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玉难得地黑了一张小脸,大声道:“不是吃烤肉吗?谁让你等了?!”
虽然她已经尽力大声,可是这个小身板中气严重不足,她带点苏州口音的官话实在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反而像只小鸟在啾啾,叫人瞧了怪可怜的。
可三姑娘还是气得脸都白了,双眼一红,手往边上一指:“不就是你的两大护法!”
林红玉一惊,她哪里有什么护法?还是两个?她又不是什么任盈盈。
她好奇地顺着三姑娘的手指方向一看。
就见郑守泽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脸寒冰,一双漆黑的眉毛像两把小剑倒竖起来。
一旁的肖溪却是眼如秋波,一脸淡然,见林红玉看过来,还小嘴一弯,送她一个秋阳般爽朗的笑容:“妹妹回来了?饿不饿,润田,赶紧开饭吧!”
郑守泽则很有气势地冲丫头婆子们喊:“还不快动手!”
本来都停了手的丫头婆子们立刻跟木头人活了一样,忙碌起来,三姑娘气得直跺脚,刚才她叫开始,泽哥儿拦着不让,这些个丫头婆子居然谁也不敢动。
“我不吃了。气都吃饱了。!盈姐儿,咱们走!”
盈姐儿咽了咽口水,拉了她一把:“凭什么呀?!我不走!我还要多吃点!”
五姑娘也走过来拉住她的胳膊摇了摇:“三姐姐,我娘还特意又弄了这么些肥肥的大螃蟹,咱们做什么不吃呀!烤得的头一个就给你,好不好?”
三姑娘使劲一甩她的手,“哇”地哭了起来:“哼,你这会子装什么好人!可见这家里的下人,都只把你们兄妹当主子,我再也不忍了,我去找老太太去,我要回家!”
说着就真的跑了,她的丫头忙跟了上去。盈姐儿想了想……狠狠地瞪了林红玉一眼也跟了上去。
林红玉也被气到了,今天是给肖溪送行,这三姑娘还是最大的一个,有什么委屈不能等肖溪走了再说?不就是晚了一点开饭吗?
她伸手一指刚才背她的那个船娘:“柱柱嫂,去把三姑娘追回来!”
那柱柱嫂刚才那一趟得了一两银子的重赏,听到又有指派,心下一想,这位林姑娘可是皇上都看重的,听她的准没错,当即撒开两腿就追了上去,没几下就抓住了三姑娘。
三姑娘拼命挣扎,却被她给硬拖了回来。
林红玉刚才为了接旨,好好地打扮了一番。满头珠翠,一身浅黄锦衣,深蓝腰带,脸上敷粉涂脂,往亭子里肃容一坐,一下子大了几岁,竟是威仪十足。
她冷笑一声:“三姐姐,我叫人拉你回来,是为了你好。为了晚吃一会儿饭,就闹到老太太那里去,就不怕老太太说你丢了咱们国公府的脸?!”
三姑娘满脸胀红,双眼都是泪,被那媳妇紧紧箍住,叫骂道:“呸,你有什么资格提国公府?你姓郑吗?放手,放手,你们都反了不成!回头把你们全卖到下贱的地方去!”
林红玉喝道:“春草,去堵了她的嘴!”她实在没想到,这外表像个文艺女青年的三姑娘会这么糊涂,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名声还要不要了?!
没想到,春草正满身找堵嘴的东西,郑守泽已经怒不可遏大步上前,一把扯起三姑娘身上的汗巾就塞到她的嘴里:“三姐姐,说要等的是我,有什么话冲我来!要到老太太那里去吵,我也不怕!”
他难得地气极了,没想到不过是晚吃了一会儿饭,又不是没有果子点心,哪里就饿死了她?做什么要闹成这样?
他本想得极简单,刚才他去换衣裳,别人都自顾自地去玩了,只有林妹妹等他。他便想,吃饭时也等林妹妹一起。再说,肖溪也说要等林妹妹来了一起吃,他想,总没有客人没开吃,主人家倒先自己吃上了的道理,这才叫下人们都不要动手。
见三姑娘的嘴被堵上了,林红玉才义正辞严地道:“三姐姐,论理,你比我大,也应该比我懂道理。我不姓郑,都知道要维护国公府的名声,知道起码的待客之道,你一个姓郑的就更应该知道,不是吗?肖公子是客,你若说我不是国公府的人,那我也是客。哪里有请客吃饭,客人没到,主人倒先吃上的道理?泽哥哥哪里有做错?!下人们听命行事,又哪里有做错?!”
三姑娘一时哑口无言,只是继续挣扎,又哭又踹,跟平时文静的模样大不相同。
“说得好!”
一个老态却宏亮的声音传来,亭子里众人都吃了一惊,转眼一瞧,原来是大夫人肖涓扶着老太太,旁边还跟着黄姨妈,游姨妈,林红玉的干妈,一堆大人全到了。
原来国公爷那边领了赏,便亲自送到老太太那里去,老太太叫齐了人分东西,本来还打算给小一辈的也分点儿,却听说林红玉把自己那份全拿去了烤肉宴,一时兴起:“这孩子可真是的,白亏我这么疼她,得了好的,只记得自己的姐妹兄弟,不行,咱们也去,沾点儿她的好运道!”
