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云深,仙气缥缈,朦胧水汽蒸腾而上,时而稀薄、时而郁结厚重,剥离了不少盛夏暑气。
姑苏的夏,总是闷热潮湿,而云深仙山,依然一副世外仙境之姿。绿意盎然,清风贯顶。
"家主……"
精舍小筑外,一男子轻声呼唤。竹舍小巧精致,不似云深三殿实木建筑那般古朴庄重,却余数分清雅。
"……"
舍内一片安静,风声亦不闻。站得须臾,男子身旁一白衣带冠男子再唤:"兄长……"
耳中仍是无声,带冠男子刚直神色不衰,眼中却多出痛色,他低头望着怀中所抱婴孩,心下五味杂陈。
婴孩裹在层层绣有云纹的洁白襁褓中,声气也不闻。
其实,婴孩刚出生时,他是听到啼哭的。
啼哭自龙胆小筑冲天而上,分外响亮。若鸡啼鸟鸣,打破了云深难得的宁静。
因得这阵啼哭,整个云深明白,篮家又有后人降世!他自案边站起,本能的欢喜之情刚上嘴边,又缓缓沉下去。因他明白,新一轮的罪己又要加深了。
标志性的啼哭静下片刻,还能依稀听到断断续续的婴孩呢喃,以及突然响起的轻微泣鸣。奈何不到半日,在族中长辈从她手中将孩儿抱走,又被他强行抱到手中后,孩子反而没了声。
蓝启仁抱着孩子,多次忍不住轻轻掀开襁褓探查,又一次次松口气。
孩子无事,只是他的眼总会默默打量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嫣红小唇蠕动几下,似要张口,又静静闭下口去。
刚抱来时,他还会把小手含在嘴中,蓝启仁仅第二次帮他拿出来,小手便不再伸过去,徒留小嘴小舌略显不安分的动一动。
此刻,站在听竹轩外,一身白衣的蓝启仁忍不住再次掀开襁褓。
"孩子,你哭一声吧",他想,"哭一声,也许能把他请出来,见你一见。"
琉璃色的眸子轻轻的望着他,又歪头隔着襁褓望望紧闭的门,小嘴憋了憋,终是"呜哇——"哼出一声。
竹门似乎随着这声呜咽动了动,蓝启仁向前迈出两步:"兄长……"
琴声响起,凝神细听,却是一曲《绝尘》,蓝启仁身形略晃了晃,看了竹舍一眼,干脆利落的转身,抱着孩子离去。竹舍外,数十名长辈长老任由他错身而过,难得的未发一语。
弦月上半空,夏夜蝉鸣重,方结束晚课、带着曦臣入睡的蓝启仁回到雅室,却见雅室木门微阖,室内烛影幢幢,影约勾勒出一清癯瘦削背影。
婴儿被从襁褓中抱起,被一蓝衫广袖裹住,脱离束缚的清凉让他感到些许快慰,自在的放开手脚,动弹不停。
一阵低吟男音入耳,拖着孩子的双臂轻轻摇晃。孩子高兴起来,伸手摸向发声者俊雅的面容,两双同样的琉璃美目对望,笑声终于溢出小嘴,泛上眼帘。
蓝启仁强忍继续迈步的冲动,补上一道隔音障,转身离去。
三日后,清议堂人影幢幢,篮家长辈悉数到场,除却本家,还有各分家长老,人人神色严肃。堂中还肃立10位手持篆刻篮家家训戒板的执戒长老,蓝启仁领着曦臣,直身垂首,他还抱着孩子,如坐针毡。
堂中静可闻风息,人人正襟危坐,谁都不愿打破沉默。
孩子却耐不住久候,得到父亲抚爱后活泼不少的他,扭动着小脑袋哼哼唧唧起来。
“静——”执戒长老厉声道。
孩子哪明白这个,反倒是吓了一跳,哼哼唧唧变作呜咽。
“蓝氏家训——云深不知处不可喧哗,清议堂不可嚎哭……”长老戒板重重落地,宣读蓝氏家规。
“蓝氏祖训戒己而已,家训及身可矣,能及初生之婴孩,也是稀奇!”
众人目光齐聚出声方位,一黑衣男子翩翩入内。
“你……?”一长老冷声道:“你如何进的云深不知处?我蓝氏家事,恐不由外人干预,烦请贵客自行离去。”
“蓝氏家事?”黑衣男子冷哼一声,“亏你们也知道是家事,这般架势,真把对方当做家人不成?”
眼看沉默已破,另一长老道:“家训尤在,外人可以不守,但我蓝氏族人却无不守之权。当年留人已是破例,曦臣出生更是逾矩,如今却又来个小的,蓝氏家训岂可破一破二破三……”
“呸!”黑衣男子不等这老古板说完,唾道:“小的?曦臣也好、他也好,都是青蘅君后人,也就是你蓝氏后人!规则怎的?规则还能重过人伦,大过人情?你蓝家先祖即便复生,莫不成还会杀了孩子,顺了家规不成!”
众长老有的脸色煞白,有的白胡子抖了几抖。
“启仁!”一长老转向蓝启仁,“家主何在?”
“……这……”蓝启仁后背一阵发凉,一旁的曦臣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头愈发低下去,不敢发一言。
“既然家主不在,我等便直接宣布结果即可!”当中长老拂袖起身,“我蓝氏自开宗之始,便以清正雅安之规传世。非我蓝氏族人,不得入蓝氏家谱,世外奸邪之人,不得与之近。家主当年受邪魅所惑,失了本心,破了戒条,还将人带回云深不知处。虽已罪己,但留那邪魅性命已是仁慈!如今还生二子,云深戒条家训已成天下笑柄!为长远计,须得责令该邪以命抵命,还了罪责,再将孩子交由我辈管教,去其孽根,方算了结这段因果!”
一番话闭,长老们纷纷点头,蓝启仁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揽住红了眼眶的曦臣,咬紧了牙关,垂下的目光中满是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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