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风光迤逦的人间仙境——榣山。
榣山上长着高大挺拔的树木,唤为“榣木”,而榣木附近生长着红色的花树,则是若木。榣木参天,便是传说中的建木之树,秋瑟金黄灿烂,而生长于榣山附近的若木,则有“光华遍照”之说,四季常赤,赤黄相映,为这人间仙境更添秀色。
此时太子长琴便定定地站在一颗榣木下,身侧是悭臾,身前是......熟悉的、让他思念翻涌得厉害的那抹朱色。
身形高挑了些许,容貌虽仍稚气却又更复明媚,只是好像眉宇间平故缠绕了杀气,那双原本清澈纯粹的眼眸变得漆黑,犹如墨玉,染上了他从未见过的清冷沉静,若不是还噙着笑意,真叫人不敢多说什么。
是无情残忍的战场让她的小姑娘变得这般吗?原本的娇憨可爱,变换成了如今的冷静深沉。太子长琴的心里不由得一疼,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第一次认识到了,他的小姑娘,真的成长为了他们口中的战神大人!
然他却只想知道,他的小姑娘到底又受了多少磨砺苦难,才会成长良多,如今威仪四方,甚至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应龙征战四方的影子,历历在目,震慑人心。
如今她如期凯旋,有些岁月积攒下来的纷扰,终究该真正展露于天际。
那时,自己与她又该如何?
“长琴!”凤栖看着欲言又止的太子长琴,语气有些嗔怒,历经沙场早已让她处事不惊,凡事皆淡定自若,甚至还愈发隐隐显出凌厉气势,让人只敢受着。可如今,却有几分“大惊小怪”。
鲛人凶残至极,多少次死里逃生,多少次伤痕累累,凤栖一直坚持着。她是战神啊,她不能在父神生前管辖的南海交代了自己的性命啊,她还要亲自回去问那个人是不是还记得说出口的诺言啊!
血浓于水的那份倔强,藏于心扉的那个承诺,以及属于凤凰的天生傲气,这些皆是她在那泱泱南海努力的唯一信念啊!
百年征战,至少她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父母,也无愧于当时答应的话!不过到底是半路出家的将帅,哪懂得什么兵法,全凭借自身聪慧,一次次从生死之中,悟出作战经验。
她记得,有次和鲛人首领交战,她被那鲛人使诈困在南海上方,与军队被迫相隔千里,数百个鲛人轮番与她打斗,用至纯至净的水系法术对她周身进攻,她周身虽未留下什么实质性的疤痕,可灵力近乎枯竭,筋脉开始逆转,整个人就像是被万箭钉死在砧板上,毫无挣扎的力气。
当时,她混沌脑海中一直萦绕着的那句话。“凤栖,你要知道,身处险境,可靠的,唯你自己。”的确,她当时孤立无援,如若自己在无所作为,那么除了被斩于南海,别无出路。
既然鲛人以己之长攻她之短,那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胜负往往只存于片刻之间,还未等鲛人缓过神来,伴随着清越悠长的凤鸣,一抹赤色直飞云空,因着冲天而上,凤凰真火如雨般落下,灼烧着那些未曾回神的鲛人。
熠熠赤色映于南海,格外壮阔,犹如火海。有机灵潜入了海里的鲛人,离海面有些许距离,才敢顶着那真火抬头望一眼,便是这一眼,足以让当时存活下来的鲛人,铭记一生。
身披五彩羽毛,羽冠溢着金光,通体萦绕仙气,那赤色羽尾随其飞舞显得更甚震撼,眼前种种,无一不彰显着矜贵且独一无二的身份,这便是天地第一只凤凰!
那次战役,是凤栖第一次以真身示人,那样动人心魄的凤凰于飞之景,着实大大灭了鲛人的嚣张气焰,以往只看过应龙在天,如今凤凰于飞,岂能不为之胆颤?
不到一月,鲛人投降,愿从此居于南海,归降天界,再不叛乱。百年之战以凤凰于飞为止。
用真身的凤栖,在当时硬撑着伤势应下了鲛人投降书,然鲛人一走,她便再无力气,当即昏睡,期间神识迷迷糊糊,却又清楚的吩咐众将驻扎南海,不允向天界禀报此战告捷,也不允向任何人说起她受伤之事,只说先拖着,众将当然不敢忤逆这个年轻有为的将帅,百年恍惚之间流逝。
年幼且之前的旧伤一触即发,伤了心脉凤体,又岂会露个真身就全然无事?不过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用自己去赌一条活路,她赢了,却也丢了半条性命在南海。
如今虽无大碍,但身体的亏损,凤栖心里有数的很,却还是未多拖拉,向天界透露了捷报,也回天界复命,即刻便来了榣山。
可眼前的人,现在一句话也未曾说过,就连悭臾也能看出那溢于言表的喜悦,他却好似无动于衷,这让她心里如何舒畅?
