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圆月高悬时。
楚怀玉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静静地望着天上的月亮。
残梦居岭南分坛的地点居然就在岭南王府的隔壁,站在院子角落的小白楼上,岭南王府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尽收眼底。
残梦居岭南分坛占地并不小,这里看不到一个闲散的人,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井井有条。
表面看似松懈,实则处处坚守严密,像个严密的铁桶,滴水不漏。
只是一个远在西南的偏僻分坛,管理就如此细致严密,何况总坛。
怪不得残梦居的势力能扩展得如此迅速。
而残梦居的主人,传说中的人中之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楚怀玉往面前的薄胎瓷杯中盛满红颜醉,静静地听着隔壁传来的幽幽笛音。
来到岭南分坛已经多日了,每日都能听到这个笛音。
笛音里只有无尽的孤独和落寞,仿佛包含了千年化不开的愁。
听到这个笛音,残梦居岭南分坛里所有人都是毕恭毕敬的,连端茶递水送饭都是轻手轻脚的,尽量不去打扰这笛音。
只要在虚无争处理完事务之后,楚怀玉便能听到这个笛音。
楚怀玉想起那个月圆之夜水玉蝶手中的玉笛。
还有在落香手中化成齑粉簌簌落下的蝶形玉佩。
笛子早就换了一支,现在的玉笛上没有玉佩,没有装饰,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支干净通透的白玉笛子,再普通不过。
蝶形的玉佩早已经化成了粉末。
也许那块蝶形玉佩的记忆,也早已经随着落香手中的粉末化去了。
摄魂香还留在他体内,却早已经不能支配他,不能再控制他的意志。
“落香,你醒来吧,我答应你,只要你醒来,我便跟你去回魂谷,和你长居谷内,侍奉三位老人,绝不再踏出谷口半步。”
这一声无人时的喃喃低语,是不是这个骄傲绝顶的男人发自肺腑的承诺?
只是,落香到现在都昏迷不醒。
她没有机会亲耳听到这一句承诺。
大夫说,她是不愿意醒来。
不愿意醒来?为什么不愿意醒来?
到底是什么事,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让她宁愿选择长眠也不愿意醒来?
笛音忽然断了,隔了许久,再没有声音传出。
楚怀玉放下手中的酒杯,轻轻饶过走廊去敲门。
“谁?”屋内传来虚无争极力压抑着的声音。
“是我,楚怀玉。”
门开了,虚无争靠在门边,脸色苍白,不停地用丝巾擦去额头的冷汗。
白色的兔子蹲在桌子上静静地注视着门口的两个男人。
“摄魂香的毒性又发作了?”
虚无争无力地点头:“最近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我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可即使暂时压了下去,摄魂香的毒性反噬也会越变越强,到最后,就算你有再深厚的鸿蒙真气,也控制不了这毒性,反噬也会更加厉害,当你毒发的时候,要比别人加倍的难受和痛苦,到时候,你还不是乖乖的来找我?哈哈哈哈……”
水玉蝶张狂肆意的声音再度在楚怀玉心头响起,彷佛那么远,又彷佛就在眼前,令人无奈。
他只得扶着他进屋去坐下,虚无争却突然抓住楚怀玉的手臂:“如果到最后,真的无法解毒,请你,一定要杀了我!”
“你不要胡思乱想,总归会有办法的。”楚怀玉心头一紧,违心地安慰他。
几日不见,他竟然又憔悴了许多。
虚无争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安排妥当,再过几日,残梦居会攻上九幽山,铲除幻花宫。到时候应该能够找到你的表弟白少卿。”
楚怀玉默默地看着他。
原来这些日子他忙碌得几乎不见人影,便是在安排这个事。
“如果我体内的摄魂香真的无药可救,请你一定要杀了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告诉落香,你拿着我这把剑,带她回到回魂谷去,好好的照顾她一辈子。”
虚无争极力压制着体内的气血翻滚,抓起自己的剑,定定地看着楚怀玉:“我知道,你做得到的。”
楚怀玉没有说话,同样定定地看着虚无争。
就算死,他也不愿意上幻花宫找水玉蝶。
纵然,她是他唯一的解药。
他宁愿放弃生命,也不愿意放弃尊严。
更不愿意放弃对爱着的女人许下的承诺。
他知道,不到万不得已,这个男人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可既然他如是说了,便是真的没有办法。难道这摄魂香的毒,真的已无法可解?
“既然她选择你做她的丈夫,那照顾她的人就应该是你而不是我。纵然是绝无可能,不到最后一刻,又怎能轻言放弃?”楚怀玉忽然神情激昂,抬手就打晕了虚无争。
看着虚无争倒在椅子上,楚怀玉颓然地坐了下去。
“一个中了寒毒,一个中了摄魂香的毒,都是无药可医,我到底该怎么办?”
