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别再被我抓到了。」
「答应我,活下去。」
啊 ——
一声惊呼,她翻身而起,小拳紧握抵在了心口,起起伏伏不停调整着呼吸。
再次分开之后,梦魇不断,却都意外的不是预知,翻来翻去比比皆是,惟愿尘封的过往。
古旧的时钟滴滴答答,指针转动划过一声低哑沉吟,钟鸣回声惊扰了一室不安的寂静。与此同时,一阵强光也侵袭而来,抬手遮住了眼眸,指缝间透出的稀微光亮,清晰了指针的走向。
“不过才6点。”
是傍晚的6点,生活再次恢复平静之后,带来的便是连轴转的工作。几乎日夜不休,早已显得疲惫不堪的她,被顾梦她们赶了回来。
一直从正午,踏进房门摊倒在床铺的那一刻,昏睡到此刻。
换作双手捧住脸,怎么也控制不住的湿意从眼角奔出,再次润着早已干涩的那道泪痕,漏出指间。
阵阵闪过的光,阵阵轰鸣的雷,以及哗哗而下的雨声,仿佛是与当刻泪流满面的她争相呼应。
「以后的每个雨天,我都会为你遮风挡雨。」
“骗子!”
光着脚下榻落地,脚底传来的凉意直至心头,不自觉拢了拢散开的衣襟。
「怎么那么不会照顾自己,又光脚在地上跑?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弯身伸手向床底,摸着不知道怎么就钻进去的拖鞋,指尖却触到一个盒子,碰了几下,便将其转了出来。轻拍了拍并不厚实的灰尘,手早已微微颤抖,不用打开,也已明了,曾几何时,和许墨亲手放进去的,那期许成串的心愿。
“胃很疼?”
“还好。”
“还说还好……嗯?脸色那么差,都出虚汗了。”
那时的许墨从背后将她圈在怀里,温暖的掌心覆在前额,旋即指腹轻柔摩挲,拭去细细密密的冷汗,责怪着的话语却是极尽的温柔。
一勺勺胃进口的薄粥,暖了胃,也暖了心。
回眸,手掌贴上他的脸,大拇指也来回轻捻他下巴隐隐冒尖的胡青,盯上他那双微微泛红的眼,也毫不客气地就驳,
“你还说我,一定没听我的话好好休息是吧?”
“我没有,我哪敢不听你的话。”
“可你……”
他捉住她向着自己眼睛方向挪的手,紧紧缚在掌心里,微微含笑,淡淡解释,
“一下飞机就听说你病倒了,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许墨。”
“嗯。快点好起来,好吗?”
“我会的。这两天我一定会好好休息的。”
她应承着,她当然要快点好起来。即便再迷糊,她也不能忘记,捂着肚子疼痛难言的时候,见到许久未见的许墨款款而来时,那一种难以言说却想完全将自己托付的心动。
同时,她也清晰明了,原来是那样不忍看许墨蹙眉心疼的模样,闭上眼全是他渗着薄汗略显苍白憔悴的面容。
“小骗子,我可以信你吗?”
“当然可以,因为……我有神奇的魔法。”
“哦?是什么?”
她浅浅笑着,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小叠彩纸。
“小时候身体不好,爸爸就教我叠纸鹤,他说每一只纸鹤都带着一份祝愿,可以祈祷自己早日康复。”
“是嘛,那我的小傻瓜是要施法了吗?”
“嗯,当然,好了,给你。”
“给我?”
“其实,传说中,只要一天折一只,坚持一千天,就可以给自己喜欢的人带来幸福。许墨,我……”
“嘘,别说,我知道的。”
那天午后,电视荧幕播放着两个人最爱的电影,而她和许墨却依偎着玩闹似得折起了纸鹤,一只又一只,仿佛每一张都交叠着最郑重的祈愿,许是彼此心底都埋藏着的最期许的永远。
“你会永远都这样陪着我吗?”
「我也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远离一切危险,包括我。」
“骗人的。”
再也说不清孰是孰非,欺骗自己无数次的人是他,可最后毅然推开他的人还是自己。为什么要去怪他连最后一点联系都要斩断,明明举刀的人是自己。
那封躺在办公桌上的辞呈历历在目,熟悉的字迹扎在心间,一笔一划都如尖刺横亘在心头,疼,疼到连呼吸都是哽咽。
“老板,许教授来过了,说到底还是该正式给你个交代的。”
“嗯。”
他在辞呈上说了,因为彼此理念不同观念相悖,故正式辞去《发现奇迹》的顾问一职,一字一句,都是那时她自己灵光一现,勉强跃出的说辞。他浅笑,他接受。
曲起手臂挡住视线,狠狠地抹了一把泪。脑海里盘旋的,仍旧是他低哑温柔的嗓音,
「别哭,你的眼泪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别哭。」
也再分不清是累到胃疼,还是气到胃疼,只是,再也强撑不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投入到工作。
“你给我回家去,好好睡两天再来。”
公司没有人愿意看到一个病恹恹的老板,安娜适时强硬赶你回家。
“说起来,你和许教授都怎么了,他看上去也不舒服的样子,我还是头一次看到那么憔悴的许教授。”
“……”
“我知道我知道,我听他们的小助理说,许教授不知道什么时候添了心悸的毛病……”
“什、什么?”
“你先关心好你自己吧,是要我押着你回家?”
