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言烨拾步走出,取下衣桁上挂着的外裳穿上,便道:“出宫,依计行事。”

    铁甲侍卫:“是。”

    两人相继出门,被抛下的红线很是有些蒙圈,她后知后觉发现,而今的小太子好似有哪处不同了,叫自己有些不适应。譬如,为何她方才现身,他仍无动于衷?譬如,现下日落临夜,他又因何踏夜出宫?

    她可记得清楚,在他幼时,皇后对他起居事无巨细,都管的极严的。

    红线琢磨了一阵,心下愈发疑惑,便好奇跟了上去。

    却不想,言烨这趟出宫,却不仅仅出宫,甚至出了城,还随行一队铁甲近侍。

    待马车靠林停下,言烨下车命人掩去车辙,随后便令众人隐匿,自己也寻处树后藏身。红线见之更是一头雾水,绕在他周身不停走动,顺道抬眼打量起这处地方。

    此地背靠皇城,乃出入皇城必经之路,左林右崖,地势险峻,是个绝好的伏击之地。人一旦入林,再被截断三方后路,那便只能束手就擒。

    红线想了想,眼珠一转,倏忽贴脸凑近他:“什么仇什么怨,你这样堵人家?”随即笑开,开玩笑道,“哈……莫不是你逃婚的太子妃?”

    言烨眉间微不可察一皱。

    红线见他仍对自己置若罔闻,心下顿时一气,跺脚道:“莫装了,我晓得你听得见,方才我房中现身,你作何不理我?九年不见,你竟——”忽而一阵天旋地转,红线口中的话哽在喉中,戛然而止。

    言烨抬手,极精准擒住红线的右手,一把将她拉下,他险险侧过半身,以掌抵肩托着她后背,稳稳将她按坐在树下。一系动作惊起两人周边枯叶轻荡,又簌簌落下。

    红线惊的愣住,一动不动。

    言烨觉自己掌下的身子不再乱动后,便也只瞥了眼那处虚无,将视线挪开,压低声音道:“人来了,莫出声。”

    将将回神的红线怔怔地点了点头,同时也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这时,林外忽而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悉悉索索马蹄声,耳边言烨的呼吸也愈发放轻,令她更是不自觉跟着绷紧了神经、紧张起来。

    小太子这般劳师动众,究竟是要捉谁?

    “舅舅,此趟皇城出去,你多多保重,莫要、莫要再回来了。”

    不远处马车停下,从车内掀帘下来个样貌青涩的少年,他一身锦衣玉袍,似是世家子弟。

    少年面上张皇,张望着将四周打量了会儿,便着急地催促起车内之人:“舅舅快走吧,夜渐深了,太子的眼线还布在我府里,言瑾还不能离府太久,祝舅舅一路平安,恕言瑾不能远送。”

    “言瑾?”红线惊讶,“他不是你……”她转头望向言烨,见他眉目紧锁,正认真盯着前方那行人,便也不好意思插嘴,一齐静静听了起来。

    “太子?呵……一毛还未张开的狡猾小子而已,若非生于皇后之腹,他如何是这东宫之主?可恨当年舅舅我下手不够狠辣,叫他们母子从火里逃了出来……”车帘被再次掀起,一中年男子探身出来,言语之间俱是怨怼。

    言瑾惊道:“火?当年东宫那场大火是你……”

    “是我。你母妃优柔寡断,有为后之姿,却无为后之果断,当年皇后并林相合手击垮容家,她却仍只懂哭啼哀求皇帝,不晓得该借此时机奋起,筹谋规划夺得一席之地,以致舅舅我逼不得已对东宫下手,却不想一招败落,令我容家藏头露尾忍耐多年,令舅舅我而今还被那小子逼至此境,东躲西藏,犹如过街之鼠!”

    言瑾面上复杂:“所以,这些年东宫那些风波都是舅舅你……”

    “自然是舅舅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舅舅虽离朝政,但到底当年根系旁支俱在,再借由你那不成器的母妃威势施以压力,能容舅舅使唤的人也自然不少。言瑾你也莫要在意,虽那太子近些年是谨慎些,但到底也有漏子可循,你平日多规劝规劝你皇兄,某要秉着什么兄弟、君臣之道,为君才是正经,待舅舅归来,必定将你俩扶上这东宫之位……”

    言瑾满脸不可置信:“舅舅!你怎么还如此!你还想拖皇兄入水?太子虽不近人情,但到底也是我九弟,你怎么……”

    “什么九弟!天真!你们皇家可从不会有什么兄弟情深……”

    “容大人。”不知何时,言烨已收回按住红线的手,缓步走了出去,现于那行人眼前,“皇家有没有,可容不得你一戴罪之人置喙。”

    他衣摆拂过,牵起脚边落叶飞舞,叶声轻浅悉索。

    这时,天间夜云浮来,遮了半束月华,言烨半隐半现立在树下,身上衣袍银纹在月下粼粼折光,泛着冷意,一如他森然面色。

    “你……你怎么在此?你不是该在……”言瑾惊道,“你设局骗我!”

