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话

    到纪家后赵姨娘自然还是哭天抢地,在纪慎身边一个劲絮叨请他借用现在在朝中的势力将李老斩首。

    纪慎自是不允。又说发生在李老那里的事根本是纪初霖咎由自取,原本也不不应该由他受罪,挨一顿打长长记性也好。

    赵姨娘无法,回到院中自然将怨气洒在春和身上,偏偏纪初霖又护着,赵姨娘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最后还是拍着膝盖又哭又闹,只道若纪初霖未得那一场癔病自然能高中,又怎会受一个乡绅的欺辱?

    “原本只要你高中,就能在汴梁城中被朝中大员榜下捉婿。却不想。”说着又捂着眼睛开始哭。

    纪初霖只能好言安慰,心道自己拿的又不是起点男主的剧本,眼下都做不到凭借自己的力量赚钱养活自己和春和。

    “还榜下捉婿呢,信不信一个童生都能把你的为夫我考成二傻子!”纪初霖一边说,一遍逃难般带着春和回了竹院。

    回去还不到半个时辰,纪慎却又将纪初霖招去了书房。“为父思量许久,我儿还是和那个女人和离了好。”

    纪初霖未料到竟然是这种事,自然不肯,

    “那个女子与你成婚多年未孕,早已犯了七出。不过吾儿写和离书的时候记得写‘善妒’、‘暴怒’,家丑不可外扬。”

    “但是我没想过和离。”

    纪慎依旧好言相劝:“吾儿已恢复不少,乡野女子自然配不上你的身份,还是找个机会和离为好。吾儿想去汴梁,最近有位故友来访,现任朝中吏部尚书颇有些权势,可在汴梁给吾儿找一些事做。”

    纪初霖自然不肯,官场复杂。“父亲也不想平白得这些好处吧?”

    “为父不帮你,就凭你?还能在汴梁生存。”

    纪初霖难得严肃起来,他决定好好同纪慎说说:“爹你也不能帮我一辈子。我或许是个疯子,但真不是二逼。这一次在李家镇我才明白我若是撞上李老那种样子的父亲大概早被一把火烧了祭天了。我自然知道自己在眼下这个时代是什么样的竞争力。

    “我现在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全是靠我有您这样有钱有势还相对懂道理的爹。

    “儿子早就想去汴梁看看,耽搁了这么久才去汴梁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何况那个时候娘子尚年幼,贸然带去汴梁也容易被人欺负。现在娘子稍微长大了一些,带过去我也放心一些。”

    “本就是只是个秀才的女儿。见不得大世面。吾儿若是想和离,为父教你……”

    “我不会做那种事。”纪初霖笑着。

    “难道你还准备和那个小丫头过一生?”

    “既然娶了,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

    纪慎却是冷笑道:“吾儿倒不用担心。嫁女都需要妆奁,依照规矩,妇人家出的钱得高于男方出的钱。吾儿娶了那个女孩却全是为父出的钱,那家人分文不出,等同于被卖入了我纪家,十分不合规矩。单凭这一点,就能和离。”

    纪初霖明白纪慎的意思。春和家没有出一文钱的妆奁,相当于春和是被卖给他家的。

    从一开始纪慎就准备以这种借口为今日的和离做依据。

    “爹还真是聪明过人。只是——我心如磐石。”

    “没用的东西!”纪慎坐定。

    纪初霖跪拜在地,对纪慎磕了几个头。“婚嫁之事既然已经定了,也就没有必要再改。这些年月依靠着父亲我终于勉强学会了生存,以后的日子我想要试着靠自己的力量走走。我算过,这些年月来前后用了父亲六百贯钱,离开前我想再问父亲借六百贯钱,不日后奉还。”

    纪慎许久不言,终于摆摆手让纪初霖起来。

    “你我父子不必借还。”

    “孩儿已经成年,成年了自然不能用父亲的钱。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只能靠着家里白吃白喝好几年勉强生活,但人总得长大——不管在这个时代,还是……”纪初霖苦笑了一下,手紧握成拳。

    纪慎长叹:“未想到我儿还颇有些志气。钱我给你。吾儿自当努力。”本已让纪初霖离开,纪慎却又再度将他召回,喝退左右关了门,却是问起小梅的事。

    纪初霖不解为何纪慎会可以说起小梅,纪慎又没有去过闻家村。他却还是将案子简单讲了一遍,纪初霖还着重说起闻石头的死。

    “我觉得闻石头的死就是因为小梅。”

    “吾儿说说。”

    纪初霖说起自己的推断,那日春和听见的小梅在灵堂前的道歉,鹿归林说的闻石头死得“清楚明白”。所有细节都在告诉他闻石头死得不明不白。不定还会牵扯出一个大麻烦。

    “况且,怎么会有人花几百贯钱买一个普通猎户的命?”

