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第一章重生

    深夜，月明星稀，京城陷于静谧安眠。

    漫溢月光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宁静被骤然打碎，一匹战马从城门方向飞驰而来。

    这是一匹装备齐全的战马，马上是一位身穿戎装的将军。

    三十多岁年纪，满身风尘，焦灼的目光紧盯着前方的路，提缰的手青筋暴起。

    飞奔的马转过街角，喻国车骑将军府高耸的飞檐已在眼前，马上的将军目光越发急切。可也在一瞬间，他又忽然惊愕地猛拉缰绳，马蹄骤然刹住。

    将军府的上空刚刚闪过一片淡蓝色闪电，说是闪电，却没有闪电那般刺目，可又像闪电一样一瞬即逝。那片淡蓝颜色在暗黑的夜幕下如此明媚温和，即使是心急如焚赶路的夜行人，心中都被那片蓝光透射上了一丝异样的静谧。

    这位将军怔了怔，他是一个从来没有产生过幻觉的人。今天他所见到的，也绝对不是幻觉。

    来不及细细思索，他再次一抖马缰，向那座高耸的大门飞奔。大门前两个门子远远看见，立即惊喜地跳起来。与此同时，一个满脸焦急的中年管家正从门里冲出来，大步向归来的将军迎上去。

    “将军！将军！你可算回来了！夫人她……难产，恐怕……”

    将军正在甩镫下马，一听此言脚下失控，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管家大惊，扑上前去扶住，含泪道：“萧将军，您没事吧！”

    车骑将军萧崇甩开管家的手，疾步冲上台阶，一面向内宅飞奔，一面气喘吁吁地问：“怎会如此？”

    管家紧随在后，着急道：“夫人临产，据说已阵痛了两天，如今还未生产，三位太医都在府上，想尽了一切办法……”

    萧崇心急如焚，尽管昼夜兼程赴京，在夫人最痛苦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来得及赶回来陪在她身边。

    如今，夫人竟然难产，凶多吉少，让他几乎心胆俱裂。

    刚刚奔到内宅，犹如黑暗中投射进一缕阳光，夫人的卧室方向忽然传来了响亮的婴儿哭声。

    内宅的众家人丫鬟都在卧室前忙碌，一听此声，立即兴高采烈欢呼起来。有人看见冲进来的将军，便招呼众人过来为将军贺喜。接着，卧室的门悄然打开，三名太医和一个产婆出来，走到萧崇面前，躬身行礼。

    “恭迎萧将军回府！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夫人刚刚生下了一位公子，母子平安。”

    萧崇抬手擦擦额头的汗水，终于长长呼了一口气，急迫的脸色舒缓开来，抬眼看向透着烛光的窗棂。

    突然，他感觉到有一点类似于方才那种蓝光的颜色在自己的身边闪烁，禁不住侧头看去。果然，在他的眼前有一点模糊到几乎看不清的微光在闪动，忽隐忽现，忽明忽暗，在空气中飘飘渺渺。

    凝神细看，竟然是一只蓝色的蝴蝶。

    那蝴蝶的样子极美，并不似日常所见。虽然很清晰，却很不真实。蝴蝶的翅膀好似两片蔚蓝色的光雾，上面有隐约的花纹。形体很小，无声回旋在萧崇的眼前。

    好像被一种不知是什么的魔力浸染，萧崇出神地看着这只蝴蝶，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想要接住它，没想到，那只蝴蝶却无声靠近过来，无声飘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萧崇睁大眼睛看着，那蝴蝶在他肩膀上闪动了两下翅膀，那种淡蓝色的光闪了一闪，便渐渐消失了。

    就是那样消失了，那点浅蓝缓缓地浸染开来，缓缓地融入了周围的夜幕中。

    萧崇一惊，伸手想要去接触，可是肩膀上的那点蓝色已无影无踪。

    好似从来不曾出现，好似只是一点幻觉。

    “你们可看见了那只蝴蝶？”萧崇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太医和家人。

    “蝴蝶？我们没有看见。”众人纷纷摇头，四下扫视，可是哪里有半点蝴蝶的踪迹。

    一名太医上前拱手道：“萧将军，夫人临产之时，天降异象，有蓝色神光笼罩产室，此乃大吉之兆。将来，贵公子前途无可限量，必成大器。”

    萧崇愕然，忍不住看向那间卧室。看起来众人虽然没有看到蝴蝶，那种蓝光绕梁的景象却是人人皆见。他这一生，从不曾见到这样的奇景，兴许今日降生的孩儿真的有什么来历？

    丫鬟来报，卧室内已经收拾好。萧崇急于见到夫人和孩子，大步进屋，又小心翼翼掩好房门。

    来不及洗去一路风尘，萧崇来到床边，轻轻拉住妻子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目中含泪。

    “夫人，你受苦了。”

    夫人杜秀脸上透出疲惫一笑，“还能见到将军，是妾身之福。”

