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还真的在山下相互撞彼此,整整两个时辰。饶是从小修道的陵端与肇临也是颤颤巍巍的往山上走,前几日还嘲笑百里屠苏,一万四千级台阶,如今却是真的一层一层的走过。
他们唯一庆幸的就是天色已晚,没有人能看到他们的狼狈模样。
“哎!我的腰啊~”
“我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么大的罪呢!”
“轻点轻点!”
夜色静谧,于是乎陵端痛苦的□□声显得无比突兀,陵川正在揉着陵端近乎散架的身体,心下是又无奈又好笑,却碍着陵端这个二师兄的名讳不敢表露出来。
肇临大半个身子靠在桌上,浑身酸痛的让他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我要整他!”谁知下意识拍了下桌子,左肩传来的酸痛霎时疼的他倒吸凉气。
陵端看了一眼肇临,没好气的说道:“肇临,最后可是梧桐摇的铃铛。”
“可还不是百里屠苏开的头,若不是他梧桐才不会这样对我!”肇临下意识的反驳,他说完那些话还没一天,梧桐不会这么对他的!都怪那个百里屠苏,总是惹得梧桐只帮他,他本就喜欢梧桐,如今又在她面前丢脸,一气之下把所有罪责都归咎于百里屠苏。
却是不知,梧桐正是因为百里屠苏才这样整他们的。
知晓肇临的维护之意,也对梧桐今日晨练碎他玉冠心有余悸,自然只是嘴上说说,与肇临一样把怒气撒到了百里屠苏身上,“哼,整他?整他我都出不了这口恶气。”
闻言,肇临本还在自己按摩的手顿了顿,望向陵端与陵川,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那怎么办?”
陵端眸里闪过一丝精光,面色有些阴鸷,“再过十天,就是四年一度新弟子入门考核,往年最后一关,都是由大师兄监护,如今他已经下山,那就是由我说了算。哼,到时候,你看我怎么把他赶出天墉城!”
一旁的肇临听闻此话,喜上眉梢,如此一来,百里屠苏被赶出去,那梧桐就不会总是围着百里屠苏了!
倒是在帮陵端揉腰的陵川叹了口气。陵端每次想整百里屠苏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他知晓梧桐不好惹便不去惹,却又想不明白梧桐一直护着百里屠苏,他们应该连着百里屠苏皆不惹才对啊!
心绪一飘,手上就没了轻重,只听见陵端蓦地叫道:“哎!你轻点!轻点!”
陵川摇了摇头道:“用力才有效!”
......
夜色变幻莫测,陵端他们那哀叫连连,可临天阁这边,却是安静的只听得见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百里屠苏坐在房里,清澈干净的星目中蕴含着复杂的情愫。
下午到现在,梧桐只与他说了那一句话,而那句话还是为了引诱陵端上当的。明明他们一同回的临天阁,一同吃的晚饭,却是毫无交流。其实,他是主动说了话的,可梧桐偏偏就好似未听到,整个人从晨练之后到现在就特别不对劲,总是若有所思的。
百里屠苏顿时感觉无力,这样不说话,真的好不习惯。蓦然又想起什么,是不是因为自己平日也这样对待她,所以她想让自己也体会一把?他虽不善言辞,可他知道,若是这样下去,自己怕是彻夜难眠了。
起身朝外走去,抬头便是点点星光,想来明日是个艳阳天,目光正欲收回,却在触及屋顶的一抹身影时陡然一变。
夜色如墨,星光却因着盎然夜色显得格外璀璨,而屋顶上的身影迎着星光就安静的坐在那里,玲珑纤细的身形,百里屠苏一眼就认出了是梧桐。
百里屠苏微微愕然,心神一时之间有些荡漾,他虽接触的女子很少,但心里已然认定了,梧桐就是世间最好看的女子。
眼前的少女生的十分好看,明眸皓齿,如画般娉娉袅袅,穿着紫色道服愈发显得肤如凝脂,一双盈盈凤眸即便是在满天藏青下也分外熠熠,宛若载着碎星而来,唇角轻轻弯起,万千墨丝随着晚风扬起丝丝,仿佛是因着夜色,少女本该有的稚气被明艳的容貌模糊,真真是仙姿佚貌。
忽然间,少女偏过头来,莹润凤眸望向站在门前未动的百里屠苏,她的声音不似往日里清越,反而有些轻柔:“屠苏。”
而百里屠苏的心里却是猛然一颤,明明不是第一次听她叫自己的名字,为何偏偏这次会生出不一样的感觉?凉风吹过,百里屠苏陡然一激灵,走到院子里,周身运气,人便也落在了屋顶,淡雅幽香让他原本清明的思绪又有些混乱。
“坐啊。”梧桐看向站在右侧的百里屠苏,今晚并无月亮,反而是星星点缀着整片天空,她微仰着头才能看到百里屠苏的脸,却因着百里屠苏逆着星光,俊美绝伦的脸庞有些朦胧不清。
百里屠苏对梧桐向来言听计从,没有多问什么,坐在了梧桐身旁。
“今晚夜色很美,屠苏觉得呢?”梧桐开口问道。
“嗯,的确。”百里屠苏颔首,抬眸盯着星空,倒是有刹那的失神。
“我喜欢看书,只是因着书上写的,大多都是我未曾见过的。书上说的夜色也很美,但我总觉得没有亲眼所见,再美都是他人的,与我无尤。修道之人比寻常百姓要惬意,却又没有寻常百姓那么自在,他们可以走遍大江南北,可以游览五湖四海,青山绿水,蓝天白云,我却从未真切地瞧上一眼。”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生活在天墉城,在你还未来天墉城之前,我身边的人是师兄、芙蕖,并非我不喜其他师兄弟,我只是觉得有些缘分是强求不来的,我以为我与他们两个,会一直就这样下去,可后来,你来了,我很开心。”