    言烨走出,面容从阴影下慢慢现出:“八皇兄将人藏得深,言烨只得如此。”他转而抬眼瞧向车上容炳,“容大人,逃了这些年,也该同孤回宫了。”

    话落,周边隐匿的铁甲卫刷刷持剑而出,将那马车同容家一干死卫团团围了起来。

    容炳面色阴沉:“小儿妙招啊,诱我出城,自己特地候在此处埋伏,倒是老夫棋差一招了。”他边说着边被自家死卫围护悄声后退,像是准备趁机撤离。

    而言烨却没给他机会,冷声下令捉人。

    霎时,刀光剑影,乱了一林寂静。

    红线头回见到这么大阵仗,呆呆愣愣不知该如何,便走近言烨,轻轻拽上他袖口,指尖捏诀备着,生怕他也搅进这场刀剑。

    正冷眼旁观的言烨忽感到袖上一沉,冷香扑面,他神思霎那一晃,眼中冷光骤缩,转而抬手下令让众铁甲卫收拢,速战速决。

    然而,却不想容家死卫用刀狠戾不顾头尾,生生从铁甲卫手中撕破一道口子,容炳见机窜出,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毫不迟疑架上正不知所措的言瑾脖上。

    容炳喝道:“退开!”

    铁甲卫见状纷纷停手,不敢轻举妄动。

    死卫并肩合拢,隔开一众铁甲卫,护住容炳后退。

    言瑾不敢置信:“舅舅!我是言瑾!”

    “舅舅知道。”容炳回道,而手中匕首却分毫未有撤下之意,“但你也是皇子,瑾儿莫怕,他们不敢动你。”

    “容大人说笑了,而今却不是我等动八皇兄,而是你这罪臣,对皇子兵刃相向。”

    同时,红线手中袖角一滑,言烨慢步走了过去,脚下枯叶轻起轻落,整个人不疾不徐、不慌不忙,仿似不在意言瑾死活。

    众铁甲卫随他下向前,一步一步逼近容炳。

    不消片刻,容炳被逼退至崖边,他见之面上怒意升起,神情忽明忽暗,随后猛将手中匕首贴近言瑾脖颈,落下一条血痕:“都别过来,小心你们的八皇子!”他双眼通红,布满血丝,紧紧盯向言烨,“原来你全然算好了,一步一步将老夫逼的退无可退,原是等老夫自投罗网?”

    言烨:“容家如此境地,全因你而起,你以为手握皇子之命,便能逃脱?相反,若八皇兄因你容家霍难,依父皇的脾性,容家上下,连同容妃,一个都不得豁免。”

    言瑾闻言一惊:“舅舅!你还要连累母妃么!”

    而容炳自觉走投无路,只顾自己挣扎保命再不顾其他,同言瑾争吵起来:“莫不是你想舅舅我死?莫忘了,平日言钰、言瑾,舅舅我可是偏疼你的!”

    那头两相吵嚷,红线疑惑,皱眉拉了拉言烨袖口:“莫不是你真不管言瑾死活?他再如何,到底还是你……”

    “你法术可还灵光?”言烨忽而侧眼瞧向自己被拉住的袖口,低声道。

    由他此问,红线蓦地想起自己先前隔音术失灵之事,梗了梗,心虚道:“许、许是灵的吧。”

    “好。”言烨道,“稍后孤引开容炳注意,你尽力救下言瑾。”

    红线眼中一亮:“好。”随即撒开拽他袖口的手,准备捏诀靠近崖边,却不想言烨感知袖口一松,转而拉住她手腕。

    两厢皆是一愣。

    少顷,言烨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小心。”

    “好……”不知怎的,红线双颊一阵热烫。

    静默须臾后,见那俩甥舅还在争吵,言烨倏尔一声高呼:“父皇!”

    言瑾闻言一怔,转头:“父皇?”

    容炳一惊,手中匕首一抖,偏离半寸:“皇上?”

    便是这时,言烨将红线手腕松开,轻轻一推:“去。”

    红线当即反应过来,捏诀缩地一步踏出,转瞬行至容炳面前,一把扫开他手里匕首,将言瑾猛地拉出!

    众铁甲卫见机而动,上前强势压制擒住死卫。

    不过眨眼须臾间,崖边战况胜负已分。

    众人分出一条路,言烨拾步上前。

    愣住的容炳将将回神,赶忙捡起地上匕首,转身便向言瑾刺去。

    红线立马带言瑾旋身躲过,顺道一掌仙力击出,将容炳击飞。

    容炳一声痛呼飞远,被众人擒住。红线见状正准备同言烨邀功,却不想自己脚下倏忽一空,生生踏空落下崖去!

    “靠!”红线一声怒骂,猛将手里的言瑾一把推向崖上,惊慌之下,连忙抬手捏诀。

    脚下云雾还未拢起,手腕又是一紧,她整个人天旋地转转瞬猛被扔回崖上。

    红线懵住:“什么情况?”

    待她晃了晃眩晕的脑袋,站稳身子,便弯身向崖下瞧去,只见一抹素白锦色身影,正直直向崖底落去。

    那不是……

    言烨吗?

    众人肝胆俱裂:“殿下!”

    红线惊圆了双眼:“少君!你是在拿命玩小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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