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韦胜有很多话要问纪思远。
回忆完了过去,他们又开始聊起现在。
“小远,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仪鸾司?”韦胜擦干了眼泪,在宫女的服侍下洗了把脸,之后才朝纪思远问道。
自从带走周疏的那天起,纪思远就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重新回到仪鸾司。韦胜的话让他有片刻的欣喜,于他而言,仪鸾司是他的家,无论如何,他都是想要回去的。
但不是现在,他还得护着凝儿,自己身上还有个大.麻烦没有解决,现在去回仪鸾司,还太早了。
况且……仪鸾司早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我打算再等等,先护好了凝儿,再说别的。”纪思远说。
韦胜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纪思远的想法。
“对了。”韦胜说,“我听说,凝儿……想要和吏部的秦之通家的小儿子成亲?”
“是。”纪思远汗都下来了,光想着赶紧把儿子给嫁出去,忘了纪凝的皇子身份,韦胜肯定想要亲自给凝儿指婚的吧?
韦胜果真摇了摇头,对这桩婚事非常不满:“秦家不行,这件事告诉你,千万不要朝别人提起。秦之通勾结朝臣,以权谋私,仪鸾司查他许久了,过些日子就打算动他,凝儿不能这个时候和他儿子结亲。”
纪思远有些为难,因为他很了解纪凝,知道小凝儿主意很正,一旦决定的事情很少会改变主意。万一凝儿真的看上了秦小公子,他是拦不住的。
“是臣疏忽了。”纪思远又赶紧下跪,朝韦胜赔不是。
韦胜不太高兴他的多礼,将他扶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还是暂且缓一缓吧。如果凝儿着急成亲,我这边有几个候选的名单,你拿去带给凝儿,他看上哪个,我给他指婚。”
纪思远战战兢兢地接过太监递来的名单,将它与自己的安胎方子放在一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
“还有,我打算给凝儿在六部找一个官职,等我想好了,自会告诉你们。”给完名单,韦胜又继续说道。
君臣二人泪眼汪汪,讲了大半个下午,韦胜才依依不舍地让陆笑把纪思远送出了宫去。
“陛下让我把这个给你,以后进出方便。”宫门口,陆笑给纪思远了一块铜制镀金的牌子。
这是仪鸾司的腰牌,上面写着副使。他曾经也有一块类似的腰牌,可惜当年为了不暴露身份,在抱着纪凝渡河时,他就将腰牌扔在了河里。
陆笑:“陛下的意思是,等你回来仪鸾司,让你做副使。我猜,如果不是正使需要交接太多东西,陛下想直接把我踢下去。”
“那不成,怎么能抢了师兄你的位置?再说我本来就不适合当正使,镇不住下头的人。”纪思远拿着腰牌,嘴角抑制不住地上翘,“那莫师弟该怎么办?”如今仪鸾司的副使是莫复,纪思远不想因为自己回来,而抢占了任何人的位置。
“没关系,陛下说了,副使可以有两个。”
纪思远这才终于毫无负担地收下了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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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思远还没看到纪府的大门,就被家里的大丫鬟给逮了个正着。
这丫鬟叫半夏,是纪思远置办纪府的时候买下来的,聪明灵巧,办事妥帖,人也长得漂亮,故而一直在身边服侍着。
半夏一见了纪思远,就直接扑了上去:“老爷,您可回来了,少爷回家没找到您人,差点没急坏,府里上上下下都打发去找您了。谢天谢地,还好没什么事。”
纪思远低头看了看手上练刀磨的茧子,心说还能出什么事?
最不济也不过是……怀了个孕。
纪思远叹了几口气,很绝望。回去之后不仅得搞明白那天晚上的人到底是不是纪凝,还得想办法劝纪凝换个媳妇儿成亲,实在是太难了。
纪思远跟着半夏回了府,果然被纪凝又训了一通,他不能卖了皇帝,只说自己去诊所排了太久的队,连连朝儿子保证以后出门一定会及时回家,纪凝这才停了唠叨的嘴。
小凝儿平时跟别人话不多,为什么教训起自己来一套一套的?
纪凝问他到底什么病,纪思远心虚得厉害,结结巴巴地说自己三餐吃得不规律,胃出了些问题,又把大夫开的方子给纪凝看。
纪凝将信将疑,但他不懂医理,又是个没成家的少年人,哪里看得懂安胎的方子,只大概看了看里面没有特别名贵的药材,确定了纪思远的病不是什么大病,这才放下心来,吩咐半夏照着方子去给纪思远抓药。
两个人一起用了晚膳,然后纪凝起身去西楼看书,纪思远坐在房里思索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去找纪凝。
见纪思远来了,纪凝放下手里的书,朝他投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凝儿啊,义父问你个事儿。”纪思远一个人对着铜镜偷摸在屋里练了许久,语气显得很自然,也看不出有多紧张。
纪凝以为纪思远想问自己和秦贡的事情,遂点点头:“义父,你问吧。”
“那个……就……”纪思远背在身后的手攥了攥拳头,“我突然想起来,咱们那天在这边喝酒,我不是喝断片了吗?之后怎么样了?我……就是,有没有发酒疯啥的?”