    她那双习武之人一向有力的手，如今虚弱带汗。目光中却透着欣喜，着急道：“将军，把我们的孩子抱过来，让妾身看看吧。”

    萧崇忙起身解下沾满尘土的战袍，卸去铠甲，去旁边水盆里洗了手脸，才过去用生涩而紧张的手抱起孩子，来到床边，与夫人一起细看。

    襁褓中的孩子已睡着了，白白嫩嫩如同雪团一样，从没见过谁家刚刚出生的孩子就如此好看。

    夫人杜秀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微笑道：“我儿如此可爱，谁知又这般难缠，害得为娘……”

    萧崇叹道：“夫人真是受苦了……”

    杜秀忙转移话题道：“将军为了赶回来，一定是一路辛苦吧。”

    萧崇道：“边境安稳，我记得夫人的产期，一早请旨回京。可是多封书信都毫无音讯，一直延误至今。若不是国君的旨意及时到达，我几乎无法在夫人生产时到家。”

    杜秀咬咬嘴唇，了然道：“边关将领的书信，自然要通过谭太尉才能上达国君。这其中，必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萧崇微笑，“无论如何，我还算是赶上了。此子降生之时，天降异象，有奇光现于产室上空。想来他还是一个有来历的孩子，我要好好想一想，取一个有来头的好名字。”

    杜秀立即道：“如此说来，这个孩子还确实很神奇。方才妾身生产之际，曾陷入昏睡之中，恍惚间见到一个绿衣女神，将一朵闪着蓝光的百合花交到妾身手中，醒来后便生下了这个孩子。”

    萧崇惊道：“那位女神可曾说过什么？”

    杜秀道：“不曾说，但那百合花周围的蓝光中，隐隐有一个‘漠’字。”

    蓝光，女神，百合花，还有……那只蝴蝶……

    萧崇禁不住又低头细细看着沉睡的婴儿，这个孩子如此不凡，可是看上去，他与一般的孩子也并无什么不同，除了，他有些出奇的好看。

    梦中的女神的确出现在梦中，却也并非虚幻。事实上，她就一直斜坐在夫人卧室的飞檐上，将一切尽收眼底。

    不仅是这些，早在将军的上书行至太尉府，却被压在案头难以上达时，这位女神便已开始密切关注这喻国的京城了。

    她双眉深锁，俯瞰着将军府，手中拈着百合花的花瓣，浅绿色轻衫斜披屋檐，漆黑的长发微波荡漾，头上的花环映着清丽通透的眼眸，空灵的目光透着凄然和留恋。

    她手中这朵百合花中原本有隐隐的蓝光，现在，已经空无一物。那个被她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元神，终于离开了。

    那个元神已经进入了杜夫人的卧室，归于刚刚出世的婴儿。

    那只飘落在萧崇肩上的蓝色蝴蝶，其实是死神的冥蝶。

    司掌生命的女神青萝，护送来到凡间的，是死神渡漠的元神。在创世神和命运女神的安置下，她一早就来到了喻国的都城喻京，为即将降生的死神凡身探明成长环境。

    深入凡间才知道，其实凡间比神界要复杂很多。在这分裂割据的天下，战火随时会燃起，以丛江水系为界的三个国家，每一刻都在斗智斗勇。而在一国之君的身边，看来一片祥瑞，其实却是暗潮汹涌。

    人间的一切都在继续，三月的喻京，夜色柔和安静。人间刚刚经历的那场大灾难好似一场荒唐的梦，从未发生，也不可能发生。

    任何一个凡人都不会想到，就在不久前，整个世界在那场灾难中几乎灭亡。是死神渡漠以神身为祭，换回了整个世界。今日的喻京，仿佛只是经过了寒冬的摧残，又将在春风春雨的抚慰中重生，享受新一轮的生命之美。

    死神死了，世间已不再有真正的死亡。那些看上去已经死去的人，无法进入永恒和宁静，只能无止境沉于死亡的痛苦。当然，这些对于凡人而言，是无法感知的。

    想起她与死神的过往，生命与死亡的纠缠。她的双手有些微微发抖。从来都是洒脱平静的神，千万年来都不曾变过，如今，她的心竟也会如此波动。

    记得混沌初分，开天辟地，创世神洛廷造就了整个世界，生命开始萌动，死亡也应运而生。

    生命和死亡，密不可分，生命女神和死神，也成为了永生永世的夫妻。

    可是，这永生永世却忽然被间断。死神渡漠因为一场意外灰飞烟灭。在他神身泯灭之时，他的妻子甚至只来得及看到了他的一个回眸。

    生命女神凄然一笑，垂眸透视着房间里襁褓中的婴儿。

    正在此时，孩子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好似乌玉的黑眸，瞳仁中突然闪过一道似有似无的淡金光彩。

    这道光彩首先映入生命女神青萝眼底，让她的心再次卷起一片浪潮。那是属于死神的目光，是可以看透过去未来的光芒……

    喻国武德七年，车骑将军萧崇喜获麟儿，取名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