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陈非看着面前这个明显心不在焉的男人,嘴角有些抽搐。今天是按照惯例实行军事演练的日子,若是往常,季清宣都会安安心心的留在最后,有时还会为士兵们讲解一二。但是今天,他明显有些反常了。
当陈非看着第五次将桌上的水杯端起又放下的季清宣的时候,他终于有些忍不住地试着问出口道:“将军,您是不是有什么要事被耽搁了?”
季清宣本来浮躁得无处安放的心,被陈非这么一问,倒是有些轻松了,好像他就在等人这么一问,他缓缓地说道:“没有啊,没什么要事,这最重要的事不就是这将士们的演习吗?这可得好好看看。”然后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某处。
陈非有些满脸黑线的看到自家将军看向的地方,那根本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只军营中的土狗了无生趣地趴在地上伸舌头。再看了看因为自家将军刚刚对自己说话的这个插曲,地下的将士们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卖力了,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将军就这样呆坐了一天的话,还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幻灭的感觉吧。
大概就是有苦说不出,什么都懂但是不能说的委屈,就像是现在的陈非一样。
季清宣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是很对,他从自己亲自去找芃羽,看到芃羽呛着自己去抚他的背的时候,就知道了。知道自己不对的所有源泉都来自于一个现在应该呆在他的院子的人。
所以,在这样每个月的演习的日子,这个应该高度重视的日子,他走神了,而且走神得很自如。
芃羽在王管家走后,就开始收拾他的东西,他的东西并不多,但是他把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芃羽看着有些空旷的房间,他总觉得没什么生气,他决定出去找点什么,能够给房间平添生气的东西。
北方的冬天,让将军府都裹上了一身素衣,生气在这座庄严的将军府里确实是一件突然之间很难找到的事情。
芃羽有些漫无目的的走着,他妄图从这些银装素裹中找到能够释放自己心的东西,找到能够打醒自己虚妄想象的东西。
路过湖心亭的时候,芃羽有一瞬间的错愕,他想起之前亭中的那一抹灵动,想起之前在肃杀中清脆空灵的声音,他有些嘲讽的低头弯了弯自己的嘴角。
走了许久,除了将军府庄严的灰黑外,除了白,还是白,芃羽有些烦闷,他感觉这整座将军府如同自己的心一样,都是一个大牢笼,不知是想锁住别人,还是想要锁住自己。
“小姐,天凉了,回去吧。”软红看着自家在院外徘徊的小姐,有些担忧的说道。
沈元芝看着院外的朵朵寒梅,弯下身子,伸出有些冻红的小手捡起落在一片白雪上的一点梅花,她有些怜惜地拂去了梅花上残留的雪花。
“真是个小可怜呢。”沈元芝看着手心里的小朵梅花,低低地呢喃着。
软红觉得沈元芝真的是有些魔障了,她有些无奈地劝说道:“小姐,天凉了,我们回去吧。”
沈元芝正准备回去了,然后就听见一个非常清澈地声音响起:“寒梅由着傲雪而盛开,落了的花骨朵埋在傲雪下也可以重新供养它的生息呀。”
沈元芝的心情顿时有了几分的喜悦,她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然后带着几分笑意地转过身,果真在身后地一树寒梅边上,看到了依靠在树干上的芃羽。
“公子真是好兴致,这么冷的天,也是会到这梅苑来赏一番了。”沈元芝轻笑着出口道。
芃羽有一瞬间的愣神,他本来是不知不觉中走到这处的,因为他在一片的白中看到了红,由着心中的冲动来到了这片梅园,却不想又听到了那让扰乱人心绪的清脆甘甜的声音,让他本来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心有些躁动,他抿了抿自己有些干的嘴唇,没有说话。
沈元芝见芃羽没有回她,心里有些许的失落,又有点委屈,她不禁有些出格地骄纵出声道:“喂!谁准你来这儿的!”
此声一出,让三人慌神。
芃羽被沈元芝的娇憨的声音给拉回了现实,面对自己的无礼他有些难堪;沈元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平日里学习的那些大家礼仪在这个人的面前她总是会无意识的丢掉,她有些暗恼自己的出格的行为;而沈元芝身后的软红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皱,她是看着沈元芝长大的,她何时这样失礼过,虽然软红对芃羽这样身份的家伙嗤之以鼻,但是对于自家看着长大的小姐为这样的家伙丢失礼仪而显得更加的愤怒。
是的,愤怒,不管沈元芝是否最终会嫁给大将军季清宣,她都是京城世家沈府三房的嫡小姐,不管沈家现在是否败落,她都是大家出来的小姐,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奴隶而丢失分寸。
软红捏紧了自己手中的手帕,在沈元芝还在忐忑地等待芃羽的反应的时候,在芃羽还在想着该如何化解这尴尬的时候,她有些冷声冷气地出口道:“哪里来的小公子如此不懂礼数?这梅苑是将军给我家小姐安排的住处,你一个外男,怎得就这样贸然闯入!这不是想要坏了我家小姐的清誉吗?!你是何居心!”
