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五年已过。
张之洹一行四人,着常服,俊秀异常,一路谈笑风生,引得路人侧目。这几人之前都是承天学院的学子,学业已成,今日是相邀喝酒闲谈。
建康城街道两边茶楼、酒馆、当铺、作坊林立,街边各式小摊随处可见,各式物件琳琅满目;行至宽敞处是一班刷杂人员,围着一圈人正在拍手称好;看街道延绵不见尽头,各式声音此消彼伏,好一派繁华景象。双满楼正位于街正中,楼高四层,双楼并立,由长廊相连;中间行人走马,丝毫不受影响;屋檐高挑,象鸟喙一样在半空飞啄,登楼可观南北街道一片繁华,不愧为建康第一楼。
“各位公子,里面请!”才行至门口,就有小二招呼上来。
“可有靠窗雅座?”齐懿是一身淡蓝色滚边大袖,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让人又如沐春风之感。
“有!有!公子请随我来。”随后又吆喝道:“三楼南边,甲子号房,贵客四位!”声音抑扬顿挫,煞是有节奏。
甫一坐定,秦冲立马招呼上菜,“跳丸炙,胡炮肉,蒸豚,武昌鱼,骆蹄羹,再加些时蔬小菜,来两壶好酒。快些上菜!饿死小爷了。”
“好嘞!公子请稍等!”小二应声而去。
“我刚点的几道菜,是这满楼的招牌菜,特别是骆蹄羹,有语云:'进建康,入满楼,必点骆蹄羹!’”
说起这个骆蹄羹,乃是大靖有名的一道菜,吃的都是世家大族,商贾大家。先要将鲜骆蹄用盐腌制一宿,再用开水退去咸味,用慢火熬制烂熟,成浓稠汤汁样,成这一道菜需要两日。骆驼是沙漠走货良畜,本就稀少,北人也及其珍惜它,就这一份骆蹄羹就要花费接近二百两银子,而当下普通家庭十两银子已经可以过得衣食无忧了。
“坐看满城繁华,品琼浆玉液,要是再来个美人弹上一曲,人生何其快意!”钱季阳是离不开女人和酒的主,但是钱中书令只得这么一个儿子,万事都由着他。
张子洹抬眼望去,房屋鳞次栉比,街道熙熙攘攘;行人或三或两,悠闲自得;小摊物品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偶尔有人骑马过街,也是由小厮牵着,马上的人亦是左顾右盼,形成了一幅活生生的画,相得益彰,观之令人感叹。这是第二次来双满楼,第一次是他舅舅顾炎带他来的,跟他讲了顾家林林总总的产业,双满楼就是顾家的产业,这一楼,一年进账顾家的银子便有十余万两之多,但放眼天下,也就只有这一家双满楼,生意如此火爆,客人络绎不绝。不过这产业大都是在顾大郎顾照的名下。而顾炎自从发妻难产而死,母亲病逝,这些年来一直跑商,很少回到顾宅,走南闯北,也积累了自己的人脉和财富,一个是客栈,另外一个是钱庄,还有一个是妓院。如今顾炎已经把这三个产业的印信交给了张之洹,告诫他,以后要保住这些产业,需要靠他自己。前三年,一直承天书院上学,文学武功,一刻不得放松;后两年多,跟着舅舅走南闯北,也是了解了各地的人文风貌,领略大好河山,褪去了稚气,也越发的沉稳,办事果敢,如今暗里的商业帝国不比顾家的小。
“之洹,此番游历归来,有何打算?”齐懿作为齐家嫡系大公子,家族也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已经为他谋了尚书郎中的职位,也是个清要之职。自从离开承天书院,便没再见过张之洹了。
秦冲手持酒杯,说道:“看他如今请我们来这楼,怕不仅仅是去游玩了。记得当初入学之初,还与你狠狠打了一架,这小子,那时下手真够绝的。”
钱季阳懒洋洋的说:“那也比不上你,大冷天的,那能当头浇人冷水的。”
“哈哈,不打不相识,学院我就服他!”
秦冲自从那一架之后,就跟张之洹成了兄弟。
“跟着你舅舅,可是见识了各地的美人与好酒?下次带着兄弟一起去,哎呀,美酒,美人,想想就觉得快意。”钱季阳表情想入非非。
张之洹笑了笑,未答话,自顾自的喝着酒。
“喝你的酒去,之洹可是那种沉迷声色犬马之人?”齐懿回怼了钱季阳一句。在齐懿看来,张之洹文武双全,是不可多得之才,虽然背后是首富顾府,但若是就此从商,未免太过可惜。
“还未曾考虑好。”张之洹自斟自饮,他现在对南靖的朝廷也算知之甚多了,眼下南靖世家林立,关系错中复杂,皇权微薄,法令不出皇城,也难怪类似于他父亲这般的好官,为何会在庐陵做刺史一做就是十数年了。
“你与我一块去虎贲营得了,我们还能互相照应,我父亲一句话的事。”秦冲的父亲是杀将秦源,很有威望。
“还是随我入北府军吧,我父亲这次是铁了心,我只得从命,有你在,好过我一个人受磨难。”钱季阳对张之洹的才能也是服气的,在承天学院时就很得赏识,他从学院出来浪荡了两年,如今他父亲逼着他入北府军。
小二一道道上菜,秦冲只会惦记他的吃食,“来来,上菜了,开吃开吃!不谈这些个烦人事,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几人把酒言欢,相谈的正起劲。
“长宁表妹!”齐懿看见对面街上,进入了茹一阁的女子,顾不得吃了,“我去去便回!”