那些曾默默挨下来的伤痛,独自咽下去的委屈苦楚,顷刻在她心里膨胀开来,涨得她胸口疼。。
瞧见自家表妹蓦地一沉的面庞,悭臾心疼不已,轻扯了身旁人的衣袖,低声说道∶“你干嘛呢?刚刚不还挺欢喜的吗?好歹你说句话。”
悭臾并不知晓身侧人心中的纠结万分,他正准备再说什么,就察觉身侧人朝前走去。
“自是欢喜的,只不过方才没回得过神,凤栖......久违了!”太子长琴在凤栖几步之远停住了脚步,温润的眉梢眼睑已然浮现笑意,一扫之前的犹豫不决。
他终究是不忍心晾着他的小姑娘的,就算此时自己心乱如麻,起码,他也应该理会小姑娘的话,纵然心底早已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日后的事,日后再说,他积攒已久的浓郁思念,终究还是主导了他。
闻言,凤栖心中的难受酸涩消失殆尽,弯了弯唇角,“久违了!”
明明方才还郁郁寡欢的人儿,如今漆黑眼里满是笑意,凤栖听到了他的回答,尽管稍稍迟了些,但她知道,太子长琴并未不将她放于心上。
临走之际,自己亲口说的“一定回来”已兑现成功,那么,他答应自己的事,也困扰于心的事,他是否还记得?
刚想说些什么,太子长琴就听见了少女疑惑的声音,“长琴,究竟是何事?”面色陡然一变。
他虽做好一定准备与说辞,却不料凤栖竟直接问出,一时之间,心慌意乱。
终于,又或者是终究要坦白于这充斥着他们美好记忆的熟悉之地了吗?
胸口一阵压抑,却也瞧见少女渐渐收敛了笑意,颇有不可逼视的将帅之仪,让他清晰认识到,退无可退,瞒无可瞒。
太子长琴回身,朝悭臾说道:“悭臾,我与凤栖有些话要说,劳烦了。”
悭臾自是懂挚友之意,虽想念凤栖,也不晓挚友到底要说什么,但还是颔首,身影消失于两人周围。
当太子长期再回身,看见眼前的人,心中的犹豫愈发显然,可下一刻,他听见了自己温润如旧的声音。
“凤栖,你之前想不明白为何天帝命你出征,我如今告诉你来龙去脉,你接受与否都无妨,但求你不要多想,不要冲动。。”
少女思量片刻,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墨玉般眼眸认真无比。
“天帝并非只因你父神生前管辖南海,才派你出征,反而也许他早已有这个打算,让你女继父业,成为三界新的战神,这样的你,是他希望看到的。你是三界唯一一只凤凰,是战神遗孤,没有什么比拥有这些身份的人,更适合南海,更适合新任战神之位。”
“南海是其一,是你的第一场战役,而后,你或许还会被派去其他任何的地方,因为你应下了第一场,就会有第二场、第三场。而他,只是想好好利用你这把宝剑,为他平定这大好山河。”
话说到这,太子长琴目光变得担忧,他眼前的少女,依然静静的听着,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是黛眉微蹙。
也许她已然才到其中缘故?这个念头一出,太子长琴自己也颇为诧异。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凤栖是否也猜到了?
其实凤栖并未如太子长琴像的那样聪明绝顶,但也并非对天帝的做法毫无疑惑。
偶尔轻松之际,她也会一个人独自想着天帝的做法,心下虽有些想法,却也只是萌芽,还未破土而出,就被突然的战事打断,让她的玲珑心思只能全放在用兵御敌上。
现下听了太子长琴的话,心中的疑惑解开,虽被欺骗,情绪却隐隐并未发作,她总觉得,太子长琴还有什么说的。
“而且,当初天帝让父神教导你仙术,并非偶然,你属火,若是火神亲授火系法术,自然修为大增,也是因此,我们才认识,而后种种,也有天帝之意。”
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凤栖蓦然觉得心间疼痛万分。
她可以忍得了天帝从她出生起的算计,也忍得了受骗出征,她知道,她是凤凰,知道她父神是曾经威慑四方的战神,这些她虽生气,可都能忍。
可是她眼前的人却还和她说,她与他的相识、相知,竟都与他人有关。眼前的人,神色固然慌张,却也定是早就知晓,欺瞒她如此之久!
覆手镇南海时,重伤昏迷时,重回榣山欣喜时,那一直以来支持她的信念就这样被猛然撕碎,那已长在心尖的人,已刻骨铭记的爱意,此刻被连根拔起,显得荒谬无比。
蓦然袭来的巨大痛苦,几乎要把她吞噬,竟比当时父母相继离世时的痛疼更甚。
父母离世,她心中有数,而饶是知晓,自愈也用了冗长时光,而天帝当时一提应龙,她便不假思索,率兵出征可以见得父母离世对她影响之大。可如今,这种被心爱之人欺瞒且玩弄于股掌的羞辱已让她顷刻崩溃。
“太子长琴......你好样的。”
很久以后,悭臾也不清楚当时究竟凤栖与太子长琴说了什么,他只记得,当时他第一次听见了响彻整座榣山的凤鸣,是那样的绝望,是那样的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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