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细辛不去答她的话,而是轻声说:“兰妃娘娘,容臣去看下小皇子。”她说完稍稍拉开了距离,顺便把兰妃的手也推了下去。
兰妃咬着唇,听见她的语气,心里顿时难受的紧。百般无奈,她只好侧身让白细辛进去。
小皇子安置在正中的棺椁里,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白细辛稍稍一看,就明白了这是早产儿的病症,他的面色乌青,脸上带有婴儿的褶皱还未消,白细辛顿住了,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婴儿,却是第一次看见没有啼哭的婴儿。
身后的徐娥忙跟了上去,轻声问:“医官,开药箱吗?”白细辛点点头,徐娥立刻便打开了箱盖。
接着白细辛检查了小皇子身上的每一处斑痕,同潘祥与她描述无二。是不是蛊毒不知道,但小皇子这面相来看面色乌青应该是正常的早产儿现象,并不是什么蛊毒。只不过身上的斑痕却大有问题,不是普通的黄疸之类的,而是褐色,这么多的斑点看起来是有些诡异。
她不是仵作,不敢下结论。皇家的遗体是不准仵作来勘察的,她只得靠自己的学识查。她细细查看一番后,便拿出药箱里的记事簿,将见到的皇子身上的特征一一都记好。
兰妃这回儿已经稍微平静些了,看见眼前的白细辛忙活了一阵,她才反应过来:来人为什么不是潘祥?细想起,从昨夜开始,皇上便有意无意的隔离潘祥,包括那位院使大人。谢蘅她得罪不起,眼前这个白细辛更是一样。昭帝说查,却没告诉她是要白细辛来查。
她紧抿着唇,看起来有些紧张,潘祥一向是以她为天的,这会儿来了个白细辛,她还真没把握。华韶兰有些后悔刚才的口吐不快,嘴没把边就轻而易举说出来“贱人”两个字,这会儿回过神来,一阵心惊,背上也开始微微冒出冷汗。
华韶兰小心的观察着白细辛的表情,后者倒是按部就班,一笔一划的写着症状。她绞着手里的帕子,说不上为什么,这个昔日还能对她假笑的密友,如今越发的冷淡疏离了。
白细辛写完递到了身后,徐娥接过她写好的簿子,利索的放进了药箱里,接着便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在这殿里晃。
白细辛看着周围没什么特别的,转而对愣在一旁的兰妃说道:“臣想去看看娘娘的寝殿。”
华韶兰回过神,忙点头吩咐道:“翠微,给白太医领路。”
翠微得了令,在前头引着白细辛向寝殿走去。经过回廊时,白细辛看见眼前的花园里栽种了好多花,如今已过霜降,这些平日里不起眼的花,现今愈发的艳丽,一阵阵花香传了过来,白细辛嗅了嗅无意中问了句:“兰妃娘娘平时喜欢在花园里?”
翠微顿住脚步,稍微福了福身子回答道:“娘娘很早就不去花园里,自从怀了身子后几乎都在房间里养胎。”白细辛微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同,随后示意她继续带路。
寝殿里隐隐还带有昨夜的血腥气,屋里虽已经被打扫过了,但看起来有些了无生气,反倒是梳妆台上的几枝桃花开的正盛。倒让白细辛好奇的看起来,她走上前去,桃花重瓣,深红色开的娇艳艳,在红木台上显得越发的突出。
白细辛走过去,这桃花看起来是今早刚摘的,上面还挂着露水。
翠微注意到白细辛的动作,忙跟过去答道:“娘娘最喜欢这些桃花了,院子里她平时去不了,奴婢们就每日给她摘了新的换上。”
白细辛问:“这时节还能开桃花?”
翠微愣了一下,她不懂这些,只好回道:“回白太医,这花儿是娘娘自己种的,我们做奴婢的不懂这些,看着好看,娘娘喜欢,我们办了就是。”
见她这么说,白细辛也知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只是临了又看了一眼那几枝花,说不上为什么,但是总有点疑问梗在心间。她没多说什么,转而看起寝殿的其他地方。
一看这些年来兰妃就是恩宠正盛的人,满眼看去,各种玉器金珠,就连屋内常年燃着的香炉也雕着若干个珍珠装饰,白细辛不禁咋舌,果然往上爬是有好处的。
她挨个看了看,找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她现在满心都被那几枝桃花吸引住了。她叫来徐娥,让她把那桃花画下来,随后就带着她离开了华羽宫。
华韶兰不似她来时那般热情,目送着她们走出去后,叫来翠微细细的盘问了刚才的事,翠微事无巨细一一禀明,提到桌上的桃花时,华韶兰眼神突然清明起来:“桃花?”
