给我来实现……”
“哦。”
“那你呢，是不是牢牢地记得自己的圣诞愿望？”
当然。悠然又怎么能够不认命，此生皆属许墨，不可逃。而且，又怎么可能会忘记藏在心底刻在脑海，自己写下的那一个，圣诞愿望：
「心已许，墨相望。莫相忘。愿他，愿我，平安如意。」
—— 悠然。
==== 彩蛋时间 ====
“在看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许墨将手中的那杯可可放到茶几上，二话不说坐到沙发上，将斜倚在沙发上的悠然抱起些，靠稳后，又将她搂在自己怀里，从背后探出头，看向她的手机。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不是别的，恰恰是他们俩在圣诞树下的那一幕。
“照片收到，谢谢大表哥啦！”
“……”
看清了聊天框上方的名字，清清楚楚地标着“阿简”，许墨无奈地轻叹轻笑，掐了悠然的小腰一把。小姑娘笑得娇俏，闪躲着，又被身后的男人捉出桎梏。
“啊，许教授，你是不是快气到不行了呀？”
“不会。那小骗子你又信不信，我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来罚你嗯？”
“哎？你这个大骗子，把我骗了回来就开始不用心疼了是吗？”
“……”
许墨低笑，小姑娘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许墨……”
“嗯，我在。”
“你还会不会推开我了？”
“傻瓜，其实，从前也不会放手，现在以后，更不会也不敢放手。”
忽然一阵静默，许墨低眉看去，只见悠然曲指抵着下巴，依旧呆呆地看着那张照片，似是在思考。
“嗯？这回，又在想什么了？”
“作为圣诞老人，似乎有些不合格。”
“什么？”
“嗯……是这个……”
不知道小姑娘是从哪里摸出的那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如羽毛一般，却比羽毛厚重多倍。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应该是属于圣诞老人的白胡子。
“想做什么？我拒绝戴它，可以吗？”
“哇，你变了！你不是那个会说可以对你提任何要求的许教授了。”
“嗯……我似乎也从没有说过，我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所以呢，是真的不想戴上它啊……”
“嗯，不想。因为……我现在想……”
还在等他接着说他想做的事，回首抬眸愣愣地看他，只见他牵起唇角，眯眼一笑，一个低头，猝不及防……
“唔唔……”
—— 全文完·圣诞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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