芃羽被软红突然来的指责而弄得有些暗恼,他原先只是想着沈元芝与那人的关系,因着那人对她多了几分的关切,自己的情绪不知不觉就和她变得很亲近,没有平日里与那些小姐家的疏离,但是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对方的身份,不管怎么说,这对于一个世家小姐来说确实是极为不合适的,是出格的。
所以芃羽忙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打算给沈元芝赔礼道歉。但是沈元芝却被软红的话弄了个大红脸,她知道软红是为了她好,但是她就是觉得自己现在非常的窘迫,她害怕芃羽生气而甩袖离去,她一边观察着芃羽的表情,一边忙拉了拉软红的衣袖,摇头皱眉表示对软红的不认同。
芃羽清了清自己的声音,用一种很有亲和力,至少听在沈元芝的耳中是如沐春风般的动人的声音,诉说着他的心思。
“小人无意冲撞小姐,只是被这院中的梅所吸引,但是确实是在下考虑不周了,若是小姐觉得受到了冒犯,小人马上就离开这梅苑,并且发誓再不踏入,不过再次之前还是要真诚地向小姐和这位姐姐赔个不是才是。”说完,芃羽标标准准地行了一个下人礼。
沈元芝的脸更红了,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她觉得不仅仅是这声音像暖阳填充了她心中的空虚,这个人就像是一个光源一样,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沈元芝有些羞涩地声音诺诺地答道:“你......你不用给我行礼,哪有什么......”(冲撞啊)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着芃羽的一双带有笑意的眼眸中闪烁着她自己羞红的脸的样子,她和芃羽都相视一笑,感觉像是认识了很久似的,有些话不用言明似乎就能够明白的。
软红看着自家小姐和那个奴隶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她有意地咳了咳,倒是惹得两人对视的目光移开了。软红有些忧虑的看了看自家小姐,她将自己想要说的话暂时都咽下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找个时间提醒一下小姐,该给季老夫人写封信了。
沈元芝觉得再这么站下去,自己的心就要跳出来了,于是她有些羞答答地开口道:“公子,你慢慢赏着,天凉了,小女就先告退了。”然后不敢看芃羽地扯了扯软红的衣袖准备回院去。
芃羽看了看满树的红梅,再看了看走了几步的沈元芝,然后出口道;“小姐留步!”
沈元芝果真停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本该就这样走掉的,但是她的身体却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
“嗯?”
“这冬太过于白,连带着将军府都变得更加的肃杀了,小姐可否准许小人带一枝红梅回去呢?”说完的芃羽觉得自己似乎还是有些唐突了,但是他还是想要将这样的红带回去,不说装饰屋子,至少要给那个人看一眼呀。
沈元芝想了想,她有些俏皮得说道:“可以倒是可以,但是公子总得要告诉小女子你的尊姓大名呀,我们有缘相遇三回,但是前两回公子都来去匆匆得,这次公子可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才能够溜走呀。”
听了沈元芝得话,芃羽轻笑出声道:“好!是在下疏忽了。在下是将军得近侍,小姐唤我芃羽就好。”
沈元芝听了后,果真露出了笑颜,她没有回芃羽得话,拉着软红就走了。倒是软红在听了芃羽的介绍后,皱了皱眉头,她心里纳闷道:不是说这个芃羽是个卑贱的奴隶吗?怎么会变成了将军的近侍了?我可要好好的打探清楚。
看着沈元芝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芃羽愣了片刻,放声大笑起来。她这个样子,可跟某个人真的很像啊,当年,那个人不也是再自报家门后就扭捏得落荒而逃吗?不过,那个人可不是这么得娇羞啊,那个时候还是那么得狂妄自大,但是也有那么几分可爱。
想着想着芃羽又有几分的落寞了,他看着自己手中选好的一枝火红的梅花,他觉得自己的那刚刚升起了点温度的心又冷却了下来。
他,应该不会再稀罕这梅花了吧。可能还会厌恶吧。毕竟是我的。
芃羽将这枝梅花插在了雪地里,然后又有些颓然的离去了。他略显消瘦的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更加的萧瑟和凄凉。
等季清宣回府后,天已经很晚了。尽管他今天这么的心不在焉,他还是熬到了晚上,看完了所有的士兵的汇报表演,并且还给他们指点了一二。
他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看着外屋的灯已经灭了,他的心有些失落,当他走到里屋的时候,看着床头留着的一盏灯,心里有些莫名。
但是环视一圈,他总觉得,这个屋子少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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