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让你在房里等我吗?”少女走到院门前,停下脚步,黑白分明的凤眸一亮。
她似乎许久未见他不曾束发的模样了,长发散于脑后,额前轻垂两绺发丝,将少年冷厉端肃的气息生生压下许多,如此一来,剑眉星目,俊美无俦的五官,直叫天地万物黯然失色。
百里屠苏看着梧桐,心里松了一口气,很是认真的说道:“我怕你出事。”
闻言,梧桐凝眸,自己的确因为一些事给耽搁了,不过她听着百里屠苏的话,莫名心里还有点得意?又发现他穿上外衫了,心下一急,大步上前,一边将百里屠苏拉回房里,一边佯怒道:“你背后的伤都还未结痂,你怎能自己穿衣?”
被梧桐牵着进房的百里屠苏如玉脸庞霎时一红,难不成让她......来?
依次拿出腰间、袖口、怀里的药,竟铺满了整张桌子,百里屠苏本因着她的话而些许羞赧,现下倒是只余膛目结舌,梧桐她是把凝丹长老洗劫一空了吗?
见他诧异的模样,梧桐耸了耸肩,在一堆药中挑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对外伤最好的药,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梧桐,我......”被梧桐一瞪,百里屠苏想要拒绝的话硬是咽了下去,耳根一红,转过身正欲脱衣衫,却又听梧桐说道:“等下。”
忽而没有声响,百里屠苏心中微讶,将将准备回头,就感觉一阵微风刮过,还夹杂着少女特有的淡雅幽香。
垂眸一看,竟是少女乌黑的秀发,腰间传来动静,百里屠苏才惊觉是梧桐在帮他宽衣,下意识就往后退。
梧桐正摸索着怎么解开百里屠苏的腰带,就感觉他蓦地往后一退,抬眸望去,少年白皙俊脸已染上红晕,不禁也愣在了原地,他......害羞了?
半响,梧桐才回过神来,看着仍涨红着脸的百里屠苏,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既突然,又未曾解释,好似真的太过...孟浪!也有些羞赧,可想到他后背的伤,解释道:“你伤在背后,昨夜我没想到,本也不应让你自己脱衣的,我只帮你褪去外衣,其余的你自己动手可好?”
明明是询问的口气,百里屠苏的“不可”两个字愣是说不出口,梧桐的解释已是表明她真的只是在为他设身处地的着想,况且今日他自己穿衣时,扯到伤口诚然很疼,若是他再拒绝,便有些欲盖弥彰了。
见他沉默,梧桐会意,上前两步又去解他的腰带。
梧桐与芙蕖的衣衫是红玉亲自裁剪,腰带的设计虽与百里屠苏他们男子的相差无二,可梧桐从未帮男子宽衣解带过,如今便只能垂首在百里屠苏腰间摩挲。
她在女子中身形已算高挑,但站在百里屠苏跟前,才堪堪过了他肩膀些许,在他英挺颀长的身躯前倒显得娇小,垂首又恰好到他的胸膛。
忽然间,梧桐感觉自己被少年特有的清冷气息包裹住,饶是坦然如她,也不由得秀腮一红,索性低着头,百里屠苏瞧不见她的窘样。
少女的手从腰前渐渐伸向腰后,倒像是在缓缓抱住他,百里屠苏总感觉,少女在腰间的手宛若探在他的心尖,酥酥麻麻的,若有若无的熟悉幽香,更是让他心头一颤,星目慌乱的从少女柔软乌黑的发顶移开,偏过头去,恍若这般,就能将心中悸动散去。
少顷,梧桐“艰难”的将百里屠苏的外衫褪了下来,放在桌上,强装镇定退到一侧说道:“我帮你上药。”
听着少女瓮瓮的声音,百里屠苏心下好笑,方才那么淡定的人,怎么忽的就痷了?却又想起方才自己难以言喻的心悸,敛了敛神,坐在凳子上,褪去半边衣衫。
指腹冰凉瓷瓶让梧桐擂鼓般的心平复下来,转身看向百里屠苏,已然乖乖露出伤口了。
伤口虽未愈合,但显然比昨夜的伤口好了许多,至少没再汨汨往外冒血了,梧桐将手中的瓷瓶打开,房中霎时弥漫着淡淡药香,仅是这味道,就知道并非凡品,难怪凝丹长老犹豫再三才给她。
随着皓腕抖动,瓶口洒出白色粉末,附在血红伤口上。百里屠苏甫一并无感觉,而后当药粉布满伤口时,那种火辣辣的感觉顿时被清凉的舒适感取而代之,百里屠苏原本攥紧的手也渐渐放松。
“怎么样?这可是凝丹长老前不久炼制的,专门治外伤的,一日一次,不出两日就会慢慢结痂。”看着百里屠苏纹丝未动,梧桐自是知道这药还挺管用,莞尔而笑,又回身瞧见桌上那一堆补药,更是欢喜,已然开始想着每日煎几副。
“那这些药是......”百里屠苏穿好了中衣,目光触及桌上的大堆东西,神色有些疑惑。这么多药包?
