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39年,江南一带佛教逐渐盛行,各地广开寺庙,引得百姓前来焚香拜佛,祈愿祝福。
在荆州南麓一带,有一座新建成的寺庙,据说该寺住持和寺内僧侣都是由于某种原因,从江陵迁居于此。
但是,由于在该寺求签,祈福都十分灵验,一时间,人们蜂拥而至,自此,其名声大噪,该寺住持正式确立此寺名为:东山寺。
人们进入寺庙时,除了烧香拜佛,还会顺便看望一下这所寺庙的住持收留的女娃,从寺中知情人口中得知,这女娃刚出生不久便被人悄悄放在了寺庙门口,并由该寺住持及全寺僧人共同抚养长大。
这使得本就因灵验而著称的东山寺,这次通过亲身行善的方式,赢得了大家更高的尊重,也因此引来了更多的香客,络绎不绝,寺中香火旺盛。
说起女娃的由来,可就要细致地交代一番了。
七年前,
清晨,一位负责打扫寺院的僧人刚刚打开寺院大门,便发现了躺在襁褓中的女娃,她面色红润,睡得正香,僧人起初以为是哪对粗心的父母把孩子落下了,又或者是普通人的恶作剧,但是,僧人抬起头环顾四周时,并没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他仔细观察着襁褓中的女娃,试图找到一些有关她亲生父母的线索,可是除了一封书信,其他什么也没有。
僧人打开这封书信缓缓读到:“幼女裴惠昭,乳名阿昭,听闻东山寺人一向慈悲为怀,如今家逢变故,实乃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宝寺能接纳幼女,大恩无以为报,惟愿寺中香火长明。”
信中字字情真,着实令人动容,末尾没有落款,可能是她的父母并不想让孩子知道惨痛的真相吧!
他琢磨着:“许是周围哪个贫穷人家苦于无力抚养,便选择以这种方式,忍痛将女儿送到寺庙里来,以谋求孩子的生存。”
虽然佛教讲究人要有好生之德,可是,在一贯男色的寺庙僧侣中突然加入一个女色,况且还是个女娃娃,且不说触犯寺规这档子罪过,就算寺中人接受她,她日后也定是要长大嫁人的,如此一来,在寺中生活,常年与男子接触,这些事一旦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会造成很大的损伤。
思虑及此,打扫的僧人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先将女娃抱起来,送到住持那里,由住持定夺。
在路上,僧人怀中的女娃引起了寺中其他僧人的注意,人们纷纷围上来,争着抢着想看看这个鲜活的小生命,彼时,住持正在禅房中打坐,听到门外的吵闹声,便走出禅房,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僧人们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小女娃递给住持看,住持虽然年迈,却也从这个情势中大概分析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稳稳地从弟子手中接过小女娃,还没等住持开口,弟子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要我说,她就不应该在寺庙里,这哪是女孩子该来的地方,难道你们想让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长大以后去当尼姑吗?还是将她托付给一个寻常人家吧!”
“这女娃被送到寺中,她的父母就已经做出了打算,我们佛家向来以慈悲为怀,你怎么舍得将她的生死置之度外?”