心悸。
忍不住想起那片冷雨绵绵的丹麦花海,想起当时的他那般不好受的模样,与那天他心疼接你的脸兀然重叠。
“许墨。”
喃喃唤着他的名姓,没在了唰唰的雨声之中,一枚纸鹤紧紧攥在自己的掌心。
夜,拉开了光影筹措的序幕。
初秋雨夜,淅淅沥沥映入昏黄的灯光,迷离窗后的霓虹。水珠点点,折射了无数虹彩,争相添色在昏暗的走廊间。
时而有人举着手机,记录下这迷蒙的美色,唯有一人,夹着笔记本,伫立窗前,凝望很久,依旧淡漠而离。
快及至办公室的时候,许墨却忍不住停驻了脚步。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一般,忽然打开了办公室隔壁实验室的门,闪躲了进去。
两处相连的转角,许墨倚靠而立,侧眼望着窗,透过那玻璃,指尖触底,轻碰此刻根本摸不着的那串纸鹤,合了合眼眸,再睁开。
沉静自持终是伪装的表现,是自己都在却步地屏住呼吸,低垂着灰紫的双眸,将那纸鹤牢牢锁在视线里,仿若是要将纸鹤的主人紧紧地揉进心怀里一般。
是他的小姑娘,如这纸薄却情重的鹤,跃入心头,绽在心间,美好得不像话。
“哈哈,不是这样的啦。”
“我真的不会,那你教我可好?”
“那你可看好了哦,是这样的……”
是第一次,让小姑娘把着他的手一点点教他折出了纸鹤的样子,顺而软的发丝贴着他的脸颊,细细痒痒钻入心头,是曾几何时再也体会不到的乐趣,是突然席卷的温馨缱绻。
“啊!没想到我也有能教你的一天……”
“你教给我的何止是这些。”
“诶?”
那个午后,许墨没有再解释,只是心满意足地笑。也是那样滂沱大雨的天,交错迷离的伤痕之后,再也不会懂的一切,都是她教会他的。
那些,只有她能给予的,美好的事。
“许墨小朋友今天表现得不错,再赏你一朵小红花。”
“可这是只红色的纸鹤吧?”
“有没有幽默感啊,我说是小红花就是啦。”
“嗯……你的脸,怎么比这红花还红?”
“哎?有吗有吗?!”
“所以,能告诉我吗?这只你藏了什么愿望?”
听到不远之处传来的关门声,许墨才缓缓转变离开实验室。
踏门而入,才敢轻叹出一口气。蹙着眉头,松了松颈间束缚的领带,开了扣子,才重重呼吸,落在自己的椅子上,缓缓心神。
再伸出手指,指尖堪堪点在最近眼前的纸鹤上,此刻,心,渐渐落到了实处。
雨,不知疲倦,未有停歇之意。不知何时相映起的华彩,染上了那一只只似要起舞的鹤,许墨眼前似有熹微的光,亮了亮,斑斓侵入深瞳,启口却蓦然失了语。
“许墨,纸鹤可以给自己喜欢的人带来幸福。”
她,祈愿许墨能幸福。
她,喜欢他。
他又何尝不是。
拉开抽屉,红彤彤的纸鹤静静躺着。
“是许诺,是永远。”
那一天,小姑娘是如此回答的。更多的,她含羞而笑,却不愿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永远吗?红色的纸鹤捏在指腹间,莫名有了滚烫的温度。她容他猜,可他有心亦会去查。
“傻瓜……”
许墨哑着声轻轻沉吟而念,随之而来的,是猝不及防的电闪,以至雷鸣。
才像是惊醒了一场华梦一般,许墨忽然站了起来,夺门而出。
又是一阵倾倒,雨反而越来越气势磅礴,意图阻断许墨的去路。可他还是义无反顾,想往楼外冲去,脚步快跃至门前的时候,胸口一疼,不由倒退了两三步,稳住之后才不自觉地抬手,环住那个撞进他怀里的偷袭者。
“大骗子,我以为你要一直躲着我了!”
“……”
许墨叹气却语塞,他能躲到哪里去。因为,他才恍然,他骗不了自己,躲不过彼此相连的心。
她此刻才不管那么多,抽噎着又要极力克制着,再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得那么狼狈的模样。
埋在他怀里,不断扭动着头,用鼻尖碾揉着他的衬衣。许墨感觉到,贴着胸膛的布料微微有了湿气,抬手覆在她的发间,竟也是湿的。
心酸,心疼,都纷沓而至,如他方才所渴求,将他的小姑娘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却不得不思及她仍旧孩子气般的举动,鼻息间溢出了笑意,拍了拍她的脑袋,喟叹而语,
“嗯……你怎么这样?”
“哼,我什么样的你还不清楚”
“呃……”
似曾相识的对话,把许墨噎得不行。
佯装微怒,搭着她的肩头将她脱离自己的怀抱,拉开了细微的距离,望着她,情不自禁就爱伸手抚上她的脸,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湿润。
“为什么在这样的天气跑过来,还不知道多穿点?”
仿佛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她再度环上许墨的腰,借力躲进他怀里,索求着他的温度。
“她们说你看起来不太好。”
“傻瓜,你来了,我就很好。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你知道吗?”
他是梦的制造者,可他不曾想到的是,竟有一天,他也愿沉沦在别人织就的美梦里,若能不醒,便就不醒罢。
“如果这是梦,我永远都不想离开。”
“傻……”
“你说好,我喜欢听你说那个字。”
“好。”
—— 好。你在那纸鹤上许的每一件事,我都答应你。
「答应我,活下去。」
「人,会再次归来履行诺言。」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再一次,他还是抓住了她,就算是她自投罗网。可许墨,偏生迷恋着这样的结局。
牵紧了,便不放手,在她许下的永远里,不再缺席每一次。
“咦?”
掌心里多了一枚红色的千纸鹤,她迟疑一瞬,旋即莞尔。
传言随身相携爱人赠予的千纸鹤,寓意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一生一世一双人,相伴永远。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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