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善之善者(2)

小说:顾鸾公主 作者:江东小王爷
    庆安姑姑不是皇室血脉,算是皇祖母的养女。

    庆安姑姑的生父公孙弘毅,不仅是开国大将公孙询唯一的后代,更与皇爷爷是少年挚友,情谊深厚。公孙弘毅病逝前将襁褓中的独女托符给皇爷爷,皇爷爷就破例封了一个县君的名号。后来庆安姑姑的教养、出嫁等事,都是皇祖母一手操办,其实和皇祖母的亲女儿无异。

    据传,庆安姑姑被皇爷爷放到皇祖母那里教养时,皇祖母还是羊淑妃,一点没有未来当皇后、太后的迹象。皇祖母那时刚刚失去了一个亲生女儿——襁褓中的瑞安公主,所以由她来抚育同样是襁褓中的公孙氏遗孤,后宫并未感到有什么不妥。

    直到皇爷爷老年,内宫诏书一日三道,先封庆安县君之位,后赐位其子同王子之尊,册羊淑妃为贵妃、为皇后,又立皇后子——当时是陈留王的父皇为太子,雷厉风行,不容置疑,后宫与前朝的变动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那时朝野才反应过来:公孙氏遗孤这样的重要筹码,早就被羊淑妃纳入囊中,奇货可居,难怪大胜。

    公孙氏再衰落,也是开国元勋,十代国公,在朝野的影响力并非现在的世家能比。

    例如说,当时的宰相、太尉、御史大夫,昔年全部是藉由公孙氏推荐或资助才能入京都。即使数十年后身居高位,他们见到公孙氏家主,还是要执子弟礼的。

    知遇之恩,应当铭记一生,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有才能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建立功业的就是你?

    是长久的等待,是百般碰壁后也不熄灭的野心,是偶然,是运气,是贵人青眼独加,你才有施展才能的机会。

    毕竟连大名鼎鼎的百胜将军符崇山,也是经由公孙氏引荐,才能面见天子。

    若无公孙氏,许多人终其一生只是稗官小吏。

    贤哥哥说:“想不开就努力想。总不能一辈子不和皇祖母说话。”

    孤看了一眼旁边和宣哥哥、诵哥哥争论是非对错的符凤之。面对当朝两位皇子,其中一个还是现任皇后唯一的儿子,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礼让。

    孤忽然觉得庆安姑姑说不定早就做了一辈子不和皇祖母说话的打算。

    平日里貌似柔顺的人生起气来,那种鱼死网破的愤怒是不容小觑的。

    日薄西山的时候,毛博士总算愿意放人了。

    “要断了要断了……”孤揉着脖子,“从来没有坐这么久过。”

    凤之说:“既然公主吃不了读书的苦,不如就此放弃吧。”

    孤瞪着他,心想:这个人是不是傻的?刚才明明已经对“顾鸾公主”的威名有所敬畏,怎么现在又这样说话?

    孤哼了一声,故意仰头张狂道:“本宫想去哪里,读不读书,什么时候轮到你管?”

    凤之白了孤一眼,没说话就走了。

    气死孤了!

    贤哥哥笑着安慰孤:“好了好了,别跺脚了,一会儿又要喊疼。凤之心情不好,你体谅一些。”他抬手摸摸孤的发髻,见孤躲闪,便又弹一下孤的额头:“我送他回去。你也快回父皇那里去吧,别耽搁了。父皇肯定等着你一起用膳。”

    孤捂着额头,龇牙道:“总有一天我要长得比你高。”到时候我也将你梳了半个时辰的发髻弄乱!叫你也披头散发地回宫去!

    贤哥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不作评论,转身去追凤之了。

    “宣哥哥……”孤转身讨安慰,“他们都欺负鸾儿。”

    宣哥哥感同身受,激动地握住孤的手:“鸾儿,你来太学读书真是太好了!贤再也没有时间挤兑我了!你不知道,贤这个家伙道貌岸然,平时装得老神仙一样其实心眼最小了!上次我拿他一张宣纸忘了和他说,第二天我所有的笔头都秃了先生课上叫我写字我只好临时让人去拿新笔结果被父皇知道以为我游手好闲罚我写了一百张大字啊!”