“这小女娃实在可怜,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如今战乱不绝,世态炎凉,把她赶出去,她必死无疑,还不如趁我们有能力,就尽心尽力地把她抚养长大,也算是为寺庙积德行善了。”
。。。。。。
大家叽叽喳喳地争论不休,可始终没有出现一个能让众人信服的答案。
这时,在旁边一直沉默的住持终于开口了:“我看这女娃与咱们寺庙有缘,佛缘深厚,即是如此,便将她留在寺中吧。”
“住持所言极是。”大家纷纷拱手表示赞同。
第一个发现她的那位僧人顺势从衣袖里把那封唯一能与她亲生父母有关的信纸交给了住持,住持读完这封信以后,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神情显出一瞬的惊奇,但也只是一瞬,随后便平复下来。
大家都沉浸在收留女娃的喜悦中,没人注意到住持此时的微妙神情。
住持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向众僧侣们解释道:“此女姓裴,名惠昭,小名阿昭。她虽在寺中生活,但事出有因,我们无权为她取法号,但毕竟平时在寺中,称呼全名多有不便,我们大家便唤她阿昭吧。”
大家都非常欢喜,东山寺终于有个最小的“小师妹”了!于是,各自主动请缨,承担起照顾阿昭的职责。
这些师兄们也是真靠谱,别看平时一个个抄经书的时候无精打采的,一旦说起照顾阿昭,每个人都尽心尽力地规划自己的任务。
这段时间,大家都在为阿昭的起居奔忙,为了能更好地照顾阿昭,寺庙还专门请了一位奶娘张氏打理阿昭的生活。
万事俱备,大家的新鲜劲尚未过去,住持的余光却一直停留在阿昭身上。
他眉头紧皱,两绺长眉须簇在一处。“阿昭啊,希望你的姓氏只是个巧合,否则,这东山寺怕是永无宁日了。。。。。。”
虽然他也为阿昭的到来感到欣喜,可是他却不能不忽视那信中似曾相识的字体和阿昭的裴姓。
这一姓氏引起了住持的注意,裴姓在荆州本就少见,又与住持的一位旧交姓氏相同。那位旧交,是住持尚未遁入空门时结识的,原本也只是萍水相逢,一入佛门后,由于寺中规矩甚严,修心更需营造一个安静的环境,两人便彼此都不再联系了。
近年来,战火频繁,寺庙凭借宗教在乱世中暂求立足,可寺中人却从来没有将自己与外界隔绝,相反,住持时刻关注着瞬息万变的外界形势,关于那位旧交,他知之甚少,可是从其穿着打扮来看,也应是身居高位的朝廷中人。
如若真如他所想,政乱将起。到时,难料祸患不会殃及寺庙,只怕是宗教的保护衣也难挡世间的刀光血雨。
可是,住持还是选择收留了她,若真是时势所致,仅凭一己之力,实在难以改变,还且随机应变吧。
阿昭就这样被留在了寺庙里。她在寺中一天比一天大,一岁左右已经能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音节了,三岁以后,话说得已经很清楚了。
师兄们亲眼看着这个小阿昭咿呀学语,蹒跚学步,心中的满足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没想到这个小家伙长得这么快,哎,咱们可老喽,老喽!”
“咳,阿昭可是咱们寺里的开心果,现在看她这么无忧无虑的,一切都值得,只希望她以后健康快乐就好。”
阿昭开始懂事以后,师兄们就让她在寺庙里学习,他们不仅教她识字和读经书,还让阿昭做她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他们希望阿昭以后能凭借学到的这些智慧,谋得生存之道,毕竟这寺庙对她而言,不过是暂时的收容之所,能保她一时,却无法保她一世。
日后,若她不想待在寺中,也能有更多的选择。
师兄们还带她修习剑术和舞蹈,以练就她强壮的体魄和韧性,怡养身心,不为疾病所困。
阿昭在师兄们的教导下,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在学习功课上也很争气,年幼的阿昭对学过的诗文经书,已经能做到过目不忘。
她还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运动天赋,练起剑来,精气神丝毫不逊色于众师兄,舞姿虽有些稚嫩,却也颇具灵气。
七年后,
转眼间,几度春秋掠过,寺中的时间过得很快。
当初那个在襁褓中酣睡的女娃,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活泼开朗,有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的小姑娘。
平时除了忙于寺中事务,阿昭还经常找机会去找住持讨论问题,学成后就去和各位师兄们切磋拳脚,虽然有时也会犯点小错误,但是都无伤大雅。时间一长,住持和寺庙上上下下愈加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眼看着阿昭学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了,寺中的师兄们便不再藏着掖着。
这天,住持和几位师兄经过一番商议后决定让阿昭接触接触俗世,毕竟那里才是她长大后应该生活的地方。青灯古佛对于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孩子来说,未免有些枯燥乏味。
于是,住持将阿昭叫到自己身边。
“阿昭,你已经七岁了。这些年,你都在寺庙中生活,对外界的认知尚浅,是时候让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这次正好寺中缺些待客的糕点,看你平时这么贪吃的份上,为师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了。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让你大师兄陪你一起去,省得你平生出乱子来。”
“师父,您说的可是真的?阿昭不会是在做梦吧!”
“出家人不打诳语,为师怎么教你的,你难道忘了吗?”
