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珠是知道白细辛往常回来的时辰,这会儿巴巴的在府门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的身影,正有些着急,想着去寻,还没离开府门前的台阶,就看见了自家小姐和世子并排走了过来。
白细辛见她这副模样还有些诧异:“去哪儿?”她随口问了一句,倒惹得仡芈也看了过来。紫珠对着两人福了福身子:“紫珠见过世子。”仡芈点头示意知道了。
紫珠看向白细辛回话道:“紫珠见小姐迟迟不回,有些担心。”
白细辛轻笑一声,“无事,就是今日在宫里走的路多了些,这会儿腿有点酸,进去吧!”
紫珠答应着,随后接过仡芈肩上的药箱:“世子,这个给奴婢吧。”仡芈原地站着,并没有跟上去。白细辛看向前面厅内的灯火,随后说道:“世子留下一起用膳吧!”仡芈笑开了眼,立刻跟了上去。
每月按例,太医院的御医们会有两到三次在皇宫当值,白细辛晚间回来时必定会饿,紫珠总是早早备好夜宵等着。
紫珠备着的是两副碗筷,早已经给仡芈准备好了。白细辛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并没有斥责她。反而是仡芈挑眉看着紫珠,暗里夸着这丫头懂事。
白细辛虽饿,但是吃的却很少,在盘里挟了几筷头就饱了,而仡芈则相反,像饿死鬼似的扒了两碗饭还不够。白细辛的嘴张开又合上,不知该不该提醒。
待到仡芈第三碗要见底了,眼见着他还要向紫珠递碗去,白细辛适时的制止了他:“世子,夜宵虽好,但要少食,否则一会儿入睡时,胃间积食,不易消化。”白细辛知道他现在正在长身体,细看下来,他身体也强壮了不少,只是这时候不对,吃多了反而有反效果。
仡芈听了劝,吃了最后一口肉便住了嘴。时候也不早了,仡芈心知今日肯定是查不了功课了,他刚要起身告辞,白细辛却叫住了他:“世子稍等,容臣换身衣裳,随你去看看功课。”
仡芈喜上眉梢,点头如捣蒜般快。
白细辛换了一身素色长衫便跟着仡芈去了。不同于朝服,这样的衫子让仡芈觉得亲近不少。这次仡芈没有翻墙,而是规规矩矩的走了正门。两人从白府的正门而出,走了几步就到了挨着的世子府。世子府紧闭的大门前,两人都顿住了脚步。
仡芈熟练的从袖中抽出一条紫色丝帕,覆在了白细辛的双眼,随后手臂抬了起来,袖子的衣角正好碰到了白细辛的手。白细辛顺势拽住了他的衣角。
“走吧。”
“好。”
仡芈推开世子府的正门,前厅的院子里没有掌灯,月光下的空地上,大大小小的若干个坛子置放在院子里,恰好只留出一条正中间的石板路。夜色沉密,坛子中不时传来了东西碰撞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声响接连起伏,听的人浑身发麻。
白细辛拽紧了他的衣服,仡芈感觉到她的紧张,他把手臂往回收了收,白细辛就跟着手臂的方向朝他的身旁近了近。
越过前厅后,那些坛子便没有了。仡芈还是继续拉着她走,直到自己书房后才把她眼睛上的帕子取下。白细辛闭着眼,适应了眼前的光亮后,才慢慢睁开。
这书房,她不是第一次来,不过相比上次的光景,这会儿好像整洁了许多。
仡芈顺着她的视线,发现桌案上的一堆写废了的纸,慌忙上前收拾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这些不是,你别看。”
白细辛轻呵一声,便见仡芈从旁边拿出两张工整的纸张,上面整整齐齐的抄写着今天她布置的功课。
已经来京十年的质子,仡芈的汉语说的很好,只是汉字差了许多,这几年跟着白细辛也学了不少字,想模仿却总是不得精髓。说是工整,也只不过是未出格子的规整罢了,字的神韵是一概没有。不过仡芈不计较这些只要能写出,让人认识,仡芈就觉得自己进步了。
而且白细辛也不对他过多苛责,对于这个世子,她总是能退一步。
白细辛拿起他递来的功课,摊在桌上看着,标准的方楷字体,横竖笔直,点勾标准,写着像七八岁孩童般的字一样。
仡芈有些紧张,生怕她嫌弃自己的字,忙解释道:“我今日都在书房内练字....”说的语气委屈。
白细辛指出其中几个字,比划上有些小问题,她耐心的给他写了做示范,仡芈则挨着她,这是他俩最亲近的时光,换做平时,她根本不会让他靠近这么多。仡芈闻着白细辛身上那股药香,心猿意马的。
白细辛倒没觉得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仡芈呼吸的热气离她太近,她明显感觉到了,写完字后就收回了手,向一旁站去。
仡芈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那几个小字,不似姑娘的娟秀字形,反而有种挥斥方遒的硬气。他看了好一会儿,在拿着自己的字一对比,简直羞愧的无所遁形。
白细辛活的不像个姑娘,没有柔弱,大气得体,活出了一份骨韵。这样的妙人,在他们滇部会被许多男儿相中的。
仡芈这样想,不免庆幸:还好她在京城。
“你这桂字一旁的木字怎的老喜欢加勾?”白细辛又瞧了一会儿,看着这个桂字总是不对劲。她又拿起自己写的那本字帖仔细对照,没有那勾。她让仡芈对着写的是自己闲来无事抄过的医术,桂枝两个让她想起今日看过潘太医开的方子上,在兰妃早产前的几日,她的煎药中就多了一味桂枝。
她按下心中的疑问,还是要等明日去太医院查些资料才知。待她回过神来,就发现仡芈正灼灼的盯着自己。她慌忙退到一旁,这动作大了些,也成功的让仡芈回过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神有多不妥,只好掩饰道:“你今天肯定是累了,脸色不太好,我送你回去吧!”
