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有匪君子

小说:大唐·元和遗事 作者:虹珊
    李文饶此来确实是为了有关国祚的大事——镇海节度使危机。

    话说唐初沿北周及隋朝旧制,重要地区置总管统兵,是地方的军政长官。因受职之时,朝廷赐以旌节,以作全权印信,受有此全权印信者,便可全权调度,故称节度使。

    大唐幅员辽阔,边境漫长,边防关口及治下重地皆驻有重兵。但是诸边防重镇到底各需要多少兵力,中央政府往往并不十分清楚,当政府分配的兵额不足时,各节度使就需要自行募兵。募兵的来源相当复杂,有流离失所的农民,但更多的是地痞无赖之流。这些士兵一般都终身从军,兄弟相继,父子相承,世代为行旅之人。因为节度使掌握着他们的生杀、赏罚大权,士兵们对节度使的依赖性极强,往往“唯知其将之恩威,而不知有天子。”于是,藩镇节度使们便逐渐培养起只忠于自己的亲兵,拥有了绝对军权。至于边防驻军的供应虽主要依靠政府,但如此众多的边防驻军,中央无法保障。因此各藩镇多以屯田法解决。可这样一来,节度使也有了财政大权。战争的灵活性和突发性又与地方行政权冲突。于是从天宝中开始,开始拥有其辖区内数州的行政权。不但如此,有的还兼数道的节度使。

    节度使集军、政、财三权在握,又常以一人兼统两至三镇。掌握天下劲兵,威权之重,无与争锋。名为藩镇,实为割据。有些狂妄的节度使,如同土皇帝一般。

    宪宗皇帝喜读史书,尤其明白天宝之乱的症结。于是初登帝位,便专一要揪节度使的小辫子。时有安西、北庭、河西、朔方、河东、范阳、平卢、陇右、剑南、岭南、武宁、淮南、镇海、宣武诸节度使,承了前朝制度,御赐双旌双节,得以军事专杀,行则建节,府树六纛,威仪极盛。尤其驻扎润州的镇海节度使李琦,统领富庶之地,鱼米之乡,粮草充足,亲兵最强,却又不服新帝,成为皇帝的心腹大患。

    在主张削藩的大臣中,李文饶的父亲李吉甫是颇有分量的一个。宪宗十分推崇他的学问见识,尤其在削藩一事上,二人一拍即合。宪宗请他担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并与他秘议削藩之事。李吉甫向皇帝推荐自己的小儿子李文饶与老友杜佑。杜佑是三朝名臣,家居润州,便于监视李琦动向。于是让杜佑一再上书请求返京为官,然后一再驳回,让他在润州养老,造成君臣不和假象。另一方面,让李文饶悄悄到润州布局。

    李吉甫家两个公子,大哥李德修是京城出名的纨绔子弟,为人谦和,可惜好妓与酒,做了不少荒唐事。小儿子李文饶却少露面,大家都传说他是个高傲少年,文才武略,世无其二,可惜自恃清高,桀骜不逊。元和二年,朝廷内外各种亲贵都没少听宰相李吉甫在各种场合慨叹自己家的两个不肖子。

    可是京城少女还是怀着热切的心打听他的消息。有说他如金如锡,会弁如星的;有说他鲜衣怒马,一掷千金的;有说他鹰眼如炬,冷若冰霜的;越传,李文饶显得越是神秘。家里有女儿的夫人们则听说他文采风流,见识卓越,是个不世出的人才,又不留恋美色,实为佳婿。使得李文饶一举一动颇受人关注。

    这不,张大人家的乳母就先听到李府大公子家的乳母说了李吉甫以派李文饶帮自己编写《元和郡县图志》为由,让儿子到江南几个大家去相亲,意图让他收心。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掀起一阵恐慌。不过很快就听说李文饶担心妨碍自己四处“游山玩水”,竟销声匿迹,京城想结亲的诸位大人的夫人们又放下心来。

    到润州一月有余,这位神秘的“金锡贵公子”据说被父亲信件严厉责骂,只许他住在国公府“看书”,又让他的好友杜从郁一定看住他,李文饶索性住下来,每日悠游自在谈经讲书,他的老父亲才在京城松了一口气。

    且不表京城如何议论这位弱冠少年。杜从郁是把这位老友看得透透的。

    “你在我们府上拘了这么久,这么热的天你可真坐的住。”八月末正是酷暑难耐,杜从郁一推开院门进来就开始大嚷。

    “鱼儿没有上钩,钓鱼的自是急不得。”李文饶坐在矮几旁,看着钓钩空悬,水面微澜不起。上茶的丫鬟退下了,杜从郁赶忙坐下,压低声音道:“成了。裴行立和张子良耐不住了,要约你后日去裴府赏花比箭。我先知会王澹让他绊住镇海节度使?”

    李文饶道:“不急。此事事关重大,容我思量一下。裴行立和张子良虽有意效忠中央,毕竟还在摇摆。我们虽有釜底抽薪之计划,不过变数甚多。这说客不好做,要随机应变,你假作不知情就好,不要陪我去了。另外,还是我亲自嘱托王澹先生,商讨个万全之策。横竖我可以走藏书楼秘道出去,不妨事。”

    杜从郁擦擦汗,把几粒鱼食扔进水里,“也好。你知道我遇事容易紧张,我怕我露了行藏。……对了,话说你带来的那个姑娘日日到藏书楼看书,要不要我让她回避一下?”听到不用他去,杜从郁从任务的紧张心情中放松下来,对着李文饶挤挤眼睛又开起了玩笑。

    这句问话倒让李文饶想起了过去一个多月的很多图景:梨洛微似懂非懂地皱着眉在直棂窗边翻书,梨洛掂着脚点亮高高的邛窑夹瓷灯盏,说她字难看后梨洛几日抄书抄着抄着就看着纸叹气……她的气息混着淡淡的墨香透过直棂窗的暗格,带来夏日难得的淡淡的凉,又激起他心头浅浅的热。他有时不由驻足在那暗道,让自己在那一刻沉浸在宁静与安恬之中,思绪飘到很远很远的未来。不过很快又回过神来,有时还会掐自己一下——他是个有安天下抱负的人,削藩是一个难得的小试牛刀的机会,他相信自己一步步的计策环环相扣,但也知一招不慎,就会凶险异常。此刻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从事,又怎能想东想西呢?李文饶啊,李文饶。他自己嘲笑自己。

    杜从郁看着李文饶呆了半响,方才说了两个字“无妨”,忍着笑拍拍李文饶,“老弟,放心。”

    “我放什么心?别闹。你也快把消息告知国公去吧。”李文饶催杜从郁快走,怕他真看破什么,这个促狭老友不知道讲出什么来。

    杜从郁虽年长,可是向来习惯听李文饶指派,心里虽然还想讲点什么,可是已不由自主站起来往外走了。“好吧,好吧。我顺便帮你备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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