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梨花香美人”这幅画作缓缓地展现在尹丞相的眼中,尹丞相心里仿佛历经了一个时代,当画卷最终完整的展现在眼前时,他鼻头酸涩,轻抚上脸,是两行清泪。
二十多年前,尹海的父亲还只是个六品官员,华香的父亲也差不多是个小官,尹府与华府毗邻而居,当时,尹海与华香还是豆蔻年华,他们是青梅竹马的玩伴,每每有时间,他俩就在后巷里玩耍。
尹海的父亲是个刻板的读书人,所以尹海家教极其严格,在父亲面前,尹海是个唯唯诺诺的孩子,可是在华香面前,他就放飞了天性,不再束缚自己。可是,或许是尹海在父亲面前太过于压抑自己,所以,在华香面前也太过于彰显自己。华香从来都觉得尹海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整日里捏着个纸蟋蟀想逗她,而她却想,一个纸蟋蟀有什么好玩的?
再要不是尹海莫名地从身边冒出想吓唬她,她一躲,他就摔了个狗啃泥。
再要不是就是喜欢逞英雄,喜欢吹牛,以为自己将来可以做很大的官,其实是个鼻涕也要用衣袖擦的小毛孩。
总之,对这个青梅竹马的哥哥,她是见证过他渐渐长大的历程,自然那些尹海的糗事华香也全都知道。
她看他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她对他什么感情都有,就是没有爱情。
后来,他们年岁稍长,华香到了及笄的年纪,而华香父亲的官位徐徐上升,可是尹海的父亲上升的幅度却很小。
行了及笄礼,就意味着这个女孩子可以嫁人了,正值青春年华,那颗懵懂的小心脏开始渐渐地明白了这个红尘俗世的缱绻与苍白,也开始体味到男人与女人之间也有朦胧的感情。
华香最初爱上的便是当时还是五皇子的孟歌,那一日风轻云淡,华香坐在轿子里,素手拂过车帘,看到了骑马而过的孟歌,在华香眼里,那少年那样意气风发,丰神俊朗,在她少女地心中撩拨起点点波澜。
一见倾心,再见倾情,少女懵懵懂懂的爱情虽然缥缈,却很甜蜜,思念这心上人的滋味有微微的涩苦,却更多的是甜,她希望能够嫁给孟歌。
爱上孟歌以后,华香就很少找尹海玩耍了,毕竟小时候是不懂事,打打闹闹,可是长大之后,就懂得男女有别了。
尹海也时常看着华府后院的门,这门已经很久没有打开了,他真的很希望有一天它能够突然被打开,看到一直以来都是他慰藉的华香能够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也多次做梦梦见与华香昔时玩耍的样子,那时候,华香就是他不快乐的童年唯一的慰藉。可是他也长大了,也明白一些道理,可是一想到华香,他的心底就有一股抑制不了的冲动,想与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可是,有一天,他遇到了华香,本以为他们可以像以前那样说话,却发现华香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他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去了。
“香儿,我攒钱买了一个发钗,送给你!”尹海有些腼腆,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依旧鼓起勇气地说道,那个样子可逗了。
可是华香早就习以为常,她喜欢的是那种有风度,有涵养的公子,而不是一个大大咧咧的有着小孩心态的人。
她的心早就给了那日匆匆一见的孟歌,昔日的青梅竹马只是她昔时的一个过往而已。
对于尹海,华香只能拒绝,但是做人不能太绝,要给人一个台阶下,所以华香示意身后的侍女,侍女会意道:“这位公子,我们家姑娘已经有意中人了,他的家世可比你要显赫!一个发簪而已,就凭这,也想获得我们家姑娘的芳心?”
“香儿……你……我,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你还记得幼年时,我们做对方玩伴的时光么?”
“那都是过去了……”华香的声音很淡,但是却清晰地传到了尹海的耳朵里。
那都是过去了……这话绝情得似是巨雷霹雳一般,在尹海脑中噼里啪啦的作响着。
他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他一直视为自己慰藉的人,心里不再有他,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啊!他内心酸涩,痛苦难当,一恼怒,就质问华香:“香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家世比不上那个人,你才看上他的?”
华香听了,叹息之余,却是立即转身,示意侍女与她走罢,可是在走了几步之后,华香她却停下脚步,淡淡地说了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呵呵,原来她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我不过尘世里的浮游,比不上天上的雄鹰,但是我不甘心只做浮游,有朝一日,我定要乘风而起,御风而行,像天上的雄鹰一样自在翱翔,那时,你会不会,再多看我一眼?
