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经,女儿经,女儿经要女儿听。第一件,习女德;第二件,修女容;第三件,谨女言;第四件,勤女工……”①
忠国公府西园里传来稚嫩的朗读声,西园如今可是不得了,夫人时不时来转一圈不说,洛姨娘恨不能一直蹲在西园外听小姐念书。
聂欢双和聂欢颜已随唐先生学习了十日,日日清晨均要读一遍女儿经,唐先生再接着前一日的进度往下讲。徐菡莹给她们安排的时间极为紧凑,功课也饱满,几乎是全天都在西园。短短十日,唐先生已经教授完《三字经》、《女儿经》等启蒙书籍。
徐菡莹看了开头几日,见女儿有自觉便不再巡视,五日后是新姨娘进府的日子,她得把账目和细节核对好才行。
“夫人,休息一会儿吧,仔细眼睛。”
徐菡莹放下账本,狠闭了下眼睛,感受到眼睛传来的酸痛,歇了一会儿方睁开眼睛,接过慕蓝递来的茶盏。
“欢儿如何?”
“今日唐先生开始教授琴艺课程,小姐正熟悉弦位、音位和指法呢。”
“午膳给欢儿添些营养,近来我忙了些,今晚好生陪陪她,也好考校些功课。”
慕蓝接过茶盏续上,说道:“夫人放心,小姐的膳食必是照着最好的来的。”
“嗯,我养会儿神,有事回头再说。”
慕蓝曲腰,领着一众丫环退下。
若说启蒙时是头晕眼花的背诵习字,那么学琴时便是十指连心的锥刺痛楚。
琴弦拉得笔直,又细又硬,聂欢双和聂欢颜不过五岁稚童,手指细嫩,又娇生惯养着长大,学习指法时琴弦勒得两个小姑娘手指都肿了一圈,两人皆含着包眼泪哭唧唧地回去找各自的娘亲。
聂欢颜本就体弱,何曾受过这种苦,一回海棠苑便哭着闹着说自己不要学了。
气的洛惜惜对着她屁股扇了一巴掌,“聂欢颜,你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有唐先生如此良师教导是你的荣幸,更是你母亲的赏赐,若是你不想跟着唐先生学,我再给你找的先生是必定比不过唐青朔的。你照样也得受这份苦,几年后聂欢双若是名动燕京,你就只能躲在聂欢双的光环之下,旁人说到你也只会说是聂欢双的庶妹,你连个名姓都没有,你想这样吗?你难道就对自己没有信心,就不能超过聂欢双给我争个气,就受不得这份苦吗!”
聂欢颜先是被这巴掌扇得发懵,刚想放声大哭便听得洛惜惜一番夹枪带棍的话,她傻傻地站在原地,泪水挂在眼睫,怯怯如鼠:“姨娘?”
洛惜惜知晓她听不懂方才的话不同她掰开揉碎了说,只厉声道:“坚持下去,你大姐都可以你也必须要可以!宜春,带小姐下去!”
聂欢颜又开始哭喊闹腾,宜春忙抱着她下去,宜桑上前为洛惜惜顺气,待洛惜惜不似方才气愤时开口:“姨娘,您一片苦心为小姐,小姐定会体谅的,只是小姐年幼不耐疼,想要娘亲心疼才这般哭闹呢,您可别气坏身子。”
洛惜惜紧握宜桑的手,“我是为她好啊,女子无才,日后苦的是她自己啊。本就是庶女,若再无才无德,谁要她,难不成学我给人做妾么。”
“奴婢知道,您别气了,好好同小姐说她会懂的。小姐皮嫩,可要叫大夫过府为小姐上药?”
正院也伤了手都未喊大夫,了不得欢颜就这样娇气?体弱是体弱,娇气不一样,传出去多难听,一个庶女竟比嫡女派头大。
洛惜惜沉默片刻道:“你出去买些伤药。”
宜桑走后,洛惜惜忧叹,而在她眼里坚强不已的大小姐聂欢双这会儿也在跟娘亲哭呢。
“娘亲,欢儿痛痛,不学了好不好嘛?”聂欢双瘪着嘴,脸颊鼓起,抽抽搭搭的问。
徐菡莹半分未被她这样打动,反而严厉地敲打,“欢儿,先前是谁同娘亲保证一定会好好学的,你日后要做娘的骄傲,做事吃不得苦半途而废,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聂欢双不自觉把自己的小胖手背到身后,摩挲到裙子的蜻蜓刺绣痛的一缩,眼里又是一包泪,“可是,好疼,呜呜呜,疼。”
“不准哭!”