“见着谢家小姐魂儿就没了!”秦冲啐了他一句,自顾自吃起来。
正吃的高兴,忽然楼下传来一个声音:“抢钱啦,抓小偷!”
一个小公子边喊边追,明明是个女子的声音,恰一身男子打扮,街道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没一会儿,小偷要湮没于人群中了。那女子追了一半,停在那里喘气,气急败坏。
忽地,一个白衣男子,飞身几个纵跃极为精准的从人堆里把那小偷揪了出来。
“玄哥哥!”
脆生生的,从那小公子口中喊出。
这小公子,便是丹阳县主,唤作舒乐。
“这丹阳县主是丹阳王的女儿,就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宠得无法无天!”钱季阳最怕见着她了,
只因为他母亲之前有意和丹阳王结亲,所以见着就躲避。
“听说你要娶那只母老虎?”秦冲最喜调侃钱季阳,哪儿疼,就揭他哪儿。
“怎么可能,谁敢娶她?我还是喜欢温柔可人的解语花。”钱季阳平日里喜欢留恋烟花之地,要说到康城哪个妓馆女子最诱人,哪个妓馆来了新人,他是最了解的。她母亲让他娶丹阳县主,也是看她性子泼辣,能管得住人。虽然钱家也是四大世家之一,钱清又是掌管户部。但钱季阳丹阳王妃是绝对看不上的,她也知道她女儿心仪谢玄,也曾向谢夫人透露此意,但被谢夫人婉拒了。所以,至今县主的婚事还未曾定下。
“玄哥哥,你为什么要放他走!我还没亲自教训他呢!”
舒乐拉着谢玄的宽袖,不依不饶。
“钱袋没丢就是了,以后小心一点。”
“恒业!”齐懿见着谢玄,迎上来。左看右看,就是见不到谢长宁,便问了道:“长宁表妹呢?”
谢玄未回答他,问道:“你们可是在楼上喝酒?”
“正是,我是见你在这见义勇为,特地来相邀的,上去喝一杯?”
“好!”谢玄就径直往楼上走去。
“哎哎,长宁表妹呢?怎好让她落单!”
“她自己会回府,你不用操心。”
齐懿只得跟上,后面还跟着丹阳县主。
谢玄今日穿着一件月牙色流水纹绸缎袍子,白玉冠束发,显得风流蕴藉,倜傥不凡。就上楼光景,就有人瞩目凝望,啧啧称赞了。
眼见着三人走过来,钱季阳惊呼:“哇,母老虎也来了~!”起身就想躲。
舒乐耳尖,居然当着谢玄哥哥的面叫她母老虎,怒火顿起。过去揪住钱季阳的耳朵,道:“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你再说一下试试?”
“哎呦!我的姑奶奶,快放手,再不放我可不客气了!”钱季阳也只得虚张声势,跟舒乐他就没吵赢过。
“舒乐,不得胡闹。”
一听谢玄发话,舒乐连忙放手,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眼神还在警告钱季阳。
张之洹和谢玄虽然见过几面,是不甚熟悉,这也是因为王谢两家经常政见不和,各成派系。此时同座而饮,便持杯互敬。
“恒业兄,父亲大人想让我去北府军历练历练,你现在是参军,司下可否有空缺?帮我安排安排,可不能是那种操练辛苦的。”钱季阳最怕军队纪律法规,在承天书院三年也未能使其性子有所转变,如今又是闲散了两年光阴,钱父就想着让他到军中磨练。况且钱父对谢玄是赞口不绝的,能在他下面办事,想必父亲也会放心,自己也能安心。
“空缺是有,但军中不比其他,我怕你熬不住。”
“补个文缺就成,清闲一些的,父亲那里能说的过去就成。”钱季阳圆圆的脸,一双小眼睛嵌在里面,笑哈哈的说。
“就该给你安排个辛苦的差事,要不就辜负了钱大人的一番苦心了。”丹阳县主总能跟他抬杠。
谢玄微笑道:“还是让钱大人安排吧,你也确实要收收心了。”毕竟是独子,以后还是要撑起整个家族的。
杯觥交错,侃侃而谈,正在兴头上,“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这个时间街道繁忙,到处都是人,这样疾驰,很容易伤人。
“你们猜猜,这闹市纵马的会是哪家?”
钱李阳笑着问道。
秦冲酒有些高了,“管他是谁,只要没碍着老子喝酒便无妨。”
“说不定是羽林军呢。”
舒乐趴到窗口,望向马蹄声传来的地方,马背上是一个着戎服的士兵,头发凌乱,街道上的行人自动让出了一条道。“咦,背着个黄旗子,像是军队的人。”
谢玄看了眼窗外,眸色深沉说:“这是军中信使,应该有紧急军情了。”
“眼下已经入冬,难道是北边蛮夷又来抢夺过冬物资了?”
“北边已是下雪,他们抢夺物资一般是在秋季,估计消息很快会到,我先回谢府了。”
说着起身向众人告辞,往楼下走去,舒乐也跟着下楼。
不多时,众人酒憨,亦各自归府。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