“我不愿让你叫我师姐,只是觉着让一个比我还高,比我还有担当的人叫师姐也太荒谬了,而且,这么些年来,你早已长成一个很好的少年了,我们屠苏从小就很好很好啊。”
“我不知我的一生会有多长,也不知我会经历些什么,辛酸苦楚也好,愉悦欢喜也罢,可我总觉得,活在现下的每一天,都好好的去活,不求无愧于他人,只求无愧于自己心之所向。”
“我不想练成什么仙身,我只想,能有个人愿意陪我去这红尘世间走一走,能陪我看这盎然夜色,去看更多的美景,或许凭借自身修为还能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梧桐说的话,饶是冷静如百里屠苏,也有些猝不及防。
原来梧桐喜欢去藏书阁是这个原因,原来梧桐对于他的到来会很开心,原来在梧桐心里他一直很好,原来梧桐并不想修成仙身,这么多这么多一直未曾显露出来的梧桐,在这一刻倏尔明朗。
其实他并没有面上看着那么平静的。
“百里屠苏,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百里屠苏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转过头去,看向梧桐,却发现那双莹润的凤眸正望向他,神色认真而温柔,他觉得,那漫天星光也在此刻黯淡无光。
尽管他维持着平静的模样,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她想要一起走、一起看的人,是自己!如雷霆击中般,刹那间那些隐忍的、暗自滋长的情愫正要破土而出,百里屠苏一向平静淡然的星目中正含着偌大的震惊,以及藏于震惊之下的欢喜。
可欢喜过后,萦绕在心间的,是他的身世,以及那愈发凶狠的焚寂煞气。
上回差点杀了梧桐,若是以后煞气再发作,梧桐定然不退缩,他又如何确保自己不会伤害她呢?还有他残缺的记忆,就像一座摇摇欲坠的桥,在他脑海里,随时都有可能坍塌,届时他又该怎么办呢?
欢喜、迟疑缠绕他的心绪,顷刻间竟未曾答话。
梧桐望着发愣的百里屠苏,莫名的有些窘迫。
今早,从芙蕖与她说完那句话以后,她便马不停蹄的去了藏书阁,待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个她想要的答案。
她喜欢百里屠苏。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对那个人格外上心,总是想着与他相处,哪怕他不善言辞,哪怕他沉闷的很,她也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她总是想对他好,陵端欺负他时,她会生气得以牙还牙;他被陵越表扬时,她却会比他自己还要欣喜。
她不是未曾想过,自己对百里屠苏到底是一种什么态度?不同于陵越、芙蕖的感情,不同于紫胤的感情,她对百里屠苏的感情,是她陌生的。她欢喜他的欢喜,忧愁他的忧愁,她将他放在心尖,舍不得任何人去伤害。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那种感情,原来是喜欢。
可梧桐却有些胆怯,若是百里屠苏不是这般喜欢她的,她又该怎么办呢?这便是她一直不敢与百里屠苏说话的缘由,骨子里那种天生身为女子的矜持,不容她再像从前那般毫无顾忌。
然百里屠苏自是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却是神情失落,让原本想冷落他几天的梧桐,顿时又于心不忍。
心念沉浮间,醍醐灌顶。
正如她说的那样,不求无愧于他人,只求无愧于自己心之所向,这份情意她如何去掩藏?她的心与她说,不若说出来,哪怕婉转一点,也要告诉他!
所以她在房顶等了百里屠苏许久,所以才会就这夜色说出来,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长久的沉默。
一时之间,面子上挂不住,那双清澈干净的星目在此刻竟有些晃眼,梧桐偏过头去,心里酸涩不已,许是百里屠苏根本就不通晓她的意思,可这已是她的极限,难不成要直接坦荡的说出来?
蓦然起身,梧桐欲盖弥彰般捋了捋衣衫,若无其事的说道:“今晚天凉,你早生休息。”便跳了下去,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里。
百里屠苏方才回神,下意识地抬手,掌心滑过冰凉的衣袂,却看见她兀自进了房,道别的声音又如平日般清越悠扬,仿佛适才的温柔并不存在。
怅然若失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百里屠苏第一回对自己的沉默有些烦躁。
他刚刚,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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