“呜呜呜。”
娘亲不疼她,还凶她。
聂欢双呜咽着,哀伤极了,恍若一头受伤的小兽。
“再哭晚膳便不用吃了,另外回去写三篇大字明日交给我。”
聂欢双止住了呜咽,乖乖的,却因收得太猛忍不住打了个嗝,“知,知道了。”
见聂欢双听话,徐菡莹脸色缓和些,“用膳吧。”
聂欢双坐在圆椅上小口小口吃着。
如今聂欢双已不是刚出生的奶娃娃,何奶娘也不过是顶个奶娘的名头,实质已经偏向嬷嬷的角色,等聂欢双长大些便要替她教导新来的贴身丫环。
用完膳,她眼里多是委屈,一步一回头,希望母亲能反悔不叫她写大字。
聂欢双黏黏糊糊不愿意走,徐菡莹便皱起眉,方要开口,聂欢双眼里的希望一下便熄灭了。
徐菡莹想要女儿自觉,而聂欢双不想母亲失望。
聂欢双最终还是在第二日交了三篇大字上去。
写了三篇大字,得来的却不是母亲的表扬和骄傲,而是徐菡莹的理所当然。而因为这篇大字,聂欢双困觉,头一次在唐青朔的课上犯困,并被打了手心。
先头手指就肿着,这手心一打更是疼。
这一顿手心打得旁边的聂欢颜心有戚戚,原来还有这般疼的法子,她可不能像姐姐一样被打。
五岁的孩子能懂什么,疼了自是要找心里最亲近的人。
聂欢双冲出西园去了正院。
“娘,娘亲!”
徐菡莹正与管家说着纳妾时府内的陈设,聂欢双冲了进来。管家见小姐进来,识趣地先告退。
聂欢双没有看见她母亲的脸色有些不愉,哭着抱住她的腿,小手伸着,“娘亲,痛!”
徐菡莹问跟在后头的何奶娘,“发生何事?”
何奶娘把事情说了一遍,原以为夫人会心疼小姐,谁知徐菡莹竟扯开聂欢双,把她扳正,沉声训斥,“为着这点小事你竟逃学?”
聂欢双哭个不停,徐菡莹头脑发胀,吼道:“闭嘴!”
聂欢双面露惊恐,小手捂住嘴唇,想哭又不敢哭,抖似筛糠。
“双儿,娘和唐先生都是为你好,娘是在你能承受的范围内给你规划的学业和功课,可明明能在睡前完成的大字你却拖到耽误休息。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你耽误了大字犯困,本就是你有错在先。先生责罚,你却不接受你该受的惩罚反倒逃学,这又是错,接连犯错你说你该当如何。”
她低着头,泪水一滴滴落在朱红斜纹织毯上。
“娘这次给你记下错误,等你手好些,日日在原功课基础上多添两篇大字,可能做到?”
聂欢双半晌才微微点头。
“抬起头来,对着娘亲说知道了。”
聂欢双闻言抬头,虽仍在落泪,但叫人意料,她脸上很是平静。她的眼睛依旧清澈,却又仿佛没有了以往的孺慕。
“母亲,双儿知道了。”
徐菡莹用手帕轻沾女儿脸上的泪,缓和声音道:“回去上课罢,晚些娘亲给双儿擦伤药,很快就会好的。”
聂欢双点点头,原路回了西园。
“慕蓝,把赵管家叫来。”
慕蓝脚下未动,望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夫人,您是否对小姐严厉了些,小姐还年幼……”
徐菡莹打断她的话,“慕蓝,并不是知书达理有才有貌的女子才会过得幸福,可有这些品性的才更有选择的余地。如今你看着我对双儿是严厉了些,可这燕京的女子,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呢。我宁愿她如今恨我,也不愿日后她因不擅这些被人耻笑而埋怨为何当时不坚持下去。我逼她,是想她好。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我怎会不爱她。”
慕蓝眼眶微红,“夫人。”
“去吧,府中这一大摊子事可不能落下,另外去准备些伤药,晚些我给双儿上药。”
“是。”
徐菡莹揉额,提起精神处理府中事务。
饶是徐菡莹知晓自个儿女儿听话,也没想到她会听话到如斯地步。
晚膳过后徐菡莹替聂欢双上完药走后,聂欢双竟用伤着的手写了她布置的两篇大字。
看着手中越写越好的大字,徐菡莹心底第一次生出怜惜与后悔。可想到女子的步履艰难,她又狠下心不去想那些后悔。
徐菡莹笑着摸女儿的发,“双儿写得很好,可是娘亲不是说过等双儿的手好了再写么?”
听到徐菡莹第一句夸奖,聂欢双星眸亮了一瞬,转眼她乖乖答道:“母亲的药很有效,双儿没事。”
“那娘亲给双儿减免一篇,等手好了再写。”
聂欢双乖乖点头。
时间便在两个小姑娘马不停蹄的学习中过去,转眼过了两天。
次日纳妾,府中事宜已安排好,徐菡莹给了唐青朔两天假,她带着聂欢双去了邝王府。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