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文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可以打学员。
他向后指了指:“后面去。”
孙泽乖乖坐到后座:“教练吃早饭了吗?”
杞文后视镜里漂亮的眉毛一扬,说:“还用吃吗,大清早已经秀色可餐了。”
孙泽红了脸:“我昨晚没睡好,黑眼圈太重了,所以舒方才说帮我遮一下。”
杞文停下车,冷着脸说:“下去。”
孙泽愣住了,不知道哪里让他不高兴了。
杞文对舒方招手:“你上来练。”然后他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毫不客气地把孙泽提溜出去。
跑来的舒方见这架势也吓住了:“教、教练?”
杞文一面拎着孙泽往办公室走,一面头都不回地说:“你先自己练。”
舒方搓了搓手,踌躇半天,想想孙泽的体格打起来不至于被揍得太惨,还是决定不去掺和了。
孙泽缩着脖子跟杞文一路进了办公室,看他坐在椅子上打开饭盒,霎时间香气四溢。
孙泽咽了咽口水:“教练,我哪里错了?”
“哪里错了?”
杞文一手支头,冷冷地看着他。
“科目一考过了吧?”
孙泽点头。
“开车的大忌就是疲劳驾驶,”杞文说,“你知道自己昨晚没睡好还一大早跑来学车,你能学得进去算我输。”
孙泽自知理亏,心虚地低头盯着脚尖。
杞文舀了一勺粥放到嘴里:“睡一会儿,不然纯粹浪费我时间。”
孙泽问:“睡哪?”
杞文说:“地上。”
“哦。”
孙泽得了命令,不顾身上的新衣服二话不说往地上一躺。奇怪的是他也不嫌地上凉,眼里是杞文的裤管,鼻息间是淡淡的粥香,真有点困意了。
杞文没见过此等人模人样的傻帽,一口粥呛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
孙泽顿时没了睡意,一跃而起,替他拍背顺气。
“教练没事吧。”
杞文眼一瞪:“敢用你的脏手碰我?”
孙泽的手僵在半空,茫然地看着他。
杞文揉了揉额角,头疼欲裂。
“去把身上的灰弹了,手洗一洗,后面的躺椅给你睡十分钟。”
孙泽走得一步三回头,到了门槛又被叫住了。
“吃饭了没?”
孙泽使出平生仅有的一点机灵,扯了一个小谎:“没有。”
杞文叹气:“我只分你一个鸡蛋。”
孙泽当即乐颠颠地转身,伸手要拿。
杞文怒道:“洗手去!”
等孙泽倒腾干净了,终于坐上梦寐以求的位置,和教练的距离缩短在一米以内。
他脸颊鼓鼓囊囊地塞了大半个鸡蛋,小仓鼠似的睁大了眼睛瞧着杞文,看起来无辜且天真。
杞文想起他刚从少年毕业没多久,还是个大学新鲜人,心里一软,把没动的豆浆推了过去。
“也不怕噎着。”
孙泽心道教练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越看他越觉得好看,尤其是柔光下人都随和了几分。
他平时最讨厌吃寡淡无味的水煮蛋,现在却嘴里甜滋滋的,恨不得再来十个八个。
这才是秀色可餐啊。
杞文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看他吃的津津有味,连带着自己碗里的粥都显得与众不同了。
然而吃完了早饭,睡饱了觉,正式开始练车,教练就不那么和气了。
“你的手是秤砣做的吗?”杞文按在方向盘上,“转弯会不会,数学会不会,四分之一圈知不知道?!”
孙泽因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更晕了,头上点得飞快,手下一带却打了一个整圈,车轮立时压过了白线。
杞文恨铁不成钢:“读书读到猪肚子里去的,名牌大学的人转个圈都不会。”
孙泽纠正他,谦虚的不得了:“普通大学,我们学校没排进985,勉强挤了个211。”
他一说完,舒方都瞪他了,不给母校争光,净给母校扯后腿。
孙泽身子一蜷,缩进座椅里,用椅背隔绝来自后座的谴责目光。
杞文气不打一处来:“换人。”
杞文念他念得嗓子都有些哑了,下车去往水杯里添热水。
舒方转头问孙泽:“你被骂了那么久都不气吗?”
“气什么,”孙泽奇怪地说,“教练哪有骂人?”
舒方叹气:“我算是看透了,长得好看的人说话刻薄叫毒舌,再好看一点的叫傲娇,反正只要颜好怎么都能成萌点,男的也不例外。”
孙泽还点头附和:“是啊,教练萌萌哒。”
然后他的鼻尖上就多了一根手指。
“叫我萌萌哒也没用哦亲,”杞文手一挥,“把椅子都搬过来。”
“保证完成任务!”孙泽胡乱敬了个礼。
他搬了椅子出来,就看到杞文把水杯放到地上,捋起袖子在搭一个简易小棚。
孙泽立马加快脚步,椅子往旁边一撂。
“教练我帮你。”
杞文说:“你会吗?”
孙泽尴尬地站在原处,答不上话。
“行了,”杞文努努下巴,“把这根铁棍插那个洞里,然后钉子钉孔里。”
“保证……”
“保你个鬼,快去!”
舒方倒车倒到一半,又来了一个学员,她充分体现了友好互助的精神,积极让位,好奇地跑去看他们在做什么。
“教练你为什么搭棚子啊?”
“你觉得呢?”杞文反问。
舒方摇头,看向孙泽。
孙泽不确定地说:“卖水果?”
