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佩斯眼前最后一幕，血月当空，alpha丈夫举着刀背着血月，手中的刀在月光下闪耀着冷酷的光。
大约，死亡就是这个样子吧。
洛佩斯闭上眼睛，刀刃穿膛而过，知觉随着生命流逝而消失。最后隐隐约约听到了儿子在高呼“姆父”。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姆父，从来都不是。
兰斯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成年之前在家里默默忍受着后爸的责骂，想必怨恨很久了。成年离家将近五年也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
他最后能为儿子做的事情，就是及早发现现任丈夫谢尔曼将兰斯当成实验品卖给研究院的阴谋并帮助他离家出走。
想来看着兰斯一天天长大，谢尔曼也发现兰斯跟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事实。毕竟谢尔曼一个早早秃顶大腹便便的弱鸡alpha，综合评级才D级，怎么可能生出兰斯这个刚成年综合评价就达到A级的强大的alpha呢？
和谢尔曼多年夫妻，留下来的情分只剩下不到一两成。直到那一天，洛佩斯偷偷搜集谢尔曼赌博的欠条，无意中在书柜的夹层里发现了这一叠泛黄的信——上面的字苍劲有力，明显是第一个标记了他的alpha加赛特写的。
第一封信的落款日期是星历1992年，虫族入侵的第二年，也是加赛特上前线的第二年，兰斯出生的那一年。
因为虫族有特殊的通讯屏蔽能力和信号扰乱能力，军部要求所有将士不得使用军用频道来传播私人信息，只允许将士们使用物理介质。
洛佩斯当年对加赛特说，希望他能给自己定期写信，他喜欢加赛特手写的字。
于是加赛特写了不少信寄过来，没有一封信能落到洛佩斯手上。洛佩斯曾经失望了很久。在加赛特离开以后，洛佩斯的肚子隐隐大了，那是加赛特的。
Omega的受孕率很高，加赛特和洛佩斯两个人已经很小心了，可是这个小生命还是出现了。
兰斯出生的时候，谢尔曼看着那样一双绿色的眼睛，沉默了好久。洛佩斯撒谎说自己的祖父母都是绿眼睛的，这才稍微安抚了谢尔曼。
但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谢尔曼看到拿着加赛特书信的洛佩斯，愤而举刀。洛佩斯躲闪不及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在消失。
谢尔曼知道，洛佩斯是个孤儿，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父母长什么样子。
洛佩斯是真不会撒谎。
大约自己是要下地狱的，洛佩斯苦笑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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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佩斯听见有人在念其中一封书信。
难道自己没有死掉？
“……洛佩斯，这可能是我发过来的最后一封信了。我们找到了虫族女王的巢穴，总攻开始了。我是尖刀小队的领头羊，承担着最大的风险，但我的遗书一片空白。十年来，你从来没有给我回信，哪怕写一个‘滚’字也好啊，我心里忐忑不安，生怕你发生了什么意外。洛佩斯，我爱你。即使你已经变心，我不会再另谋新欢，就算家族里的人再怎么威逼，我也不会屈从！永远爱你的加赛特。”
悦耳的低音炮像极了那个alpha，只是音色听上去年轻多了，少点想象中的岁月的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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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佩斯艰难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惨白的天花板，首先闻到的是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
这是在某家医院里。
兰斯坐在床边，双手捧着一张泛黄的信纸，放在床头柜上。床头柜还放着不少别的信，看来是刚念完一封信。
“姆父你终于醒了。”兰斯凑上前，绿色的眼眸充满了关切。
兰斯扶着洛佩斯起身，在洛佩斯背后垫了几个枕头，让他可以舒服的靠着。
洛佩斯还没开口要水喝，兰斯就自觉端了一杯水放在洛佩斯嘴边。
离家五年，兰斯长成了一个温柔成熟的伟岸男子，强大而温柔的alpha。
抛开和洛佩斯如出一辙的亚麻色头发，兰斯酷肖生父加赛特，连会照顾人的属性都遗传到了。
想到加赛特和他的信，洛佩斯心头一痛。
“我昏迷几天了？”声音嘶哑的厉害。
“四天了，喝点水润润。”
兰斯可不知道洛佩斯心里在想什么，他抿着嘴，嘴唇很薄，透着点青白色，脸色有些苍白，眼底浓重的黑眼圈。
尽管整个人看上去不下于洛佩斯的憔悴，兰斯的动作温柔而有力。兰斯给洛佩斯喂的水，是温热的淡盐水，还有些甜甜的味道，应该还加了葡萄糖。
洛佩斯不由得想起出征前他和加赛特第一次共同度过发情期的日子，加赛特喜欢把洛佩斯放在床头，亲自给洛佩斯喂温过的omega发清期专用营养液。
当时加赛特眼里的柔情、手中的动作，和兰斯重合起来，洛佩斯耳垂红了。可是他看着兰斯，怎么都没法回想起他当年是怎么和加塞特认识的。
“发烧了？要是不想说话，就点头或者摇头。”兰斯拿掉空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洛佩斯倚着枕头靠背，倾诉欲升上来，止也止不住。
洛佩斯喃喃道：“兰斯，你和你父亲真像啊。”兰斯和谢尔曼在长相和性情上天差地别，洛佩斯因而很清楚兰斯应该知道他的意思。
“我头发像姆父，可能脸比较像那个……人。到底是她还是他？是alpha还是beta？”
