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少陵笑了笑，对此并不意外，他扫过在一旁直直站着的黑衣少年：“那么他呢，你也要带他去吗。”
“哥哥去哪，我就去哪。”无极月一双黑色的眼睛贼亮，羌少陵正想取笑这小孩，但是突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他摇头了摇，打开了折扇，看着窗外那皎洁的月色：“那么，现在就去吧。”
半空处有巨大的青鸾拉着步辇缓缓而来，垂下来的尾羽后流淌着的是静静的月色和青色的流光，羌少陵伸出手来，兰陵煜看也没看，让无极月先进步辇，自己随后走了进去坐下。
步辇内的空间很宽敞，桌子上摆放的是和酒楼二楼处一致的白玉茶盏。
羌少陵摇着折扇走了进来，兰陵煜看着他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问道：“屋子里的那些你不要了？”酒楼老板看到得乐死。
“哥哥莫不是心疼？”羌少陵有些错愕，“兰陵氏一直富可敌国，栖梧山珍宝也是堆积成山，你要是喜欢，我会将这世间诸多珍宝拱手相予。”
兰陵煜住了嘴，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有些小家子气了，羌少陵现在是帝君，哪怕是人界千金难求的冰玉在他眼里也应该和瓦片没有差别。
这方无间出了城镇后天外有天，和现实世界一样，青鸾拉着步辇行过了三天两夜，在最后一天太阳落山后才赶到了王城，这期间黑不溜秋的鬼鸟一直睁着豆子眼在看青鸾，无极月拍了拍鬼鸟的头：“人家生来好看没办法，你虽然丑了点其实也不错。”
“一个时空不能出现两个一样的人，”羌少陵说道，“所以我们或许可以换套装扮，骗骗这天地规则。”
这个不用羌少陵说，兰陵煜自己也明白，他再次给自己施加了障眼法，然后携手和无极月来到了王城大街，这里并没有两个无极月，所以无极月什么改变也不需要。
羌少陵衣服还是那套水蓝色的，只是束发的发冠换成了青玉梳，脸上多了层面纱。
自欺欺人？兰陵煜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生来能识阵破阵，所以看不到羌少陵施的障眼法，他碰了碰无极月的胳膊，偏过头问道：“你看他有什么变化吗？”
“带了个面纱，发冠换了。”无极月回道，楼氏王朝兴盛千年，一夕成为亡国，然而现在这大街小巷还是几百年前真实生活的人，他对羌少陵的注意就淡了许多，眼下听凤皇问自己，忙又将视线锁定了羌少陵。
果然没使用障眼法，兰陵煜瞥了眼走在自己前面的羌少陵，想到或许会在这里看到另一个自己和箫韶，也不再管羌少陵，左右看着王城繁华的街市，虽说这个地方以前历练的自己应该来过，但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看到的每一处景色都是极为陌生的。
书上看到再多对几百年前楼氏王朝的描写，只有站在这个地方，亲眼看到，才能发出原来真正的楼氏王朝比书上记载的还要繁华热闹的感慨，连心胸也开阔了许多。
兰陵煜想即兴吟诗一首，磨蹭了半天想不到词只得放弃，一边羌少陵已经停在了灯笼小贩跟前，要了毛笔，在绘有小鸡的灯笼纸面上提笔写了首诗，他礼貌的给了小贩一块玉佩，在小贩惶恐的眼神中接过了灯笼，然后把灯笼递给兰陵煜。
兰陵煜知道羌少陵在文学造诣方面一直比自己出色，比起吟诗作对，自己还是更喜欢师父教给自己的相术，毕竟无论在哪朝哪代，帮人算命总是吃香的。他没看羌少陵，转而视线投向别处，眼里都是这满城的灯火。
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女都戴着各种动物形状的面具，少数身着华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多数是穿着普通的裙衫，只是哪怕布料再普通，穿着衣服的人也是腰背挺直，嘴角挂着笑意。
兰陵煜在人群中穿行，眼前闪过了一些碎片似的画面，他往角落走了走，扶住挂着彩灯的柱子想缓解这突如其来的头疼，身子却被走的急的陌生人撞了一下往后倒去。
“你没事吧。”清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如玉石相撞。
兰陵煜睁大了眼，那些在过往梦里重复了无数次的相逢在今日反而显得尤其虚幻了，心也一下子沉入了水底，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双手扶住柱子急促的呼吸。
“我先走了。”声音再次响起，侵染了墨的冷香拂过，淡的几乎嗅不到。
兰陵煜看着那一角衣袍在自己面前如风一般路过，一点停留的意思也没有，他看着那月白色的熟悉身影，嘴张开说了几次话那人都没停住脚步。
后来兰陵煜才发现原来是自己长着嘴，却一直没能发出声音。
身后一直有道冰冷的视线在看着自己，像生于阴冷极暗之地，永远都喜欢躲在暗处观察猎物。
“我是故交，那么他呢？”羌少陵走了过来，眯着眼睛，喟叹道，“死人真的是永远都能占便宜啊。”
兰陵煜看着远处没有说话，下一刻他直接往白衣少年消失的地方而去，速度快的几乎只能看到一道红色的流光。
“啪。”手上的灯笼落在了地上，羌少陵打开折扇，看着灯笼上的诗，那诗早被劣质的墨晕染透了，就和他这个人一样，“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我早该知道的。”
“可是好戏才刚刚开场，要是为了一点意料之中的事就离开，那我太划不来了。”嘴角扯出一抹笑容，羌少陵踢开那灯笼，悠闲的摇了摇玉骨折扇，往凤皇离去的方向不紧不慢的走去。
掉在地上灯笼缺了一角，纸糊的表层很快就被灯芯蹿出的火焰吞噬殆尽。
“......”