明明百里屠苏仅是询问,可梧桐却沾沾自喜的笑道:“这是我从凝丹长老那搜刮出来的上等补药,以后我每日给你熬几副。”又看到百里屠苏尚未来得及梳整的头发,转身跑向梳妆台。
“这么多,我也......”边说话,百里屠苏一边又想看着梧桐说,他想劝服梧桐,却看见那人正拿着木梳朝自己身后走去,声音戛然而止。
“待会芙蕖会来送早膳,你这样见她怕是...不妥,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束发!”其实梧桐也不知为何,她并不想让他人见到百里屠苏未曾束发的模样,总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百里屠苏剑眉一敛,薄唇微抿,到底是没说什么。
梧桐素手灵活的穿梭在百里屠苏的头发之间,不一会儿便将他的头发束好,虽未像百里屠苏平日里那般一丝不苟,但也是整整齐齐。
看着还算过得去的结果,梧桐满意的笑了笑,又将百里屠苏的外衫穿上,将将系好腰带,就听见芙蕖的声音——
“梧桐!屠苏!”
梧桐应声前去开门,门外不仅有提着食盒的芙蕖,还有站在芙蕖身侧的欧阳少恭,梧桐微讶,当即出声道:“少恭?”
“梧桐师姐。”欧阳少恭福了福身,温润的脸庞还带着浅浅笑意。
“他说他通岐黄之术,想过来看看屠苏,我便一并捎过来了!”芙蕖解释道,提着食盒走到桌前,“梧桐,你这是把凝丹长老的家当全搬过来了吧!”
闻言,梧桐先是示意欧阳少恭进来,又朝芙蕖走去,“堂堂天墉城的凝丹长老,怎么可能家当就这么点?倒是你,带个早膳这么久?”说罢,将桌上的药包一股脑全塞进了百里屠苏的柜子里。
被调侃的芙蕖倒是并未不满,不徐不疾的将早膳摆在百里屠苏跟前,“新弟子今日都在膳堂,我身为师姐自然应该有师姐的风范,不能和他们抢,所以才来的迟了一点。再说,屠苏这么善解人意,肯定不会怪我的!”
忽然被点名的百里屠苏正端着粥的手顿了顿,低声说了句:“多谢师姐。”
这估计是头一回百里屠苏叫芙蕖“师姐”,她没有恼的,芙蕖颔首,不经意瞥到百里屠苏的发冠,“屠苏,你今日束发倒是并未如平日里那般好看。”
此话一出,百里屠苏正含着粥,不由得呛着直咳嗽,一旁的欧阳少恭见状立马上前点了他的穴,才得以缓解。
百里屠苏擦点嘴边水渍,扭头向欧阳少恭道了声谢,又看向黑下脸的梧桐,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他伤在后背,估计是不好束发,所以才不同往常,芙蕖,既然少恭是大夫,我们俩就先出去,让他替屠苏好好看看吧!”尚不清楚事态的芙蕖,自是乖乖的跟梧桐出去。
果然!