上天让他们二人相遇,却又不给他们机会相知。
两个骄傲的人,就这样被命运拉开。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这两个人?
中了摄魂香的男人,是否真的不能喜欢上别的女子吗?
他们是人中的龙凤,可谁又知道他们所承受的痛苦?
楚怀玉将虚无争扶到床上躺好,无奈地摇头。
“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了。”
楚怀玉才正要退出屋子,就听到屋子外面传来的吵闹声。
“让开!”这是落香的声音。
楚怀玉一个激灵,立刻闪身到屋外。
回廊内,落香正用一把剑逼着几个丫头和下人,摇摇晃晃一步步地向外走。
“姑娘,楼主吩咐过,您一定要在这里修养,千万不能离开这里……”
那几个丫头纷纷后退,最后却死死堵在门边,说什么都不让她出去,就算落香将剑架在她们脖子上,也是一步也不让。
“我的剑呢?在哪里?”
落香显然刚刚醒来,只穿着白色的里衣,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眼见威逼无用,落香拿着剑的手也慢慢软了下来。
“姑娘身子虚弱,请回房休息吧,否则楼主怪罪下来,我等承担不起。”那几个丫头依旧躬身行礼。
“你们都下去吧。”尹天杰出现在院落门口。
“是。”那几个丫头行了礼,悄悄地退了下去。
“你是谁?”落香手中长剑再度扬起,指向尹天杰。
“在下是残梦居岭南分坛的坛主尹天杰。这里是残梦居岭南分坛楼主独居的院子。”尹天杰行礼致意:“落香姑娘是残梦居的贵宾,是以住在这里。”
“这里……不是岭南王府吗?”
落香靠在栏杆上,眼睛却向四周看着,忽然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楚怀玉。
“楚怀玉?怎么你也会在这里?”
“你终于醒来了。”楚怀玉不顾她诧异的目光,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平静地对她道:“这里确实是残梦居的岭南分坛所在地,岭南王府就在隔壁。”
“既然是残梦居的分坛,为什么不见虚无争?”落香扔掉手中的剑,疑惑地看向尹天杰:“我的剑呢?”
“姑娘的剑由楼主亲自收着,楼主他方才还在这里……”
尹天杰说着,忽然警觉,狐疑地看向虚无争的房间,又疑惑地看看才从虚无争房间里出来的楚怀玉。
为了方便照顾,虚无争带落香回来直接把她抱进自己的院子,楚怀玉却被尹天杰安排在了客院。
“他人呢?”落香再度发问。
“他……”楚怀玉尴尬地笑了笑:“他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尹天杰狐疑地盯紧楚怀玉。
“他……”看着他们二人怀疑的目光,楚怀玉迟疑着,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
他总不可能告诉虚无争的下属,说他的主子中了摄魂香,而且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吧?
尹天杰感觉到不妥,立刻大步向虚无争的房间方向走来。
落香也摇摇晃晃地向这个方向走过来。
“只是有些头晕,所以休息了一下。”
虚无争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在屋内,楚怀玉这才长舒一口气。
尹天杰在门外站住,关切地问道:“楼主是否身体不适?要不要让顾大夫过来?”
“没什么,夜深了,尹坛主,你下去休息吧。”
“是,不过,属下还是恳请楼主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过于操劳。”尹天杰说罢,又看了看落香,扭头离开了院子。
尹天杰离去了,落香却靠着栏杆,迟疑地站在门口。
虚无争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感激地看了一眼楚怀玉,随即看向落香,
落香也看着虚无争。
没有什么太多表情,两个人就这样对望着,僵持着。
许久,虚无争忽然淡淡地笑了一下,轻声开口,打破了僵局。
“你终于肯醒来了,醒了就好。”
“我睡了很久?”落香不解。
“一个多月了吧。”虚无争依旧淡淡道:“你现在刚刚醒来,还是多休息,恐怕身体不会那么容易康复。”
“我为什么要在你这里养伤?”落香忽然抬头反问,眼神冰冷。
“因为你无处可去。”
“那他呢?”落香指了指楚怀玉。
“我也一样。”楚怀玉苦笑:“现在江湖中人都以为是我拿了你的紫电剑,现在只怕我一走出这个门,就会被乱箭分尸。”
“你怕死?”落香冷冷地看着他。
“我确实怕死,不过,就算死,也要死得值得。”楚怀玉笑着摇头:“如果我就这样死了,那算什么?”
落香不语,靠着栏杆开始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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