舒方大笑:“你真逗。”
杞文看向他们:“下午有阵雨,我怕你们这些没带伞的小姑娘妆花了搁我这来哭。”
舒方捧住胸口:“教练好体贴。”
孙泽憋了半天,说:“教练我不是小姑娘。”
“你确实不是,”杞文说,“小姑娘开车比你好多了。”
舒方偷偷对孙泽做了个鬼脸:“小姑娘回去练车了,绝对不辜负教练的期望。”
孙泽搔搔脸颊,干笑。
杞文捡起地上的塑料布套在孙泽立起的杆子上,看了眼舒方活泼的身影。
“你陪女朋友来学车的?”
“啥,”孙泽疯狂摆手,“误会,我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杞文笑了:“我料人家也看不上你。”
孙泽一见他笑就晕乎了:“教练呢,有女朋友吗?”
杞文说:“没有。”
孙泽紧张地问:“老婆呢?”
杞文眼一扫:“查户口呢?”
孙泽不死心,继续追问:“我没有老婆,教练和我一样吗?”
杞文说:“光杆司令,满意了吧。”
孙泽咧嘴一笑:“满意极了。”
“傻蛋,”杞文拍拍手,“剩下的我一个人足够了,你回去练车吧。”
孙泽坚持要帮他。
“你能安安稳稳地把车倒进库就算帮我了,”杞文掏出手机看了看,“你假期有事吗?”
“嗯,准备回家看小狗。”
杞文笑笑:“何必回家,你照照镜子就够了,像你这种岁数还是罕见的。”
孙泽挠挠头发,看着一脸讥笑的教练,犹豫地开了口:“……汪?”
杞文盯着他半晌,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不许回家,来练车,笨蛋看什么狗。”
“哎,你不放假吗?”
“闭嘴。”
孙泽对自己说傻人有傻福,不然哪能得到教练的小灶福利呢?
这么一想,心里更美了。
他在假期里绞尽脑汁骗走了老妈的特制豆拌酱,每天变着花样给杞文带早饭,经过坚持不懈的成功虏获了教练的胃。
等假期结束,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早上七点半准时办公室见,一同吃早饭。
杞文有时会吃到一半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孙泽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则面露不解。
这时杞文又会说些“嘴上沾米粒了”“不吃冷了”之类的话岔开话题。孙泽能感到杞文的欲言又止,可他实在想不出教练想说什么,最后只能悻悻作罢,埋头喝粥。
小半个月后,尽管孙泽训练时总是出点小差错,大体上在杞文额外的帮助下没有差大部队太多,科目二的学习进展勉强算顺利。
学到S弯的时候,杞文甚至露了一手。
他们正着开都转不好的歪歪绕绕,杞文全凭后视镜倒车,一点没出岔,车轱辘走得行云流水,看呆了一众人等。
他没下车便被学员们七嘴八舌地围住了。
“教练真厉害!”
“快教教我怎么做到的?”
杞文眼一弯:“要不我是教练呢?”
孙泽被他的桃花眼电得身子一酥,身上浑没劲地给挤出了内圈,只能在外围掂着脚尖一窥笑颜。
有学的快的男学员问:“教练我们什么时候能上路啊?”
“科目二学的差不多了,路考不难,考前一周学够了,”说到这,杞文顿了顿,“当然不包括某些人。”
“某些人”红着脸捏了捏耳垂。
一天的训练结束,孙泽照例留在最后帮杞文收拾场地。
杞文把车开到边上停好,走下来问:“科目二觉得哪里比较难,坡道起步?”
孙泽老实说:“都难。”
杞文的手又痒了。
孙泽眨了眨眼睛,黑亮黑亮圆不溜秋的两只眼睛,傻乎乎地望着他。
杞文扶额:“你直接回学校?”
孙泽摇头:“我骑车回家。”
杞文敲了敲掌心,说:“停哪了?”
“后门。”
“嗯,你在那等我。”
孙泽不明所以地照做,他刚打开车锁,就看见教练的黑色轿车停在面前。
杞文打开后备箱,摇下车窗,侧脸说道:“搬上去,有绳子,捆紧了。”
孙泽兴奋地问:“教练送我回家吗?”
杞文不置可否。
孙泽右边脸的小酒窝一凹,它的主人麻利地把车架到了后备箱上。
绑好自行车,孙泽去拉后车门,没拉开,他耳根一热,走到前门,打开了。
“教、教练,我家在……”说话磕巴的毛病回到了他嘴上。
杞文打断他:“系安全带。”
见他慌慌张张地系好,杞文也没急着点火,而是抱着胳膊看他。
“起步前的准备有哪些?”
孙泽近距离地数着他夕阳下泛金的睫毛,魂不守舍地说:“系安全带,调整后视镜,挂档,打转向灯。”
杞文问:“还有呢?”
孙泽跟着重复:“还有呢?”
杞文说:“拉下手刹。”
孙泽傻笑:“是哦。”
杞文往后靠了靠:“打开转向灯给我看看。”
孙泽万分艰难地从杞文脸上挪开视线,手一伸,一按,雨刷器动了。左右摇摆,活泼又可爱。
杞文:“……”
孙泽:“……”
五分钟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
杞文开了口:“以后你不用骑车来了,我好好教教你认车。”
“所以,”孙泽说,“你以后也送我回家?”
杞文不耐烦地说:“不然呢?”
孙泽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杞文瞧着他只有一边的酒窝,拉下了手刹。
“傻样。”
此时,斜晖满地,惠风和畅。
孙泽坐在教练的车上,心跟着窗外不断滑去的景物,一起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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