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时分,今日入夜后,宫内注定要不太平。
华羽宫内传来阵阵的喊叫声,一声低过一声,听起来像是没力气了。
殿内殿外太监宫女们来回穿梭,焦急的差点互相撞在一起。华韶兰躺在床上,拼命的抓着上面的吊绳,使出全身力气,尽量让自己再坚持久一点。她眼睛止不住的留着泪,满面汗珠,脸色惨白。这是她和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她必须要保住!
身旁的翠微坐在床边,想扶起她给她蓄口参汤,可惜华韶兰痛叫了两声,打翻了药碗,翠微慌得哆嗦一下,赶快收拾好地上的碎片,药香伴着腥气笼罩在屋内。
稳婆还在喊着使劲儿,掀开已经被汗濡湿的锦被去查看,孩子已经露出头了,“娘娘,加把劲儿啊,孩子要出来了!”。惨叫声让殿内更加乱做一团,然而此刻外面也并不平静。
昭帝很快就到了华羽宫的殿外,太监总管安自忠早就备好了龙椅,待昭帝坐下后,忙打发旁边的小太监去打听里面的情况。
殿外的太医们都站在门口候着,老太医潘祥左右听着,听着稳婆喊着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忙嘱咐着宫女们赶快准备好方子上的药,自己则来回踱步,焦急的等着。他拿不准情况,只得看眼前的太医院院使——-谢蘅。谢蘅不疾不徐,手揣在袖子里老神在在的,这个年轻的院使看起来并不关心兰妃的生产情况。
见到昭帝来了,太医院的一众御医们赶忙去行礼,谢蘅率先跪了下来喊道:“皇上吉祥。”身后跟着跪了一片人,这时候昭帝管不得这些,他不知道兰妃一直是潘祥诊脉的,越过谢蘅问他身后的潘祥:“潘太医,兰妃情况怎么样?”
潘祥连忙回答:“稳婆报孩子已经露头了,约莫再过半柱香,兰妃便会顺利产下孩子。”他说着的时候时不时的瞥一眼那边的昭帝,心里忐忑不安。
兰妃自从怀了胎身子骨就不好,他不止一次建议过兰妃慎重考虑,然而兰妃哪是那种可以听劝的人,加上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她硬是咬着牙挺了下来。这几个月之间,几乎都靠着补药续着孩子的命,潘祥也看过兰妃的脉象,还算平稳,本想能坚持到临盆期,结果,孩子早了一个月就要出生,偏偏这么巧,今天还是他当值。
潘太医一把年纪了,马上要到了致仕之年的时候,不想临了临了出了这档子事。他之前承了兰妃很多情,这下好了,全还回来了。
“都起来吧,去殿门外候着,别在这碍眼!”昭帝冷声道。
谢蘅站起身来,又带着这群人回到了殿门外。
昭帝眼神一直看着面前的这些人,一直到他们走到殿门处,在殿外那些太医们,唯独不见一个人的身影。他招招手,把安自忠叫了过来:“怎么不见白细辛?”
安自忠心里也咯噔一下,他看向前面,确实没有白太医的身影,他忙去讨问。潘祥在旁焦急的等着结果,无暇顾得这边什么情况,跟着一起的刘太医忙回道:“白太医今天不当值,是休沐日。”
安自忠又噔噔的跑了回来,向昭帝回报了此事,昭帝听后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未说话。
安自忠冷汗立刻就冒了出来,不敢再说其他的,殿外一时只能听见兰妃哭嚎的声音。过了一会,还不见孩子出生,昭帝有些等不及了,皱着眉盯着里面。就在这时华羽宫外走进了一行人,昭帝闻声未动,后面的人绕过安自忠对着昭帝一拜:“皇上吉祥。”
昭帝看了一眼,是荣太后身边的大太监,稍一点头:“起来吧。”
大太监吉庆喜随后说道:“太后差奴才来看看兰妃的情况。太后在寝宫内还未休息,等着消息呐!”
昭帝瞅了他一眼,“候着吧。”
吉庆喜听昭帝这么一说,只好站在旁边,挨着安自忠一起等着。
殿内的嚎叫声彻底小了,潘祥捧着煎好的药趁着时机合适,忙让宫女递了进去,小宫女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脚步还有些慌乱。潘祥怕她打了药碗,连忙嘱咐:“小心些。”
在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殿内传来了一声孩子的啼哭,潘祥舒口气,外面的人都听见了这声孩子啼哭,昭帝也站了起来,有些激动。
接着殿门打开,稳婆抱着被襁褓包好的孩子,面上的表情却不是很喜庆。她看了一眼前面的昭帝,立刻腿就有些软了,她跪在地上,声音发抖的说:“皇...皇上,是个小皇子。可...可...”她磕磕巴巴的说着,潘祥见她模样,心觉不好。他走上前,查看了刚出生的小皇子。
襁褓掀开那一刻,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小皇子满脸呈乌青色,身上遍布褐色斑点。襁褓里的小皇子闭着眼,再无哭啼。谢蘅见他的表情,也走上前去一同查看。谢蘅重新调整了表情,一副沉痛的模样。这是在他预料到的事,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其他的太医围了上来时,昭帝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他沉声问:“怎么了?”昭帝示意安自忠上前查看,还未等他走上前,殿前一众太医们面朝着昭帝跪了下去,谢蘅下首伏在地上,瞬间变了脸,哭嚎着喊道:“皇上,小皇子没撑过,殁了。”
昭帝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什么?”说完他径自走上前,指着跪着的潘祥说道:“你再说一遍!”