纪凝瞳孔猛地一缩,脸颊和耳尖一瞬间染得通红:“没,没有啊。义父你就……就直接撂倒在了饭桌上,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你给扶上床。之后……就没什么了。”
看着纪凝吞吞吐吐的模样,纪思远心直接冷了一半。
小家伙从小读着孔孟之道长大,根本不会撒谎,连话都说不顺溜,眼神还一直往窗外飘。
肯定有事,还是个大事。
连人命都搞出来了,能不是个大事儿吗?
“那就好。”纪思远佯装放松了下来,“我心说对你发酒疯还挺丢人的。我之前从来没喝醉过,不知道自己喝醉了到底啥样。”
“就直接睡了,还能有什么样子。”纪凝低着头,不敢看纪思远。
“真的吗?”纪思远问。
“当然!”纪凝说得很快,看起来很不耐烦,“将你扶到床上后我怕你把自己呛死,照顾了你一会儿,后半夜才离开。期间你一直没有醒来。”
他在尽力撇清自己,无论纪思远到底想起了什么,只要他一口咬定,纪思远就只能相信是自己在做梦。
可纪凝没有想过,纪思远出身仪鸾司。
仪鸾司是做什么的?表面上守卫、跑腿和普通侍卫没有太大区别,可当皇帝有了不能明言的目的时,就得去负责抓人、审人、查案甚至栽赃陷害了。
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纪思远再清楚不过。
纪凝在说谎,而他想隐瞒的事实,再清楚不过。
两人相处了这么久,气氛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
但纪思远还不能走,他还有个事儿得跟纪凝说。
“你今天和秦家的小公子相处的怎么样?”纪思远问,“我主要是想来问这个的。”他不想让纪凝起疑,知道自己肚子里多出来的小东西,于是只能拼命把一切不自然的地方变得自然。
“秦公子他……”纪凝咬了咬牙,依旧飘忽着眼神,“他很好。我,很喜欢。”
纪凝这辈子就骗过纪思远三件事,第一,他不喜欢纪思远,第二,西楼那夜什么都没有发生,第三,他对秦贡动了心。
纪思远心里有鬼,没工夫分析儿子的心理历程,没有想到纪凝现在的结结巴巴仍是因为在说谎,只将它当成了少年人的害羞。
纪思远自己稍微理了理,西楼夜里的人应该就是纪凝,两个人都喝醉了一不小心越了界,纪凝清醒后吓坏了,所以隔日就起了高热。但好在纪凝没有怪自己,依旧愿意和自己以父子相称,甚至答应下了成亲的事情。
这样一想,纪思远觉得自己更对不起纪凝了,小凝儿大概是对秦公子动了心,可自己偏偏是来阻挠这件事的。
“所以……你打算和秦小公子成亲吗?”
纪凝看出了纪思远的犹豫,以为他是想通了什么,当即直起了身子,语气也提了一个度:“义父的意思是?”
“我今天听说,秦家不太好……咱们能不能换一个成亲对象?”纪思远不敢说得太明确,万一儿子想不开把仪鸾司在查秦之通的事情告诉了秦贡,岂不是搅了景平哥哥千辛万苦布下的局?
纪凝立刻火就上来了,又气又恼:“不行。让我和秦贡成亲的是你,让我换人的还是你,义父,你把我当什么?”
“我……我当然是把你当亲生儿子,为了你好。”纪思远知道纪凝会拒绝,却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儿子一定是动了真心。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你当初就不该逼我成亲。”纪凝觉得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稍微眨眨眼就能掉出来,“现在我好容易决定了人选,你又让我换一个。义父,我是个人,我也有心。”
他会这般气恼,一半是因为明了了纪思远对自己完全没有超出父子的情感,一半是因为纪思远将他的感情看得太随意,好像喜欢谁、和谁成亲,都是一句话就可以改变的一样。
如果可以这么轻轻松松就换个人,我怎么可能会一直偷偷喜欢你这么多年?
“凝儿,义父不好,你别哭。我明儿就去秦家给你下聘礼,咱们立刻就把秦小公子风风光光地娶进门。”纪思远一边说着,一边凑过去给纪凝擦眼泪,却被纪凝给挡在了一边。
纪凝越过纪思远直接走出了西楼。
倒霉催的,真把儿子给惹恼了。
纪思远站在西楼里,摸了摸小腹,又看了看韦胜给他的结亲名单,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这父子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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