偶然得了皇上的赏真不算什么,这种年节大事,宫里的赏赐居然有一份儿,可见是在宫里正式挂上了号,以后这荣耀绝对少不了。老太太是打心眼里开心,也想帮她把这个面子做足了。
老太太既这么说,黄夫人等自然都跟了来。这才碰到这一场争吵。
老太太嘴里虽然说好,可心里却是十分后悔,当初叫各家都送一个孩子过来,原来是怕兄弟们日后生份了,有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居中走动,这一家子就还能分而不散。她日常觉得这些孩子个个都是好的,没想到,私底下又是一个样儿,五丫头刚叫她失望,三丫头更甚。
林红玉等忙站起来让座。
老太太等在亭中坐下。
三姑娘听老太太是非不问,就说林红玉说得好,更是伤心得嘤嘤直哭。
老太太便示意那媳妇松手,三姑娘立刻把嘴里的汗巾扯了,扑到老太太怀中叫道:“老太太替思儿作主。”
老太太抱着她,拍了拍:“我们都饿了,有什么话,吃完了,你跟我回去,慢慢说!”
虽然并未推开她,可人人都听得出来语气里这份冷淡和失望。
三姑娘心里难受极了,只觉得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对,可是,当着这么多大人,她到底不敢再折腾,只得强忍着委屈道:“思儿知道了。”
这顿饭总算是吃了起来。
林红玉心里觉得有些扫兴,可脸上却半点都不表露出来,立刻拿了月饼和水晶梨交给老太太。老太太拧了拧她的脸庞:“要不是我们自己跑了来,可吃不上你的福气!”
林红玉只得俏皮地吐吐舌头:“玉儿该打,罚玉儿一样也不许吃!”她是真没多想,想着反正国公爷那里有两盒月饼,两筐梨,这个她就随意处置了。
老太太笑着又拧了她一下:“瞧瞧这小嘴,也不知道像谁!分我一半就行!”
“哎呀,见面分一半?老太太原来是来劫道的?大王饶命!”林红玉笑嘻嘻地举起小手作投降状。
从老太太到干妈都知道,她这是故意活泼气氛,都跟着起哄大声笑了起来,一时倒把刚才的不快都遮掩了过去。
肖溪站在一边,心里有些自豪又有些酸涩。他是完全放心了。妹妹在郑家一定会过得极好,有老太太泽哥儿护着,自己又这么聪明会讨喜。他只要想法子去学好医术,将来便不愁没法子帮到妹妹、见到妹妹。
因为螃蟹太寒,林红玉也不敢多吃,只就着姜醋吃了小半只。鹿肉牛肉只吃了两口,就不敢再吃。
肖溪见了,便问旁边的婆子道:“可有热粥么?我吃得腻了,倒想喝口清淡的。”
林红玉知他是帮自己问的,偷偷冲他抿嘴一笑。
两人相视一笑,想着今后不知什么时候再见,眼里都有些不舍。
林红玉便拎着小酒壶往肖溪杯子里倒了半盏,道:“我敬你一杯,祝你日后,事事心想事成!”
肖溪却不想她喝酒,让春草给拿一杯热水来,与她将杯子轻轻一碰:“妹妹是聪明人,想必事事都难不倒,我只盼着妹妹身体康健,平平安安。”
他说到“平平安安”四字,眼中竟有水光闪烁。
林红玉默默把那杯热水轻轻推到一边,拿起小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借你吉言。我必……长命百岁。”
“哎呀,你可别逞强,喝醉了怎么办?!”干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有些粗鲁地拿开了林红玉的酒杯。
林红玉小脸染上了酒色,笑着没有说话。
游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双手举起一杯酒:“溪哥哥,我也敬你一杯,你可不许不喝!”
肖溪二话不说,也是一饮而尽。
一时五姑娘,郑守泽,郑守梅也都来敬他酒,又叫他再来玩。肖溪都一一答应了。
林红玉半趴在旁边小桌上,见肖溪一杯接一杯喝得来劲,也没去阻止。古代的酒度数本来就低,婆子们给他们拿的,就更是跟淡甜酒釀汁也差不了多少。再说她刚才被人扫了兴,不想再扫肖溪的兴。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样的年少无忧时光……真美好。
肖溪下午离开郑家的时候,据说有些醉了,不过听说他酒品极好,醉了也不闹人,反而一直“咯咯”笑个不停。问他什么,他都笑眯眯地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倒叫肖涓忍不住笑他:“你呀,如今倒像个会笑的泽哥儿!”
中秋热热闹闹转眼就过去了。
林红玉黯然了几天后,就收拾了心情,请郑守业过来,想让他出面去质押她收拾出来的财物。这么大一笔钱,她不放心叫焦嬷嬷一个下人出面。
她本以为郑守业已经帮她处理过那么多事,这回肯定也没问题,却没想到,郑守业一听,就满脸震惊,好像看到了怪物。
“你疯了?我可不能帮你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林红玉:???这话从何说起?!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