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中的颓势,已经日复一日地显现了出来。
不要说阿瑛和绛珠为什么不帮忙,事实上,历史的洪流涌过的时候,一只小小的蚂蚁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不要说阿瑛根本就是不想管,绛珠也是力所不能及。
更不要说贾府上上下下的爷们太太小姐丫鬟婆子了,贾府到如今这个地步,不是一代奋起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黛玉和宝玉看着贾府如今的态势,也只能是无能为力,黛玉只嘱咐自己的小弟好生读书,她是这样想的,如果贾府败了,是不会影响到林家的子弟的,只要小弟自己好好读书,将来的人生,一定有自己的一条出路。
她倒不是希望借小弟保全贾府什么的,傻子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难道宝玉努力念书,贾家的爷们就不会作死?
最可能的结果是,自己与贾府撇清关系,可是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呢?
晴雯的死只是第一个预兆,宝玉的《芙蓉女儿诔》更是宛如一曲丧歌,一句“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更是令黛玉深感不祥。
她原本就是一个深思虑重的人,这一重重的事情令她辗转反侧,就在这时,她第一次想到了之前曾经听到过的话。
“姐姐,你是不是想离开呢?”
“无论你遇到了什么,我都会帮你。”
黛玉仍旧没有把它当真,但她逐渐将这话纳入了自己考虑的范围。
元妃薨逝的消息,更是令贾府的情况雪上加霜,而就在那一天,迎春与惜春竟然一同找到王夫人与凤姐,提出了一个令她们怎么也想不到的要求:
出家。
她们的神情很是平静,迎春提出要去修道,而惜春更彻底,竟然已经剪了头发,要去出家做姑子。
王夫人和凤姐自然是非常震惊,又是哭又是说,那两个姑娘却是铁了心,一言不发。
没有办法,她们只能上报贾母,出乎黛玉的预料,贾母既没有哭,甚至连伤感也很少,她只是非常平静地抚了抚迎春与惜春的鬓发,叹息道:“也好……去了也好,现在去,倒也干净。”
迎春和惜春原本一脸平静,听了贾母这话,忽然伏在她膝盖上大哭起来,一旁站着的探春,却是满脸怒其不争之气,她们仿佛都知道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就连一边的凤姐,脸色也与王夫人纯然的伤心不同,她那双精明美丽的吊梢凤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浑浊而迷茫的神情。
黛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私下悄悄去找了迎春与惜春,那两人已经换了打扮,看着倒是比平常要素淡许多,也平静许多。
迎春的脸上再没有畏缩与懦弱,惜春的脸上也不再有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与祥和。
面对黛玉的问题,两人相视一眼:“前些日子,我们做了一个梦……”
“有一个穿着绛色衣衫的小姑娘,跟我展示了我的未来,”迎春冷静得惊人,“我会被父亲卖给一户姓孙的人家,然后死在他手里。”她轻轻地说,低下头去,“我一直……都没什么主意,可是这次我相信这是真的,趁着还没有发生,我想也就只有这条路了。”
黛玉非常震惊,不知道是震惊绛珠对迎春的预警,还是震惊迎春会死在孙家,她怔怔道:“……四妹妹,你又是为什么呢?”
“我也做了同样的梦,甚至还更多一点。”惜春淡淡道,“我想,三姐姐、琏二嫂子和老太太,一定也做了同样的梦。”
她直白无比地说:“大厦将倾,我只要顾得上自己就够了。”
黛玉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们所梦到的事情,绛珠并没有告诉自己,是为什么呢?
她急匆匆地回了潇湘馆,坐在绛珠草的花盆面前,那草的叶子耷拉下来,看起来无精打采,一副耗尽了精力的样子,黛玉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绛珠哪里回答得了这个问题,她为了把这些梦传递给该传递的人,已经累得一塌糊涂,至于为什么不告诉黛玉……“因为我一定会帮你的啊!”
可是她现在已经消耗完了所有的力量,读条时间又要很久,实在是没力气再去为黛玉答疑解惑了。
黛玉正着急,只见贾母的贴身丫鬟鸳鸯忽然来到:“林姑娘,老太太请你过去。”
刚才从那里回来,外祖母又有什么事情呢?黛玉心中纳罕,随鸳鸯过去后,却见贾母只是歪在卧榻上,鸳鸯却悄悄地走了出去。
贾母挥手让黛玉过来,将她揽在身边,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眼中满是慈爱,说出的话却让黛玉震惊:“玉儿,你可知道那位绛珠姑娘么?”
黛玉睁大了眼,她没有想到,绛珠真的把消息也传递到了贾母这里,见她如此神色,贾母反倒笑道:“不必这样,那位绛珠姑娘也算是你的福星,她告诉了外祖母一些事情……”她沉吟片刻,决然道:“这些事情,你倒是不必知道。”
这时鸳鸯走了进来,递给贾母一个小小包裹,贾母将包裹交给黛玉,双目凝视着她的面孔:“这些东西,你好好拿着。外祖母老了,过得一日是一日,也不去想其他的事情了,只有你和宝玉,我实在放心不下。”
黛玉听这话里的意思不祥,心头一震,忍不住哽咽起来,贾母道:“这也是人生常理,又有谁长命不死的?不管将来如何,你和宝玉好好的,外祖母就放心了。”
“那绛珠姑娘说,无论如何,她会保住你,还有个阿瑛……”
黛玉轻声道:“那块玉。”
贾母立刻明白了,笑得欣慰:“那我可总算放心了,我这般老婆子,也就尽力保住你们几个便是了。”
黛玉回到潇湘馆,方打开那包裹仔细看,里面满满装着各种地契票子,银票和一些轻便的古董首饰,单凭这一个包袱,黛玉可以直接活到老。
她思忖着贾母今日的话,忽然听紫鹃喜气洋洋地跑进来,说今日见过黛玉之后,贾母又将凤姐等叫了进去,还做主将探春的婚事也定了。
黛玉更是心中雪亮,贾母自知连她也难挽颓势,便抢先将能救、或者说是想救的人赶快做出安排,只是不知道绛珠都跟贾母说了些什么,她并没有安排自己的婚事,而是给了自己这些财物。
“……是因为,知道我想离开这里了吗?”她轻轻地说,忽然想到,既然给了她这些,那么宝玉那里呢?
她并没有猜错,贾母对这两个自己心尖上的孩子,安排的方式更是与众不同,她甚至没有安排他们两人的婚事,尽管阖府上下都知道,老太太是想撮合林姑娘和宝二爷的。
可是,她也知道,王夫人是不愿意的,与探春不同,宝玉的婚事,她一定会插手,而贾母已经无力去阻止这一切。
背后的发展,梦里的那位绛珠姑娘已经告诉了她。
她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孙儿“寒冬噎酸虀,雪夜围破毡”的落魄。
贾母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宝玉和黛玉能在最后,一起依靠彼此,她不敢再希冀过多了。
就在一切都安排好了的时候,黛玉的病陡然加重,贾府真正的日落西山,也从这一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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