“啊，对不住，”水蓝色的身影撞到了自己怀里，兰陵煜稳住了身子，看着那个矮了自己一头的小少年，还有对方头上歪了的玉冠，散乱了的头发。
“实在对不起，”水蓝色的身影连连鞠躬道歉，他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人似乎楞了下，“你看到我哥哥了吗，他穿着和你一样的绯色衣服，模样很好看......”
“比我高了一点点。”十四岁的羌少陵比划了一下，以强行告诉自己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应该不是自己哥哥，只是这人给自己的感觉太熟悉了。
“没有。”兰陵煜视线越过羌少陵，看到了走下楼梯的月白色身影，他居然第一反应又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箫韶下来的时候，一楼几乎所有的客人都和兰陵煜一样在偷偷打量他，这些人甚至直接猜测起这是谁家的公子来。
“这哪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啊，这气度，这仪容，分明是世外谪仙。”有人轻轻说了一句，身旁的人连连附和应是。
“没回来吗？”箫韶走到了兰陵煜旁边，却是和羌少陵说的话。
羌少陵看看兰陵煜，眼神闪躲，箫韶的视线随之转移到了兰陵煜身上。
“你的衣服......”
“是我自己的！”兰陵煜生怕箫韶曲解自己杀了少年时候的自己，还穿了少年时候自己的衣服，语速极快的解释，那样子反而比什么都不说更可疑的多。
箫韶定定的看着兰陵煜，双眼弯弯如月牙一样，他笑了笑，轻声道：“我知道的。”
“不是？”羌少陵歪着头有些不甘心，想摘下兰陵煜的面具又有些畏惧，他想了想还是转过了身。
“走吧。”箫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走到门外，忽然又回转过身看了眼兰陵煜。
兰陵煜没想到他会看自己，一时间没收回自己黏在箫韶身上的视线，被面具挡住的脸红的厉害，他假装看了几眼酒楼里的客人，再去看箫韶时，那白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不去追？”羌少陵倚靠在门边，面纱蒙着脸看不清表情，“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熟悉。”
“没必要了。”兰陵煜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在这里的经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其他两人失散失联，“你们后来找到我了吗？”
“找到了，正是因为找到了，我才......”羌少陵话到嘴边又不肯再继续说下去，他深深的看了眼兰陵煜，确定这人还好好的在自己跟前。
才怎么样？这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喜欢说一半留一半，兰陵煜不想问他接下来的事情，因为对方也一定不会肯交代出来，反正他的记忆里回到书院后，只有自己重伤昏迷，羌少陵和箫韶都没事，既然这样的话，不用知道也没事。
“去找阵眼吧。”兰陵煜说。
“我还以为你会问，”羌少陵直起身，“果然是你行事的风格，应该是知道我和箫韶都没事，才能这么坦然对待自己吧？你什么时候能多关心一下自己，不要总想着别人呢。”
“对于我来说，以前的你们，哪一个都不是别人。”兰陵煜刚说完这一句话，外面街上就突然吵吵嚷嚷起来，哪怕是身在酒楼，都能看到远处弥漫的万丈火光，以及冲破了云雾的黑气。
羌少陵折扇在掌心扣了扣：“要是以前的话，听到这句话或许会很开心，当然现在也不例外，只是再高兴，我也不会忘了此行的目的，还请哥哥好好看着接下来的这出戏。”
“真的是十分精彩，在我当了帝君后，每每想到这出戏，都会感到十分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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