    “宣哥哥你好惨……”孤不禁怒道,“贤哥哥真是个衣冠禽兽!”

    两人对看一眼,惺惺相惜,不由在太学前抱头痛哭。

    “你们在做什么。”诵哥哥面无表情抱着书册过来:“天都黑了。宣,你也别和鸾儿胡闹了。走吧。”

    诵哥哥向来礼贤下士,不会让博士们孤零零离开太学。他送别了叽叽歪歪的毛博士,才回头看见我们搞怪。

    宣哥哥抹一把眼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三位哥哥都已经在宫外建府,比孤自由许多。

    孤站在晚风里,搓搓手臂。

    乳娘见状,赶紧抖开腋裘披风给孤围上,又从侍女手里捧来一盏冒着热气的汤羹:“殿下一定饿了,先喝一点芙蓉莲子羹暖暖胃。安总管传话说,陛下还在等着您用晚膳,嘱咐您路上别吹着风了。”

    天子六膳,与常人不同。父皇一天用六次御膳,其中三次一定会叫上孤。这是父皇展示爱重的方式,也是孤作为现存唯一的一位公主的特权。

    孤就着乳娘的手喝完那盏稠稠的甜羹,眼睛一转,问:“教引嬷嬷怎么不在?”

    平日这种时候,教引嬷嬷一定跳出来说孤应该快些赶路,不能让父皇等。更别提让孤在陪父皇用膳前先喝一大碗热羹。

    乳娘尴尬笑笑:“嬷嬷她……说是蒙圣恩放出宫去了。”

    嗯,就是说被赶出宫了。

    安如海手脚快。孤午时才告诉他,转眼便办好了。

    嬷嬷在孤面前面露凶态,其实是极大的不尊敬。但是孤并不想她因此事丢掉性命。如今既然被赶出宫了,父皇应该不会追究了吧。

    乳娘似浑然不知孤的思忖,专心用柔软丝帕帮孤擦嘴,身后侍女奉上一个赤金缠枝镶红宝石妆盒,乳娘挖了些香膏抹在孤的脸颊和嘴角,重新涂了口脂,又简单扑了粉,替孤正了正发髻,然后才领着孤坐上轿辇,自己随侍辇侧。

    孤坐在高高的车辇上,纱帐外夜色深沉,唯见远近几个宫室陆续点起来的廊灯。

    “走吧,别让父皇久等了。”

    父皇曾经养猫。一群小猫之中,有一只玳瑁色的尤其可爱,但脾气也最不好,孤有一次被它抓伤,但不忍心让人责罚它,便藏着伤口不让人知道。小猫不得教训,自然无所拘束,慢慢兽性渐长,时不时在孤手臂、脖颈上留血痕,某日,终于不慎抓破了孤的面颊。

    这下藏也藏不住了。父皇知道以后,命人将那群小猫带来孤的宫室,就在孤的眼前,将它们一只一只剥皮焚烧。

    血腥味数日不散。

    孤伤口发脓,高烧不退,仍被罚去跪在养居阁前。

    “身为皇族,你纵下。”父皇说,“你以为你是慈悲?大梁公主被一只畜生抓得浑身伤痕却不敢呵斥反抗,是懦弱无能,是皇室蒙羞。”

    孤连续十几夜发烧,眼前一会儿是小猫玩耍时的憨态,一会儿是小猫惨死时的哀叫。孤说胡话,浑身抽搐,见人便惊惧,父皇却不许太医来诊视。后来是庆安姑姑不眠不休照顾了孤三天三夜,孤才勉强能进些水米。好了以后,父皇恩宠不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孤性格由唯唯诺诺变得骄横乖张,稍有不满,便叱责侍人。父皇对此推波助澜,更多时候等不及孤下罚令,就会直接处死冒犯孤的侍人甚至郞官。顾鸾公主的威名这才响彻内宫。

    父皇已经决定孤必须跋扈给天下人看,那么孤就不可以有哪怕一丝丝的懦弱。

    不能怕,更不能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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