这红尘俗世中的情爱是多么的蚀骨断肠,两个心若不能彼此相依相偎,就只能互相伤害,最后伤好了,两个人也就成了陌路。
华香是大家闺秀,最终如愿的被选为孟歌的正王妃。出嫁那日,十里红妆,车马队伍绵延不断,那真的是令京城的人纷纷争抢着探首而望,只为一睹这王妃的风采。
后来的尹海似乎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拼命读书,努力结交达官贵人。不知怎的,他在一个机缘巧合下,成了太子的幕府,为太子出谋划策,帮助太子压制他下面的几个兄弟,之后,改朝换代,太子继位,而尹海,之后的仕途也一帆风顺。直到做了丞相。
在此之前,华香为了生孟青影大出血而亡。她死前身体必然是痛苦的,但是内心却是平和的。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了所爱之人,为他生儿育女,这是世间众多女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却做到了。此生,纵使顿时白驹过隙,也死而无憾了。那一年王府的梨花开得正盛,银月公子传世之画中,梨花还在,佳人却已无踪。
尹海得知华香的死讯那日,一时急火攻心,晕倒在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他看着自己茕茕独立,孑然一身,纵有内心那挥之不去的断肠之情,却不知茫茫天地间,又该向谁哭诉自己的伤心。
这些年来,他侍奉太子,如履薄冰,在官场,在宦海里沉浮,只为了有一日做她心中的雄鹰,可是她居然……她怎能……就这样离他而去,撒手人寰!
一开始,只是爱而不得,后来,竟成痛失所爱!他一时觉得自己便是这诗句里的千古伤心人,他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爱人了,即便他位极人臣,也终究是孤苦伶仃一人而已。
后来,他与孟歌政见不合,在朝堂上处处与孟歌针锋相对,他认为,华香就是嫁给了他,才会生出这后来的悲剧。
后来北漠人犯边境,孟歌自荐领兵去讨伐北漠人,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孟歌便是遭遇埋伏,在战场上遇难。不过,死了一个敌对之人,又是害死心目中所爱之人的人,尹海简直是大快人心,孟歌一死,朝局已稳,可是,他又时常感到寂寞,感觉到人生再无盼头。一刹那,正值壮年的尹海就已经显得苍老了。
后来,他四处搜集华香的画像,却无处可搜。不过,他却从别人处得知银月公子乃当朝画中圣手,他曾经就为华香做过画。可是,因为孟歌突然的遇难,无人承袭爵位,于是动荡的和亲王府,有些珍玩画作就那样流传了出去,他也只能叹息。
直到后来雪月阁的建立,成了书画收藏的一枚旗帜,之后,便大肆收购银月公子的画作,兜兜转转,这幅“梨花香美人”图终于回到了他的手中,可是,昔日鲜活记忆里的那个人,如今已成为一张经过装裱的画作。一张薄纸,承载着他这些年的思念。虽然他后来也有了妻儿,可是,他的心中,终究只有华香一人而已。
放不下,就是放不下,任世事变迁,依旧是放不下。
可那华香呢?至始至终,她的心里可曾对他有过一丝的爱?他始终不敢去面对那个现实,一个一触碰,就会血淋淋的现实。
尹海把画小心翼翼地挂在他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接着,他吩咐侍卫把徐月盈带上来。
徐月盈一见到尹海,就很漫不经心地说:“原来是尹丞相啊,不知尹丞相这么大费周章,毫无待客之心地将我劫来,所为何事?”
“你就是那个孟歌后来封的侧妃——徐月盈是吧?”
“是啊,不过,既然王爷已经过世,那么,此刻也没有什么侧妃了,这些虚名,我又何尝在意?”徐月盈的声音依旧冷冷地。
“本相想问你,你与孟歌之间,夫妻相处之道何如?”
“堂堂丞相,居然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很简单,我爱他,也能感受到他的爱,相敬如宾,只愿与之偕老,只是,造化弄人。”说道最后,徐月盈的语气黯淡了些。
“呵呵,你懂什么叫爱?你和孟歌都不懂得,香儿死去一年之后,便封了你为侧妃,他这种薄情寡义之人,怎又懂得?”说完,尹海又看了看目之所及的那副画,徐月盈立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又想起之前听见他称呼姐姐为香儿,徐月盈一瞬间什么都懂了。
“薄情寡义?我看你才是!爱是一个人的事,相爱却是两个人的事。爱了就是爱了,不爱就是不爱,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肯接受现实的真相,终究是作茧自缚罢了,你这种人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怎会谈得上爱别人,怎配的上华姐姐?”
“爱就是爱了,不爱就是不爱,”尹海自顾自的念着这句话,突然,他似乎明白了华香那句“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啊,他早已蒙蔽了双眼,看不见他人的喜怒,看不见他人的爱恨,一心只活在自己想象中,华香爱他,或者是不爱他,他早已看不见了,知晓不了了。
这便是执念。执念一叶障目,执着之人也只能作茧自缚了。
“不,绝不!徐月盈,既然你说你与孟歌相爱,那我便要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我要让九泉之下的孟歌的魂魄再也得不到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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