“是,白太医只问了那桃花。”翠微如实说道。
华韶兰显然对这个也是很惊讶,一个桃花能有什么特别,她思虑了片刻,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这事儿便被她抛之脑后了。
白细辛她们离开之后就在宫道上走着,今日龙颜大怒,所有后宫上上下下的人都小心翼翼的,谁也料想不到本以为这几日能迎来的喜事不想却变成了丧事。一行太监宫女们走路时不时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见到白细辛都噤了声,徐娥看了他们这些人,都是半大的孩子,最喜欢听的不外乎是哪宫哪院的八卦事。
遥想当年自己在这个年龄时,也是跟着白细辛左右,每天有数不清的为什么要问,不过,白细辛却很有耐心的一个一个解释给她听。她不止一次感慨道:积福有好运。
徐娥背着药箱跟着白细辛走着,一前一后。白细辛突然脚步停下,看着不知什么名字的宫殿外的墙上横出来的树枝,禁不住感慨:外面的人拼了命的想进来,里面的人却拼死的想出去。
徐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在回到她后背,禁不住的思绪就飞走了。徐娥是知道兰妃和白细辛的一些往事的。
可笑的是,她和华韶兰还算是同期进的太医院。白家世代为皇家御医,但早几年因为一些祸事连累了白家,被拖累贬官,后来召回时便一路亨通。
白细辛早已是太医院的御医,承着皇家的恩情,无人可攀,也无人可比。
徐娥家里不好,出身一般,硬是拼着一股劲儿考上了太医院,师承在白细辛门下,一起的还有华韶兰。后来徐娥才知道,华韶兰与白细辛曾是闺中密友,她算是走后门进的。她想自己是嫉妒的,但回过头来看,这些所谓的嫉妒还真有些可笑。
然而事与愿违,华韶兰一跃变成了兰贵人,其中缘由徐娥不明,但自此以后,白细辛便与华韶兰彻底决裂,华韶兰变成兰妃后,处处针对白细辛,一个变着法的找茬,一个想着法的躲避,也算安然的度过了几年。
徐娥这几年跟着白细辛学到不少东西,是真心的尊敬这位恩师。但白细辛总给她一种错觉,这样的人仿佛经历的沧海桑田一样,看事通透,遇事不避,她欣羡,更多的是敬佩。
正想着,徐娥已经落下白细辛很远了。白细辛感觉身后没了药箱碰撞的声音,回头看去,徐娥站在原地发呆的看她。
“想什么呢?”白细辛看她问道。
徐娥反应过来,忙跟上前去:“发呆了。”
白细辛笑笑:“快走吧,回去整理一下。”
“嗯。”徐娥回以微笑,两人朝沐寿房走去。
白细辛掐着时辰,约莫过会儿就会有人来召自己了。果不其然,两人刚到沐寿房,便有小太监来宣:是吉庆喜的人。
徐娥无奈的看了一眼她,看来她是得不到片刻的休息了。白细辛倒无所谓,只是走了这么一程,身上已经开始发汗,有点虚浮。她嚼了片银草,舌苔上感觉到苦味才好些。
荣太后的宫殿离沐寿房很近,她走路倒不用太远,只不过这一天下来,她的脚几乎都没歇过,这会儿走路时有点酸,速度就慢了下来。
小太监也不敢催,两人就这么慢慢的走着。
不想,就这么迎面撞上了宫里的话题人物——娣贵妃。
娣贵妃是一个月前才被破格提上的品阶,然而她本人看起来却漠不关心一样,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兰妃见她恨得牙痒痒,这次因为小皇子的事,她又被拉到了风口浪尖上。
娣贵妃有种异域风情的美,是那股子邪气让她看起来更加神秘,除了皇上,就连太后都很少与她接触。虽然和其她嫔妃一样穿的都是宫装,但白细辛就是觉得这些层层的衣衫根本罩不住她的邪魅。白细辛对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或者说她对谁都一样,相比其他的御医们的阿谀奉承,这样的淡漠反倒让娣贵妃另眼相看了。
娣贵妃看见远处走来的白细辛,招手让轿辇停了下来。她高高的坐在辇座上,看着下面低头行礼的人,冷声道:“那小子还没死呢?”
她的口气很狂妄,白细辛每次见到她都是这句开场白,她有点听腻了,但还是要恭敬的回答:“回贵妃娘娘,世子身体康健。”
娣贵妃遗憾道:“那真是可惜了。”她说的真情实意的,不知道还以为她真的在关心宫外的世子。
仡娣收回纤纤玉手,重新放回身前,她右手上银镯子下挂着的细碎叮当作响,收回视线,她看向前方:“你去告诉他,想让我死还早了点。”说话声音不大,在场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白细辛下首一礼:“臣收到。”
白细辛看着远去的轿辇,没作声,接着走向慈寿宫。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