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讲讲怎么缩小寻找范围。”
肖明从电脑中调出三坪乡以及周边接壤几个乡的卫星地图。
“刚才有人提到修路,可能性不高。毕竟有路的地方就有人经过,美人秃村如果离马路不远,早就被人发现了。稳妥起见我们暂时不排除通路的可能,但不作为关键因素。”
肖明端起杯子润了润喉:“那么,哪些是长期居住地的关键因素呢?水源、食物来源、是否自然灾害易发地、建房起屋的地质条件、垃圾处理等。咱们一条条过。”
“水源和土地,这个好理解,隐世深山的村子必须自给自足,拥有足够的耕地或畜牧,并且靠近水源,不然吃什么、喝什么?所以,通过水文观测图,我们在卫星地图上把距离水源太远超过一天步行、也没有地下水道的区域去掉;再把土质或盐碱或多岩或密林、没有耕地种植或畜牧条件的区域去掉。”他一边说,一边在电脑上操作,哗啦啦好多目标区域灰了下去,搜寻范围顿时缩小一半。
托朴建议:“请保留密林区域。当地多民族都有狩猎的历史,光靠打猎、采集菌类野菜和小规模养殖鸡兔也能存活。”
肖明认为有道理,把目标区域又点亮一小片。
“安置村落,要避开一些显而易见的灾害易发地,所以我们把容易山体滑坡、位于高危堰塞湖下游水道、有毒瘴气的这些区域去掉。平坦低值被区域,被卫星拍摄得一清二楚没有任何建筑或人类活动痕迹的地方,也统统去掉。”又灰下去一片。
“建房起屋,请看这张地质图。三坪乡雕刻业发达,正是因为背靠山区矿产丰富,很多适宜雕刻的材质。而出产这些材质的区域,大部分不适合用作宅基地,并且当地人去得多,甚至有专门寻找矿产的职业人士常常在这些区域探查。如果有村落存在,不可能没发现。因此,我们把已知的玉矿区、铁矿区、砖土区、石料区、黄杨木区等再去掉。”
“有村落的地方,必然定期需要处理生活和农耕垃圾。有可能采用填埋,也有可能焚烧。我委托技术部同事查看了过去一个月有大面积烟雾冒起、或者是地形小小改变疑似填埋的山区,与已知的乡民活动与接警处罚记录对比,可以去掉几处已经被抓到是三坪乡居民在违法焚烧秸秆和倾倒建筑垃圾的地方。”
这时目标区域只剩下零星几处。
“最后,回到刚才三坪乡是否真的与世隔绝的问题,如果隔绝,那必然远离马路。如果不隔绝,时不时会有村民低调外出采用盐铁等生活物资,甚至找对象,那么离马路或者有人迹的乡镇可能不会太远。”肖明征求大家意见:“我们把两种方案都计算下?”
方案A,去掉距离马路比较近的区域,得出最终搜寻目标范围大概有五六处,都深入山腹,环境复杂,前往的难度很大,必须把牛泰然那套勇闯亚马逊的装备给每个人发一份,再聘请专业丛林向导和马匹、挑夫。
方案B,去掉七八天都走不出来的山腹、悬崖绝壁、四面封闭的谷底等没有出路的地方,得出最终搜寻目标范围四处,均离有乡民活动的场所不到一百公里。
“等等,”托罗指着方案B的一个地方。那是一处占地面积宽阔的场所,停放着几辆卡车货车以及堆积如山的杂物。“这里有点眼熟,可以放大吗?”
肖明迅速调整,把图片放大到能看清地面物体的程度。
“这不就是我捡到小蛇雕塑的那个废料垃圾场吗?”
大家顺着垃圾场往上方看去,不远处正是经多重筛选仍旧亮着的四处目标区域之一。
第一嫌疑区域火热出炉。
大家一致同意先探寻这片儿。
肖明将垃圾场与目标区域之间的卫星地图打印出来,分发给众人。
托朴熟悉地形,他大致计算了一下:“俯瞰图拍不出落差,路可能并不好走,我们要做好徒步穿越3-5天的准备。建议带够食水、帐篷、药品、雨具、对讲机、适宜攀爬或救援的绳索铆爪,最好能够有GSP。”
牛泰然高傲地抬起手腕,给大家展示地球最强导航手表。
苗丹问:“哪些人去?”
贺一峰是肯定要去的,程可和肖明有寻人的公务在身也要一同前往。麻桂香布一家派出体力最好的托朴和托罗兄弟。
贺一峰温柔地看着女友:“你陪我走到三坪乡这么偏远的地方,接下来进山的路太艰难,我不希望你受这个罪,就在乡里住着等我回来吧。”
苗丹坚决反对:“你要把我跟牛泰然这家伙单独留下吗?”