    “那吾儿认为,那位小梅是什么身份?”

    纪初霖瞥了眼纪慎,不觉得他在同自己说笑,便悄声说道:“妓。”

    “为何?”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她说话做事自带媚态,总是无意识地给男人抛媚眼。这个年代说话会无意识勾引男人的女人太少了。而她的神态总让我想到《霸王别姬》里面陈蝶衣的娘给班主下跪的时候……”

    “什么?”

    “嗯——反正就是像。”

    “吾儿倒也算是聪慧。”纪慎品了一口茶,轻声说那个小梅当年是汴梁的第一名.妓。

    纪初霖大惊,他至多根据小梅的神态动作揣测她曾是烟花女子,却不想纪慎竟有实证——难道在京城的时候纪慎就认识小梅?

    纪慎缓声说道:“当年她叫香月,弹得一手好琵琶,会唱小曲儿,字写得漂亮,还会作诗作画,颇受人喜欢。无数高门贵胄想要见她。最红的时候见一面都要耗费两贯钱,没有百余贯钱根本过不了夜。”

    纪初霖不由得挤眉弄眼:“喔,懂了——差不多是李师师那个级别的。那爹你……有没有花百贯钱……”

    “胡闹!你爹岂能做那种不知廉耻的事情!若是在烟花女子身上花那么多钱又如何撑得起现在这个家?!”

    “对对对,爹教训的对。”纪初霖赶紧点头哈腰,他却又想到——动机。若那个幕后黑手是当年的恩客,可小梅已经不是香月。若说是为了钱,小梅若是有钱,也不至于嫁给闻家村的猎户。

    纪初霖眼睛一亮,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

    小梅以前那么有钱,怎么就嫁到闻家村去了?她以前的钱呢?拿去赎身了吗?就算是赎身也不会用光吧?

    那个人杀掉闻石头若是跟小梅有关系,怎么不直接杀小梅和鹿归林?为何要杀闻石头?

    纪初霖想到了鹿归林那双透亮如琥珀的眼睛。

    “爹怎么会刻意提起小梅的事?”

    “猜。”

    纪初霖思索了许久,问道:“爹你是想要告诉我,汴梁很凶险,千万别去,那里有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总想着怎么弄死人?”

    纪慎笑得厉害:“这等无能之人,吾儿竟然这般忌惮。”

    “为什么说他无能?”

    “派个心腹做成强盗杀人。或是买个烟花女子同那男人共度一宿,做成贪图情.欲而死,不好?还可以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一了百了。那人却非要故作玄虚,难道不是无能?寻来的杀手还未动手就四处宣言将要下手之事,不留意招来官府,难道不是无能?这种无能之人,吾儿不用忌惮。”

    “不愧是三品官,老狐狸。”纪初霖忍不住嘟噜。

    纪慎狠狠瞪来,纪初霖乖乖闭嘴。

    “吾儿这般思前想后却还想去汴梁?”

    “正因为不懂才要学习啊。孩儿倒是想到一件事。”纪初霖说当日包拯在现场,小梅知道一切却一言不发。“即是说那个人不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对付的。”

    “也算动了一些脑筋。”纪慎起身,看着窗外迷蒙的夜色,一声叹息。他说包拯为人正直,若小梅直言相告以包拯的性子自然会为小梅讨取公道。

    “官家仁慈,不会放过罪人,但在京城做官的谁没有几个朋友?一个小小的县令,就算赌上全部身家和仕途也无用。包拯不蠢,自然能想到,却不知他是自保,还是蓄势。”

