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0年,谌桑还叫秦桑,是个牙刚长齐的小屁孩。
小屁孩第一天去幼儿园,心里面很忐忑:学校里的饭会像褚妈做的一样好吃吗?老师会像电视中一样差别待遇吗?该怎么表现才能像普通小朋友一样傻,才能不被孤立呢?
小秦桑带着满肚子的心事跟在谌婕后面一路走到了幼儿园。
进门前,谌婕蹲下来,轻柔的帮她把嘴角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道:“去了学校,一定要学会拍老师的马屁,要对老师露出可爱的笑容哦。”
那时她也不太懂什么叫做拍马屁,只记住了“见到老师要笑”。
她进门以后谌婕就去公司了,小秦桑一个人站在那,努力表现出不惧生的样子。旁边刚接待完另一个小朋友的老师发现了独自站在角落的小秦桑,她微笑着跑过来问道:“这位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秦桑想起了谌婕的话,模仿旁边小朋友的样子,扯了扯嘴角,脆生生的说道:“老师好,我叫秦桑。”偏偏她又天生一副僵脸,学个笑竟学出了一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模样。
老师一副被电过了一般的表情,一瞬间接不上话来,半天才说:“好,好,秦桑小朋友,你先去找别的小朋友玩啊,老师冷静一下。”
晚上谌婕来接她的时候,老师不知和她说了什么,谌婕那一路上都铁青的像是合川路上刚铺好的沥青一般。
回家之后,谌婕把谌桑的书包扒下,蹲下来扒住谌桑的肩膀,直盯着她的一双眼问:“听说你威胁老师了?”
谌桑:“……”
从此以后谌桑就不怎么笑了,也开始了见到老师就躲的日子。
旁人都说她是个“冷美人”,只有她自己知道个中缘由。直到肖风给了她这个工作,她发现,自己在别人身上的时候,竟然可以肆意舒心的笑了,而且如果偶尔是个美人,这笑还能平添不少好处。
美人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在哪都是适用的,哪怕对方是个比自己还要美的人。
这点谌桑领悟颇深,就在她拿出“董小宛式媚笑”对着珞珈露出楚楚可怜一笑道:“可不可以不扎啊”的时候,却看到珞珈从背后拿出一细长的鞭子,这个珞珈浑身浮夸,那鞭子却是清丽脱俗的浅米色,柄上还刻着蝴蝶的花纹,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这么生动可爱的图案却也挡不住那鞭子喷薄而出的戾气,谌桑目光接触到那鞭子时不寒而栗,仿佛当下就能感受到鞭子抽到自己身上的痛感,顿时打了个冷战,顺带着把接下来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珞珈看谌桑目瞪口呆之相,又是一阵笑,使谌桑在这焦金烁石的夏日炸起了一身汗毛:“放心,只要你好好听话,无衣是不会伤人的,她很有灵性的。”他边说着边轻抚自己的爱鞭,满目含情仿佛是在看自己的情郎一般。
“我听话,我听话,”好汉不吃眼前亏是谌桑人生中第一奥义,“但是我学礼仪又不是练武术,扎马步干嘛呢?”
“你在宫里免得了一日三跪九叩吗?”
谌桑没想到肖风连这个都和他说了,但对他到底知道多少底细还是没有把握,于是小心问道:“是要叩拜没错,但是这和扎马步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那叩叩拜拜就是简单的跪一下就好了吗?那是动辄要跪上好几个时辰的,不需要体力吗?还是,你想直接练习跪?”此刻的珞珈明明是坐着的,但是瞧向谌桑的眼神却让她觉出了睥睨的意味。
谌桑忙搭出把式道:“我选择扎马步。”
珞珈轻笑一声:“这才对嘛。”然后随手拿起桌上一个杯盏放到谌桑头上冷冷道:“身板要直,脚下要稳,这点都做不好,就从跪开始学起。”
谌桑生从咬牙切齿中挤出一抹笑,她是不敢对眼前这个不明来历、雌雄莫辩的人发难,但是挡不住她在自己的脑子里骂他们吧,谌桑用毕生所学词汇把珞珈和肖风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骂了一通,顿时身心一阵舒畅。
就在她觉得放松的时候,嘴角一歪连带着肩膀一抖,她这一抖不要紧,头顶上的茶杯也跟着抖了动起来,晃晃悠悠几下引得谌桑越发慌乱,下一刻直接掉了下来,饶是谌桑眼疾手快接住了杯盏,还是被那溢出的水撒了一身,她一脸无辜的看向珞珈,却被无情的告知“再加一炷香的时间”。
就这么一炷香加一炷香,谌桑连饭都没吃得上,这一天眼看着就要过去了。
中间珞珈让人从鼎香阁送了两次饭,看的谌桑口水直往肚中吞,却发现一口都没有自己的。
晌午的时候玉露过来送饭,正在扎马步的谌桑以为终于来了可以休息吃饭的机会,她拿下头顶上的杯盏迅速走到玉露身边,打开食盒深吸了一口,看到食盒中满满的食物后满意的冲玉露龇牙笑了笑——这小丫头就是懂她,夏天的中午就应该吃冰西瓜配辣菜嘛。
正要把食物拿出的时候,她下意识的瞥了瞥珞珈方向,顿时被无声劝退了——他明明是一句话都没说,甚至对于玉露送饭的行为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谌桑却无端的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迎面而来。她留恋的看了看食盒中玉露亲手做的东坡肉和麻辣鱼,又瞥了眼珞珈座椅旁斜躺着的无衣,咽了下口水重新摆回原本的姿势道:“我还是晚点再吃吧,玉露你先把饭菜端回去吧,我现在还不饿。”
玉露不明就里,带着丝毫不掩饰的诧异道:“小姐你怎么了!平日的这个时辰你早就喊了八百遍饿了,还有,这位……夫人是谁?你现在这个姿势,像是个发功的螳螂一样的干嘛呢?”
