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脚步在门口顿住了。
我张开手:“抱抱。”
他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确定了我是认真的之后,耳根募得红起,长腿一迈,长臂一揽,把我拥在了怀中,生硬地安慰我。
“上班……不顺利?”
我倚在他的肩头,轻声说:“很顺利。”
就是因为太顺利了……
静谧的时光萦绕在我们身边,那是整整三百年的距离。
长久到,足够忘记彼此,可他一次又一次执着地在虚拟世界里追随记忆中的我,为了不忘记我,搞不好还给我们编织了无数刻骨铭心的生离死别。
真是个笨蛋。
终于,我知晓了一切,却无法记起我们的过去,他记住了我,却忘记了自己。
12
我安静地坐在书桌前写我的辞呈,登记员给我发来了张牙舞爪的影像讯息——你翘班两天,是不是不想干了!
我如实告诉他,我偷了管理员的身份磁卡,应该就是这两天要被革职了。
不到五秒,通讯器响了。
登记员说:“撕掉你的辞呈,明天来上班,带上磁卡给我。”
我问:“要公开检讨吗?”
他第一次爆了粗口:“检讨个屁,我看你就不对劲,管理员找磁卡时,我帮你顶罪了,我说我拿错带回家了。”
“你……为什么?”
“你还欠着我年终奖呢,想逃,没门!”
我低声说:“谢谢。”
登记员叹了口气:“我们一起工作了两年,现代人的寿命很长,未来还有一百多年可活,我勉强接受你这张脸,万一上头调了个丑八怪来跟我朝夕相处,那我得多惨。”
“是啊,未来还有一百多年……”我喃喃自语。
登记员继续说道:“再说了,以后我结婚,你得做伴郎。”
我燃起了八卦之魂:“你跟工程师表白了?”
登记员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手忙脚乱地关上了通讯器。
看来,被暗恋总归比暗恋好。
宴清寒靠在门边:“心情好了?”
我笑着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过去的时代无法追溯,好在我们拥有完整的未来。”
他低下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
“你在轻薄我?”
“……”
可能,我的未来依旧堪忧。
13
在我对宴清寒的态度逐渐明朗起来之后,他愈发得寸进尺,甚至对我的工作多方干涉。
“你一定要上班?”
“上班一定要笑?”
“为什么那个做鸡的不用天天面对那么多人?”
我纠正他:“是登记员,不是做鸡的。”
他略一挑眉:“为什么登记员不用天天面对那么多人?”
我思考两秒,说:“因为他只用养一个人,我要养两个。”
他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我一说也觉得颇为委屈,金屋藏娇这么久,牵一下手都要了老命了,更别提亲亲抱抱。
在思想开放的现代,我偶尔带他上一回街,他每每看见当街拥吻的情侣,薄唇一动,永远是四个字:伤风败俗。
我有时倒希望他能在我身上伤风败俗一次。
修好的机器人从工厂送了回来,我可算免除了手动榨汁的烦恼,但是又面临一项新的烦恼。
宴清寒抱着百分百的怀疑,不相信把生肉蔬菜往机器里一放就能自动生成美味健康的食品,非要自己亲力亲为地圈一块地自食其力自给自足。
如果他的昔日小弟能从虚拟世界里跳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准会大跌眼镜。
呼风唤雨地魔头大人,勤勤恳恳地种植蔬菜,浇水养花,时不时烦恼一下为什么没有虫子,再烦恼一下有虫子了该怎么办。
我苦口婆心地劝他:“你是个未来人,要相信科技的力量。”
他对我的话左耳进右耳出,逐渐适应现实科技后,以自己的一套标准来评定,哪些是可以信任,哪些是居心叵测的。
我趴在沙发上,看着他忙前忙后的身影,常常会想起当初的一句戏言:你不会飞檐走壁,不能唰唰唰杀人,更没有一水的小弟了,你现在身边只有我……
我们的亲人朋友大约都在漫长的岁月里归于尘土洒向太空了,即使有奇迹般活着的人,我们也都忘记了。
三百年前的我们选择了一条注定孤独的路,来博取一个关于未来的可能性。
许是我看得太入神了,他抬起头,皱了皱眉。
“怎么?”
我掂起下巴,对他说:“太不浪漫了,按你的远古思想,不是该带着我坐看云卷云舒吗?”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拭了拭手,站起身。
我不由感到紧张,难道他真想带我策马遨游?
接着,便听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云卷云舒。”
“……”
我高性能的声控天花板忠实地完成了二主子的期望,光影交织中团团白云舒展复又蜷起,春夏秋冬一转而逝,声音系统甚至自作聪明地朗诵起了古籍。
他期待地问:“浪漫吗?”
我扯开嘴角:“哈、哈、哈。”
晚上我心血来潮地打开家用系统,想知道我去上班时,他喊得是金庸还是古龙,然而数据铺开的那一瞬,我不禁莞尔。
他喊得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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