潘祥浑身发抖,此刻不敢抬头看,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小皇子殁了!”
昭帝一脚踢开他,对着稳婆说道:“你过来,给朕看看!”
稳婆忙站起身来,踉跄着走到昭帝面前,昭帝看着面前安静的刚出生的孩子,无论怎么喊他,孩子始终无声。昭帝颤抖的将手指去探孩子的鼻息,他震惊的向后退了几步。
“皇上!”殿门口一人踉跄的扶着宫女走了出来,正是刚生产完的兰妃。此时刚用尽力气的华韶兰已经听到了消息,她咬着唇,悲戚的看着眼前的人,慢慢走过去,周围的人都自动让出了一条路,她走到稳婆和昭帝面前。
眼含泪光,发间散乱,头上的抹额早就掉了,她眼神缓缓移到襁褓里,似乎是不敢相信。
她抱过孩子,一个即将要成为额娘的人,此刻显得那样无助,她悠着孩子,像他还活着一样。两眼无神,嘴里不停的呢喃:“这是蛊!是蛊毒,是蛊毒。我的孩儿是被下了蛊!”
一夜过后,宫内大乱,宫外一片祥和。
天刚蒙蒙亮,白细辛已经睁开了眼。她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鎏金香薰球愣神,等了一会儿,门外便响起了三声扣门声,接着丫鬟紫珠声音传了进来:“小姐,该起了。”
“嗯,知道了。”
白细辛坐起身,整理好衣襟,踏着绣鞋走上前开门。
门外紫珠端着盆清水候在外头,没等多久,白细辛就让她进了门。
眼前的白家大小姐浑身上下不似刚起床时的慵懒,脸色常年是惨白的,看她眼下隐隐泛着青色,想必昨晚肯定又没睡安稳。
“小姐,今儿一早,宫里传了话来,让小姐速速进宫。”
白细辛手捧着水还未打在脸上便顿住了,她回头看收拾床铺的紫珠,轻声问:“有说什么事吗?”
紫珠铺整好床榻,摇头看她:“不过说是让小姐直接去面圣。”
白细辛叹口气,心里约莫知道是什么事了。她洗净脸面,按部就班的做好每一项,看起来并不着急。
净面之后,她便离开自己房间向主厅走去,厅内准备好了早膳。偌大的圆桌前早已有一个人坐的端端正正,听到声响,他盯着白细辛,咧开了嘴角。男子穿着一身紫色耀眼的长衫,头发随意一扎,散了大部分,细长的眉眼,左耳还戴着个银色的耳钉,狡黠的盯着她。白细辛脚步一顿,随后也坐了下来。
只有他们两个人,桌上却摆满了吃食,清淡适宜,这是白家的规矩:不管人多人少,该有的规矩不能变。
花样多,但白细辛只吃那几样,喝了一口粥,身旁的紫衣男子装作无意的说:“昨晚睡得不好?”
白细辛放下碗,叹口气:“世子,你逾矩了。”
仡芈也停下手中的筷子,嘴里含了个白萝卜疙瘩,含糊其辞的说:“每天来蹭饭,我得关心关心你。”他咽下嘴里的东西,对着白细辛一笑。
这一笑,让白细辛愣了神,眼前这个曾经少年模样的人,不只什么时候已经有些成熟男人的味道了,连带着笑容都变了。
白细辛放下碗后,就再也吃不下了,她招呼紫珠拿着她的官服过来,就当着仡芈的面穿了上去。墨绿色的官服,胸前方正的角鹿花纹补子,白细辛穿上后仔细的把盘扣检查了一遍,最后戴上了黑色官帽,收拾妥当后,她看了一眼还在盯着她的仡芈,无奈的说道:“吃完了世子先回去吧!”
也不知仡芈听进去她的话没有,她转身便离开了。府门外一顶官轿早早就等在门口,白细辛俯身钻了进去,轿夫吆喝一声:起!伴着天亮的日光朝着宫门走去。
仡芈见白细辛离开,自己也没心情吃了,他松松垮垮的衣服一看就是胡乱套上去的,没有办法,这个白细辛每天起得太早,他要赶在她之前到,每次来时总打着哈欠,久而久之,就这么随便一穿,反正白府只有她一个。连个长辈都没有。
他撂下筷子,旁边的紫珠见状立刻走了过来:“世子是不是吃饱了?”
仡芈瞥了她一眼:“怎么?要赶人啊?”紫珠微笑着看他,随身拿出一本字帖:“小姐说今日让世子练这两页,当值结束后,她会来检查。”
听到紫珠这样说,仡芈顿时来了兴趣,他接过字帖,白细辛已经细心的把那两页折了角,还标注了每个字的用意,仡芈开心起来,摆摆手不耐烦的说:“行了,我知道了。”他正正脸色,拿着字帖离开了。
出了主厅后,仡芈并没有走向门口,而是拐了个弯到了旁边的小花园。花园尽头的墙壁处,他找个好位置,纵身一跃,顺着墙边窜了出去,跃过这面墙后,就是他的世子府,它还有个名字叫做质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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