牛泰然立马反驳:“程警官都去了我当然也要去,我还得友情赞助户外装备。”
苗丹更有理了,对男友撒娇道:“你看看,你看看,全都去,没人留下。我不要一个人!”
贺一峰给麻桂香布一家使眼色,示意帮忙劝劝前路会如何崎岖险阻、危险丛生。
托罗接收到错误的信号,他对苗丹说:“山里有一种神奇的绿植被称为美容圣品,保证你不虚此行。”
托朴金鼓没眼看小弟的低情商。
最终苗丹威武了一把,叉着腰大声宣布她偷偷跟也要跟去,随团和单独行动哪种更危险,让贺一峰看着办吧。
牛泰然亲昵地撞了撞程可,“哎,你也学学竹叶青这个叉腰大吼,做出来绝对不一样的气势。”
程可对牛泰然一顿爆锤,“感觉到我的气势了吗?”
众人把牛公子抢救出来,迅速分工采买进山的东西。
大伙儿用一天时间收集够物资,七个人刚好塞满牛泰然的大排量越野车,开到了郊区垃圾场。从这里开始改步行进山。
苗丹问:“马呢?”
托朴回答:“没有预定马啊。”
托罗最喜欢怼苗丹:“美女姐姐,发的地图你看了吗?我们会经过水道,马过不去。”
苗丹惊了:“那我们怎么过去?”
托朴拍拍沉重的背包和腰部一圈粗绳,简洁明了:“滑索。”
苗丹生出了浓浓的不安。原来用爱发电并不一定能克服所有困难,最终还是得看身体素质。
贺一峰依然尝试劝退她:“要不算了吧?我给你叫个车,送你回乡里等。”
苗丹看看整装待发的众人,再看看男友给自己武装到牙齿的一身装备,以及同为女性却显得强悍有力的程可,莫名生出几分勇气。她咬着牙坚决不肯撤退。贺一峰没有办法,接过女友的背包,尽量给她减轻负担。
牛泰然看上去负担也很重。他背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登山包,算上顶部捆绑的帐篷整个高度接近1米6,压在牛泰然高大却并不怎么结实的身体上有些摇摇欲坠。“哎,谁帮我拿一点?”
牛泰然向新哥们肖明求助。
肖明自己背着大部队的食水,重量已经比较壮观,他又正从托朴手里接过一个包,哐当当响起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里面是滑索用的各种挂件和保护装置,相当沉重。
牛泰然又看看瘦小的初中生托罗,自动略过。
他把手伸向贺一峰,“老贺,拿去。”
贺一峰臂力远大于平常人,带着自己和苗丹两个包,无所谓地再接过牛泰然拆下来的一个小包。
苗丹有些看不惯,“牛公子,都是1米8几男的,你怎么这么弱啊?”
牛泰然很不高兴听到这个评价,争辩道:“我这包里可是有秘密武器,老贺待会儿要感谢我的。”
“来,我们大家拍个合照吧!”程可召集众人。
咔嚓。
七张年轻活泼的脸庞留在了手机里。
程可和苗丹凑在一起点评,这一行男士们各有千秋。
托朴五官立体,眼神深邃,充满少数民族的健美气息。他喜欢穿素色衣服,更加衬托出他的纯净和英俊,堪比精灵王子。不过他并不像外表展现得那么单纯,自从撞见他和弟弟的吵架现场,无意间暴露出有点小腹黑。
贺一峰高大帅气,坚毅沉稳,蕴藏着迷样才华,看女友的眼神总是那么温柔,是居家过日子的上上之选。这段时间连续在外奔波,晒黑了一些,也结实了一些,不再是医院工作时过于白皙的肤色,变得更加有男子气概。
牛泰然这个作妖霸总,正经起来是一副精英模样,跟贺一峰差不多高但略瘦一些,潇洒有余,运动不足。明明可以靠智商,偏偏要靠脸皮,不按常理出牌的一朵奇葩。
肖明则更不用说了,高深莫测,形象多变,换身打扮跟换了个人一样,一不小心还会看丢。
两个姑娘边走边低声议论,完全把某人给遗忘了。
托罗一直在偷听,越听越生气:“我也是男的!”
按照卫星地图的指引,一行人在崇山峻岭间穿行,曲曲绕绕,推石移木,半天后渐渐走入一片绝妙的境地。
那里奇花异草,洞天涧泉,青山高耸入云,淡淡云雾蒸腾,彷佛几百万年前就是这样子的,没有丝毫文明污染。托朴随手一捞,在溪流中捞出一条肥硕的白鱼,拿蕨菜叶子裹了埋入地下烘烤,不久云南烤鱼便香喷喷出炉,引得众人哈喇子长流。
苗丹砸吧砸吧嘴,还在回味鱼肉的鲜香:“牛公子你要是把这儿商业包装一下,那就发大了。”
牛泰然表示不屑:“你就不懂了,商业包装不能包到这儿来,最多在5里外的山口就得打住。现在流行什么知道不?返璞归真。九寨沟那种将大马路直接修到海子面前戳着的形式算是落了下乘,看不见现代气息的景点才有意思。”他越说越得意起来,四处指指点点,好似自己已经成了这儿的开发商:“你们看,这种仙境在如今可以说比钻石还珍贵,太稀少、太罕见。若是往大众旅游开发,整成谁攒攒钱都能来遛一趟的地方就太可惜了。知道什么最赚钱又最省心不?”