    “肯定是蓄势!不然也成不了包青天啊!”见纪慎面色不佳,纪初霖立刻闭嘴。

    “这么多年,终究学不会藏心。在汴梁那种地方,怕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

    “对对,我会像小梅学习,我觉得小梅还真是聪明。”

    “毕竟是当年汴河边最红的女人。香月。”

    纪初霖想着纪慎的话,明白前途或许比他想象中更加凶险。他相信纪慎根本就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

    纪慎归隐十年,鹿归林差不多十六岁。他知道小梅,也应该知道小梅的那个情郎,鹿归林的父亲。

    想着,纪初霖忍不住身后摸了摸后背的伤疤。

    轻轻叹了一口气,唇角却无力上扬。

    回到竹园,春和正在同紫桂一道学习弹琵琶。

    纪初霖记得纪慎说的那位吏部尚书的事情,便问紫桂可知道此事。

    “奴家是家.妓。自然得在一旁候着,老爷唤奴家做什么,奴家自然得做。”

    紫桂轻轻拨弄起琵琶。却又道那位大人姓杨,官至尚书,倒是个不贪慕女色的君子,难怪能和纪慎做朋友。

    倒是杨尚书的那位小儿子,出言不逊,言行举止和纪初霖颇有些相似,倒也像得了癔病似的。一来就和纪霆雷混在一处,流连在花街柳巷,气得杨尚书吹胡子瞪眼。后来还不知去了哪里,前后数日才回来,家人问起,他说他看中了一户人家的小娘子,便在那里“借宿”了一宿。

    “借宿?京城的这些公子哥还真是能找个好苗头。”

    春和只觉得有趣,竟然还有人和纪初霖行为举止相似。

    纪初霖皱眉沉思却又忽然喃喃自语说难道不止他一个穿越者,很快言归正题让春和快些收拾包裹明日一早就走,当然还得带上紫桂。

    紫桂笑容娇柔美丽:“六少爷是打算纳桂儿为外室了?”

    “没有。经过最近发生的事情我越发明白,一夫一妻制和毁掉红灯区才是社会和谐发展的根本!不然——太容易弄出事情了。我带你走,只是因为我答应过帮你得到自由。”

    “纪少爷还真是个怪人。”

    “不好意思,我就是疯子。”

    几日后纪初霖带上春和和紫桂去汴梁,临走前他没有忘记拿到紫桂的卖身契帮着紫桂恢复自由。

    纪霆雷来过一次,还未开口,周婉就派小丫鬟来说纪慎似乎要过来了。闻言纪霆雷立刻离开。

    紫桂目送他离开,面带笑意,却抱紧了自己的琵琶。

    临走时纪初霖向赵姨娘辞行,他本准备带上赵姨娘同去,赵姨娘却拒绝:“娘老了,生是纪家的人,死是纪家的鬼。孩儿想做什么就去做,记得給娘捎一封信。”

    “是。”

    “来,让娘再看看。”赵姨娘轻抚着纪初霖的脸。“儿子,到了汴梁不要轻易与人置气,他们说汴梁那种地方到处都是高官财主,万一惹着一个……”

    “是,娘亲。”

    “别不舍得花钱,多给自己买些好吃的,买些好衣服。离家那么远,就算是娘想给你带一些东西也不行,多穿点衣服,别伤风感冒。”

    “是,娘亲。”

    “若是过不下去就回来,就算老爷不给你钱过日子,娘亲这些年也存了不少,节省点还是能过不少年月。”

    “是,娘亲。”

    “夫妇和睦,那小丫头若是照顾不好你,就和离再重新找一个。”

    “这不行,娘亲。我心如磐石。”

    “不管如何,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汴梁不比李家镇,娘想见你一面很难。娘连去李家镇见你一面都不行……你病了,痛了,哭了,娘都不知道。”

    “没事,我会照顾好自己,娘。”

    赵姨娘说了很多,纪初霖只是认真听着,不住点头。

    临别时纪初霖抹了一把眼睛。

    春和轻轻拉住他的手。

    “小春和,我没事。我只是想到我去上大学的前一天,我妈一边帮我收拾行李一边絮叨,说的话都差不多。这么久了,我还是会想我妈。”

    春和只能抱紧纪初霖的手臂。

    “相公,春和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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