“有劳世子了。”
她又回到了那幅生疏有礼的模样,仡芈哑然,只好一笑。
两人依照来时的模样原路返回,这次仡芈没有进白府,而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后,才甩着帕子回去。
仡芈哼着小调在院子里转悠,看起来心情很好,蒙当瞧着也忍不住打趣道:“世子今儿是有什么好事吗?”
仡芈回头看他一眼,没搭理他,他掀开坛子上的盖子,里面一只金蟾正瞪着眼睛看着上面,虽说是金蟾,但看起来凶恶万分,到了夜里,它幽绿色的瞳孔看起来阴森森的,坛子里金蟾下面有几块小碎肉,是金蟾博弈下的战利品。仡芈满意的笑着,问向身后的蒙当:“宫里都打点好了吗?”
蒙当:“都打点妥当了,只是这次还牵扯到了娣贵妃,这...”还未等他说完自己的忧虑,仡芈反而嗤笑道:“她自己有的是本事。”
“是,是属下多虑了。”
仡芈回头看他,斜起嘴角,然后抬头看看这京城的天,低沉的嗓音响起:“明儿咱们就去这宁京城转悠转悠。”
白细辛净面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眼前的香薰球放着安神的药草,明明是熟悉的味道,但是鼻间总是萦绕着股仡芈身上的香味。挥之不去的味道让她有些烦躁,她索性坐起身来,倚在床头上,拿起今日徐娥整理好的笔记看起来。
翻了几页就看到今日她描的桃花样子,与她所见过的桃花枝不一样,这也是她疑心的部分。她以往看过的医书上并没有这种,虽然桃花也能入药,但都是一些美肌的作用,宫里的娘娘们也喜欢桃花丸,通常会让他们太医院做一些。更可疑的是,桃花不再该有时节开放,即使宫里的花房花匠们再有本事,也不可能随意改变桃花的固有花期。
而多出来的桂枝这味药说起来也是常规的药材,能治伤寒,对于怀喜的人来说,轻取一些事没什么问题的。潘太医的意思,兰妃喝了他的保胎药,是不可能这么快早产的,那就只可能是有人故意引她早产,添了什么刺激的东西。
想着想着,她的脑袋就开始混乱起来,宫里的斗争一直都明里暗里持续不断,她哪派都不是,如今被昭帝拉到他那一系,这不明摆的要和娣贵妃一路吗?怪不得今日的娣贵妃倒没怎么难为她。
太后虽不喜娣贵妃,但表面功夫做的足,就连她的品阶被提升时颇有微词,最终还是妥协了。太后也不想兰妃受委屈,这下白细辛被夹在两方峭壁里,上上下下的真不如撒手摔死在地上了,一了百了。
越想越头疼,她重新躺下,把东西扔在一旁,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睡梦间,各种噩梦般的回忆就涌了进来,模糊的脸面,稚嫩的孩童声音,四周轻蔑的嘲笑声,太公语重心长的警告,姑姑伪装的笑容,一直到仡芈那张带着惊喜的眼神看向自己时,她猛地睁开眼睛。
还好都是梦,已经过去了,如今已物是人非,徒留回忆罢了。
她大口喘着气,捂住自己起伏的胸口,脑袋一片空白。
叩叩叩!
紫珠在门外说着:“小姐,寅时了。”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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