大家听得一愣一愣,摇摇头。
牛泰然有点享受这种说教感:“高端最赚。物以稀为贵,在这儿搭几个小木屋,不给电视、不给电灯、把手机也统统搜走,只提供最原始的生活工具和娱乐……嗯,最好衣服也改成草裙树皮的,或者进一批奢侈品牌的皮草,再养点野鸡野兔啥的让他们自个儿打猎下锅。锅也得是石锅,钻木取火,整个一原始部落主题,细节上请几个考古学家把把关。那帮款爷什么没玩过,就求个新鲜,一晚几千块限量预约轻轻松松。”
托罗很捧场:“大牛哥你好懂哦,你是学旅游规划的吗?”
牛泰然听到“大牛哥”这么乡土味儿的称呼时皱了皱眉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苗丹抢道:“要叫他牛总!”
托罗不是乖乖听话的小孩:“可你们都直接叫他名字,没有人叫他牛总啊?”
贺一峰眉头一挑:“因为我们跟他都有恩怨。”
“那牛总专门做旅游规划吗?可以帮帮我们乡里吗?”
牛泰然仿佛回忆起了自己大学时代的峥嵘岁月,“不,哥哥我是外语系出身,会说英文、法文、日文、韩文、意大利文五国语言,相近的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都可以日常交流,藏语、梵文也有所涉猎。不要太崇拜哥,哥已经习惯了凡人仰慕的目光。”
苗丹“切”了一声,但找不到反驳的话,她知道牛泰然是真的很有语言天赋,家里一度希望他成为外交官。
牛泰然问:“你们还没看过黄公的录取通知书吧?知道他俩什么专业吗?”
“农耕或护林方面的吧?”贺一峰猜测。
“民族文化研究,或者语言?”托朴猜测。
“不,”牛泰然宣布:“应用物理系,新材料专业!怎么样,高大上吧,放到如今也是朝阳产业。”
苗丹问托朴:“你念什么专业呀?”
“机械工程。”
“哦,”苗丹顺口接下来,“所以才很喜欢挖掘机吗?”
“嗤……”托罗笑出来:“哪是喜欢啊,他对挖掘机分明是真爱,爱到心坎上要死要活那种。哎,你们知道他吹了的那家实习单位吗,就因为有十台挖掘机给他维护,他才死缠着人家老板想要去,结果因为怕相亲又不敢去了,把我骂个狗血淋头。我那个幼小的心灵啊,呼啦啦的,一大片阴影。”
托朴猛地拽过弟弟,出手就是一掌,两人打做一团。众人看他俩都没使大力也懒得去劝,就当是兄弟间特别的交流方式。
找到世外桃源的兴奋劲儿只维持了半日。
随着众人体力流逝,天色渐渐发暗,第一个野外的夜晚即将到来。
肖明找到一处适宜过夜的干燥山洞,硕大的洞口垂下一把老树根,枝节盘虬形似中国结,呼呼往外透着寒气,角落有昆虫正在组队爬进爬出。有露宿经验的托朴、托罗兄弟俩举着电筒往山洞深处走,检查洞壁有没有渗水、地上有没有大型动物的毛发、足迹或粪便,巡视完毕后认为安全,可以扎营。其余众人将山洞草草打扫干净,安置好火源和帐篷,大家围坐一团开始享用罐头晚餐。
月色上头,一缕皎洁洒入山洞。洞外蛙鸣虫唱,草木清香,静寂而充满生机。贺一峰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天空。
远离了城市光污染,纯黑的夜幕上布满碎钻似的繁星,光华流转,璀璨夺目,中间一条乳白泛玫瑰色的银河异常清晰。
贺一峰招呼大家来看。
除了托朴托罗,剩下全是城里人,哪里有机会欣赏肉眼可见的银河。一个个纷纷被震撼住,不自觉地收敛了呼吸,坐成一排仰望星空,移不开眼睛。
那一刻,大家的脑子里放空了。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听,默默地盯着星空发呆。
没有听起来那么无聊,星图是活的,慢慢沿东西向移动,每颗星星都不一样,明暗交汇,相互辉映组成各式星座,仿佛有千百种变幻。
贺一峰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脖子隐隐僵痛,被牛泰然吼回神。
“该我秘密武器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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