“当然记得,师父教过的,阿昭向来铭记于心。只是,这是阿昭头回出寺,心里激动得很,一时还不敢相信,阿昭这就去找大师兄,保证完成任务,不负师父所托!”阿昭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
从师父的禅房中出来,阿昭止不住地笑开了花:“早就从经书上得知寺外有热闹的大小商铺,街灯长明。如今终于有机会亲自去看看了!”
阿昭回到卧房里,看到奶娘张氏正在帮自己收拾出门的行李,心里感激得紧,她一把搂住张氏的胳膊,说道:“奶娘,阿昭今天终于能到寺外走走了,奶娘您有什么想要的,说出来便是,阿昭定会帮您捎回来的!”
“你啊,常年在寺中生活,还不知道这世上的险恶。此次出门,可要多加小心才是。奶娘没什么想要的,只要我们的小阿昭完成住持交代的任务以后,能平安回来就好。”张氏亲昵地揉了揉阿昭的头发。
“奶娘放心,阿昭还有大师兄保护我呢!”
“好好好,那奶娘就祝你这次玩的开心。”
“哈哈,阿昭知道啦!”
阿昭之前在寺中穿的衣服,都是张氏用师兄们的僧袍重新剪裁而成的,平时穿做干活倒还好,可终究是粗麻宽布,不是件正经的衣服,这次张氏听说住持打算让阿昭出寺,特意为阿昭找裁缝做了一套绿罗裙。
细长的绿萝花样交织相应,清新淡雅,又显生机勃勃,裙尾点点银光,在阳光下,映的闪闪发亮。
阿昭很喜欢这套绿裙子,身为女儿家,这回总算是有一件能出门的衣服了。
简单梳洗一番后,阿昭乖巧地坐在镜子前,张氏已经帮她收拾好了需要的行李。看时间还早,张氏就用绿罗裙的多余布料剪成了两个小长条,将两个绿布条系成两个蝴蝶结,一左一右,两个小鬏,衬得阿昭甚是可爱。
打扮得漂漂亮亮以后,阿昭就背着行李,去寺门外寻找自己的大师兄——子竹。
子竹师兄年方十七,是寺中最小的一辈弟子,但在各位师兄们里面最优秀的。
他虽已剃度,却仍能从他的眉宇间,感受到他的英厉。不管是佛经义理还是寺中事务,他都十分精通。不仅在弟子中极有威信,还颇受住持的器重。
阿昭自打会认人开始,就一直倍受子竹师兄的照顾。
在旁人看来,大师兄总是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是,在阿昭面前,大师兄的眼中总会多几分温柔。
平日里,自己偷懒不想干活时,大师兄非但不会像训斥其他师兄们一样教训自己,反倒会更加耐心地劝导自己。
许是因为这种无形中的“差别待遇”,让阿昭对大师兄的好感与日俱增。在她心中,除了奶娘和住持,顶属大师兄和自己最亲了。
寺门外,
“师妹,你再慢点,太阳就要下山了。”
“来了来了,这不是第一次出寺,奶娘帮我打扮,费了点时间嘛!”阿昭一路小跑,可算是赶上了约好的时间。
子竹轻敲了一下阿昭的额头,“你啊,就知道给自己找借口,这次要是因为你耽误了公事,回头看住持怎么罚你!”
“嘿嘿,有大师兄在,怎么可能完不成任务呢?再说了,大师兄你这么疼我,我可不信你会去住持那告我的状。”阿昭扬起头,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你这丫头,仗着我疼你,就无法无天了!”
“大师兄恕罪,先完成公事要紧,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说完,阿昭拉起子竹的袖子就往前走。
子竹虽然表面上愠怒,心中却很欣慰。且不说自己看着阿昭从小长大,这些年,她的贪玩,懒惰,他都看在眼里。除此以外,他也知道,她从小就是个善良,懂得感恩的孩子。
正因如此,在阿昭疲于工作,趁着四下无人,得空打瞌睡时,他几次从她身边经过,都假装没看见。当阿昭温习功课时,他会陪在一旁,帮她梳理思路。以至于其他师弟们几次三番提出抗议,但子竹都以阿昭年纪尚小为由,为她开脱。
这次出寺,对子竹来说并不新鲜,但对阿昭来说,却是第一次。
是好是坏,皆为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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