因着谌桑从来不自居为所谓的“小姐”的缘故,她和玉露的关系也就不像普通的主仆那般等级分明,所以玉露被她带的说话间也就没那么多考量,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
听到玉露叫珞珈为“夫人”,谌桑忙起身拦住她,顺便抻了抻早就发麻的筋骨道:“这位是珞珈先生,是揽月阁的贵客,现在是我的老师,哎,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今日先不用你伺候了,我有事会叫你,你先出去自己玩吧。”
“可是…….”玉露迟疑,怀疑自己家小姐是不是被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给挟持了,否则怎么能一改往日习性,午饭都不吃了不说,还要费心把她支出去呢?
“哎呀没有可是,你快走吧,晚点我后悔了你可就失去今天出去玩的机会了。”谌桑一边说着一边把玉露推出门外,关上门后对着珞珈挤出一脸僵硬的笑,意思是“你看我乖吧,我可是连饭都不吃的在练习哦,你知道一会儿在肖风面前该怎么说吧。”
珞珈仿佛并不买账,他用同样绣着两只招摇粉蝶的手帕轻轻擦掉嘴角的饭渍,轻笑道:“饭都不吃,有些人该说我虐待你了。”
“哪个敢说您呀,况且是我自己的主意,跟您无关。”谌桑笑的活像东街凤姨养的那只哈巴狗,就差吐舌头了。
珞珈冷笑道:“呵,还挺懂事。有自知之明是好事,听说你之前是这楼里的头牌,这媚香楼什么时候管教疏松到让一个头牌胖成这幅样子了?”
谌桑低头看了看自己逐渐显山露水的小肚腩,尴尬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这个真的不能怪她呀,她还是谌桑的时候,是怎么吃都不会胖的身材,所以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以喂饱自己的眼睛和胃为己任,从不吝啬于食物,可是谁能知道,这秦淮八艳的董小宛竟然是吃丁点就胖的体质。况且来这以后,谌桑又是一天到晚的除了吃就是躲在揽月阁钻研新品,丝毫锻炼走动的时间都没有,日积月累的,原本不盈一握的纤腰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虽说比起普通人也算是上乘楚腰,但是这确实不是一个头牌该有的样子,更不是一个常年多病的千金大小姐该有的身材。
没讨到夸奖反遭挖苦的谌桑一肚子委屈混带着脂肪在体内翻滚沸腾,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能反驳的语言,她便自觉的走到一边重新扎起了马步,余光还瞥着蝴蝶夫人那没吃完的菜,脑中回味着前日吃过的余味,闭眼砸吧着嘴,也就当是吃上了。
傍晚天快擦黑的时候,珞珈遣人送来一个精巧的食盒,放在桌上对着谌桑道:“今日就到这里了,这是你今晚的晚饭,吃了以后靠墙壁站一个时辰再睡下。”
谌桑对于还包晚饭这件事受宠若惊,想着里面至少也得是鼎香阁的佳肴吧,想到这里,就在听到“今日就到这里了”以后便忙不迭的放下头顶的杯盏跑过去查看她得来不易的“佳肴”,但在看到“佳肴”本肴的时候,顿时体会到了什么叫“晴天霹雳”、“只许州官放火”、“判若云泥”:这是给人吃的吗?这分明是给兔子吃的!现在的兔子都有自己的小零食了好不好!
只见那漂亮精致的食盒里从左到右摆着的分别是:两片白菜、一根胡萝卜、一块西红柿,还是切了只剩一半的!
累积了一天的怨气终于在看到这顿比起是饭更像是草的食物后爆发了,谌桑大手一挥,把食盒往边上一推,自己坐在躺椅上揉着发酸的膝盖道:“你回去告诉那位钱大人,老娘不伺候了,那视频爱给谁看给谁看吧,老娘回去坐牢总比在这平白的被人摆布的强。”
珞珈对她突然地发难也只是皱了皱眉头,露出“朽木不可雕”的神情,似是司空见惯,又似早有预料,他拿起无衣缓步走向谌桑,把原本大爷一般摊在躺椅上的谌桑吓了个不轻——“奶奶的,忘了他还有这么个家伙事了,这下我要和肖风彻底闹掰了,珞珈就不用看肖风的面子对我手下留情了,刚才自己又是老娘又是发横的,还不被他一鞭子抽个皮开肉绽。”谌桑目不转睛的盯着珞珈手中的无衣,双手紧扶着躺椅的把手,盘算着到底是跑还是殊死一搏的时候,就看到他用没有拿无衣的一只手端起食盒,嘴角一挑道:“不爱吃那就没有晚饭了,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教你坐姿和言行。”
谌桑见珞珈没有要揍她的意思,顿时发挥出她那永远不知道见好就收的本性,语气也跟着强硬了三分:“我不是说了么,老娘不伺候了,爱谁学谁学!”
珞珈对谌桑的话置若罔闻,他拿起食盒,背对着谌桑道:“学不学是你的事,教不教就是我的事了。”
谌桑刚想反驳,快到嗓子眼的话就被撞门的不速之客吓回了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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