“是个相当强大的男性alpha，你跟他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很像，可惜造化弄人啊。”
兰斯听说过洛佩斯婚前还有相好的alpha，毕竟他们夫妻吵架上头时无论谁都可能说过这件事。
更何况，洛佩斯这么个相貌姣好的男性Omega应该从来都不缺少追求者。
“姆父你的意思是说，他在我出生以前就离开了吗？所以就和谢尔曼在一起了。”
病房顿时陷入沉默。
这件事有点复杂，洛佩斯得好好组织语言。
隔了好久，洛佩斯才问：“谢尔曼情况怎么样？”
“故意伤害家庭成员，谋杀Omega未遂。这两个罪名哪一个成立都是重罪，起码无期，法院强制离婚。”
洛佩斯松了一口气，一抬头望见兰斯一脸“早该如此下场”的样子。
兰斯继续说：“艾米莉亚姑姑和荷西姑丈前天想过来求情，被我赶走了。”
洛佩斯说：“我有些话想问问她。”
婚前和艾米莉亚是好朋友，婚后她是小姑子。
这么多年来洛佩斯收不到加赛特的信，必然和艾米莉亚离不开关系。
加赛特用书信来联络洛佩斯的事情，洛佩斯只告诉过艾米莉亚。
兰斯愣了愣，皱起眉头，但又应了下来。
“等法院执行判决以后再联系吧，我担心节外生枝。姆父你才刚醒过来，身体没恢复，得保持情绪稳定。”
“好了，别像他那样罗里吧嗦的。”洛佩斯低声说，眼皮不受控制的往下坠。
兰斯相当机智的挪开了洛佩斯背后的垫子，扶着洛佩斯躺好。
“休息会，等下医生过来换药。”
洛佩斯刚想说要儿子帮忙洗漱，挣扎起身，却牵动了胸前的伤口。
冷汗直流。
“别动！伤口才刚收口。我给你擦擦汗。”兰斯掏出手帕，仔细在洛佩斯额头、脸颊、脖颈处擦拭。
兰斯粗糙的手指不经意划过洛佩斯的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洛佩斯似有所感。
“兰斯，你伸出惯用手给我看看。”兰斯不明所以，把右手举到洛佩斯面前。
成年alpha的手，指节粗壮，指腹、食指侧积着厚厚的老茧。明显是惯使刀枪、操纵机甲的痕迹。
“赏金猎人？士兵？佣兵还是星盗？”据洛佩斯所知，只有这三种职业的人才会舞刀弄剑。可兰斯以前念的是机械维修专业，跟这些职业八竿子打不着。
兰斯从来没有在视讯还是文字语音交流中透露他的职业生活，洛佩斯还一直以为他在扁舟星上靠定制个性光脑维生。没想到兰斯很可能是过着一段刀尖舔血的生活。
“赏金猎人，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五年来第一次听到兰斯说玩笑话，虽然还是一本正经的玩笑话。
洛佩斯伸手抓着兰斯的手，说：“答应我，考军校。”参军总比当一个流浪的赏金猎人有保障的多，他现在只有兰斯一个亲人了。他不希望哪天只能从失踪名单当中发现兰斯已经成为了宇宙某处的尘埃。
兰斯彻底愣住了。
早在五年前，兰斯25岁成年那一年，他拿到了星球机械维修学院的毕业证书。到现在姆父忽然说，让他再考军校，这是什么用意。
当然军校可不会管招收的学生以前是不是曾经上过别的大学。
兰斯直接开口问。
洛佩斯一时间想起年轻时加赛特说过他是在西塞罗军校毕业的。全联邦高级将领的摇篮，全联邦排名第一的军校。
不一定要走他父亲的老路，起码接触到他父亲的机会大多了。
“尽量考西塞罗军校，大部分学生参军，毕业时还是可以自由选择的。”
一句话太长，洛佩斯轻轻喘了口气，多年操劳，积劳成疾。年纪还不到60的洛佩斯身体素质甚至比很多80多岁的omega还要差。要知道全星际人类的平均寿命已经将近两百岁了。
兰斯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
“因为我父亲是毕业生？”
“我希望你能了解他，不要恨他。”
兰斯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只会当他是陌生人，他应该也不知道我的存在吧。”
虫族入侵的战争维持了十年，如今连深入虫巢的远征军团也回到了中央星系的驻地。
所谓的生身父亲并没有来找洛佩斯，要是还活着，可能已经放弃了这段感情。
兰斯不知道洛佩斯能否接受自己的判断，他不想说出来。
因为洛佩斯在养伤，兰斯也就答应下来。
距离入学考试还有三个月，足够兰斯处理家务事。
洛佩斯盯着儿子的侧脸很久，在对方无悲无喜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愿或不情愿。
“兰斯，要是你不喜欢当兵，……也不用迁就我，按照你的心意吧。”
“不，我很乐意考军校，只是时间太短了。”
“今年不行就明年吧，我们时间还很长，等得起。只是姆父私心想看看兰斯穿军服的样子而已。”
不，时间很赶了。兰斯默默的想，嘴上却说：“给我一个目标，我想快点带你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普通居民想要离开原住地移居到另一个星球需要申请和审批，如果是被对方星球学校录取的就不一样。凭录取通知书，兰斯可以将姆父带到大学所在星球定居。
兰斯给洛佩斯整理好被角，等到对方鼻息酣然这才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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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阳光明媚，兰斯脚步匆匆走到阴凉的吸烟处点起一根烟。医院给兰斯发的体检报告显示，继续维持现在的生活状态，洛佩斯恐怕只剩下不到二十年时间了。
这五年，姆父到底发生了什么？永不停歇的劳作、alpha丈夫的发泄……可能还有别的事情，洛佩斯从来没有在跟他通讯的时候提到过。兰斯只恨自己拖了这么久才回家。
兰斯狠狠吸了一口烟，吐出来的烟丝在空中似乎卷成了一个巨大的骷髅。兰斯烦躁的挥挥手拍散了眼前的幻象，掐灭了烟头。
燃烧过半截的烟头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被精准的投射进垃圾桶。
兰斯走出大街寻找住房，无论如何以前的家是不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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