房间里瞬时只剩两个人,百里屠苏向来不喜说话,只是低头吃着早膳。
“是梧桐师姐替你梳的发吧。”欧阳少恭冷不丁的讲道,方才百里屠苏下意识地看向梧桐,以及梧桐陡然冷下来的脸色,欧阳少恭并不难猜出。
百里屠苏放下手中的勺子,静默片刻,才看向欧阳少恭,“昨夜多谢相救,我的伤我自己可以处理,你不是执剑长老门下,不要再来找我,对你没有好处。”说罢继续垂首吃着早膳,心思却又飘到梧桐给他束发之时,其实,还挺好看的。
“医者父母心,有病就得看大夫。”欧阳少恭自顾自暇地坐到百里屠苏身侧的凳子上,神色认真道:“就算是父母,也不介意用些强硬的手段,这是我的职责。”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声音——
“呦,这大清早的,就这般亲密,你们俩在做什么?”陵端肇临从门外走进来,语气中的讽刺让百里屠苏拿起勺子的手,再次放下。
“没做什么,倒是二师兄,这一大清早的就来找屠苏师兄的麻烦,你也真够闲的。”欧阳少恭缓缓起身,朝陵端说道,神情毫无畏惧之色。
“有什么事?”百里屠苏起身,语气冰冷的问道,他并不想与他们过多纠缠。
“屠苏师兄,今天好像是你当值做杂役吧!剑台藏书阁等着你呢,怎么还不去?”肇临脸上全是看好戏的表情,陵端与他今日才被梧桐警告了,不至于再来找他的麻烦,这回还真是公事。
闻言,百里屠苏正欲朝门外走去,却被欧阳少恭拦下,“二师兄,屠苏师兄背上有伤,不宜出汗,我替他去吧。”
“欧阳师弟,你这么巴结他,无非就是想拜在执剑长老门下当弟子吧,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明明是真实情况,到陵端嘴里却变了个味,“屠苏啊,你不会是想装病偷懒吧?”
饶是温润如欧阳少恭这样的人,听到陵端这么说,也不免动怒,走到陵端跟前,冷声说道:“陵端师兄,虽然我刚入天墉城,却也知道天墉城第一门规,凡有意伤害同门者,一律逐出天墉城。姑获鸟之事,你应该没忘吧。”
众人神色皆是一变,百里屠苏好像顷刻间明白为何那晚肇临会出现在翡翠谷了,也明白为何昨夜梧桐有点愠怒。
“什么姑获鸟?你这话什么意思?”陵端才被梧桐用这事狠狠教训了一番,分外避讳,哪里容得了欧阳少恭这个新弟子再提?
“姑获鸟难道不是陵端师兄和肇临师兄放出来的吗?”
“胡说!姑获鸟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在翡翠谷!”陵端厉声说道,可殊不知他这番模样,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是是,我当时也是听见有人喊救命,才过去帮忙的。”肇临连忙说道,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知道姑获鸟的事了?
“那晚出事的时候,是深夜寅时,弟子房离翡翠谷相距甚远,肇临师兄去那里做什么?”肇临本就被梧桐教训过,心虚的很,哪经得住欧阳少恭这么问,一时之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屠苏第一次监护入门试炼,我不放心,才让肇临去监督的!”陵端胡乱编造了个借口,心想欧阳少恭定是不敢忤逆他这个师兄的,“欧阳少恭,我告诉你,你少在这给我血口喷人,你信不信老子让你滚出天墉城?”
“好啊,二师兄这就可以去禀明掌教真人,但是在我滚出天墉城之前,想必掌教真人一定会问我个明白。”欧阳少恭岂会被他唬住,神色自若地说道。
“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是诋毁同门。”陵端笃定了他没证据,自是不会轻易承认,“我倒是要看看,这天墉城上上下下能有几个人信你。”
一旁的百里屠苏心下已然明了,胸腔中的不解、愤怒霎时让他眸色一沉,面色薄怒:“陵端,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处处针对我?”
听到这话,陵端非但没有悔意,反而嘴角浮现一丝讥讽的笑,走到百里屠苏身前:“怪就怪在,你自己是个怪物,害了自己师父不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害我们!”
百里屠苏心下一震,剑眉紧锁,看着眼前的人,虽不是同门,但好歹同师门,为何总是处心积虑的害自己?这偌大天墉城难道容不下他这个百里屠苏吗?他的心虽本就不对陵端敞开,可听到这些扎人刻薄的话,焉能不疼?
......
“百里屠苏,你放心,我和师兄会永远永远,陪着你的。”
“百里屠苏,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
他冰冷残破的心,似乎只有那个人才能温暖,只有那个人才能让他感觉,这不公的世道,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梧桐...梧桐,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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