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木门敞开了。
一端庄典雅的少妇走了进来,步履轻盈,容光焕发,勃颈上围着一条浅粉色真丝围巾,举手投足间十分优雅,颇具大家风范,此人正是唐少茹。
范小艾忙起身,在她眼中唐少茹如师如母,十分敬重。
“怎么样?很诧异吧!”唐少茹语气中带着一丝调皮。
“大家都向往住高楼,大房子,海景别墅,心神开阔,穷极一生去追求,可是屋大人少,总有寒意。这里不似那空空大房子,每次来到,舒适安逸,深感满足,觉得人生有此,足矣。”
“唐老师,您这是思趣以悦己,怡然自得,这样的好心态,当下难得。”
“这里倒是雅致!”
唐少茹起身,引范小艾至窗前,“不光如此,特意约到这里,晚间可是观赏流星的好地方。”
唐少茹抿了一口茶,闭目感受茶的清香。
卢仝的《饮茶诗》,我甚是喜欢。
“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每次吟这段,便觉得这同《笑傲江湖》中,祖千秋论杯有异曲同工之妙。
“谁说不是呢!”
茶几之上,鼓起的鱼灯煞是好看,还沿用古旧的方式,内置灯油,灯芯燃点。
好歹也是咬文嚼字之人,多少能从中看出一些故事。
“我喜欢有故事的人,也喜欢有故事的地方!”范小艾看着鱼灯,欣然微笑。
“怎么样?这灯漂亮吧!”
“甚是好看啊!我看其他桌上都摆放着普通的烛灯,为何只有这只桌子摆着这盏鱼灯?”
“因为我喜欢呀!”唐少茹咯咯笑着,挑了挑灯芯。
简短几个字,仪态温柔,令人心动。
范小艾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灯盘处的一小黑点。
跳动的灯芯,昏暗不明,挑了挑,才慵懒的亮了些,这不禁让范小艾联想到一则故事。
“不过,我倒是想起了一个故事。”
“说说看!”
我喜欢李碧华的作品,她有一篇名叫《懒灯馋鱼》的短篇小说,我觉得那个鱼灯的样子应该跟这个很相似吧!
唐少茹眼睛上挑,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挑针,愿闻其祥。
“一尾银鱼,为求活命,化身女子,嫁给做鱼酱的黄安。只是又馋又懒,日复一日,变得蠢肥,遭到黄安和婆母的嫌弃。后被黄安始乱终弃,推入河中,却因养尊处优,泳技生疏,早没了求生的能耐。不久之后,便又被捕上岸,黄安认出这条脂肥肉厚的银鱼,这次没那么幸运了,剥皮刮脂,炼为油,用来燃灯。不过变成灯仍然死性不改,家中宴客,造饮食便分外光明灿烂;三更辛苦劳作时,便懒洋洋,一灯如豆,昏暗不明。”
“果然是个好故事!”
唐少茹拍手称赞,又看了一眼鱼灯,“可惜人生凉薄,百感在心。李碧华成名已久,却没怎么看过,看完这篇,觉得不负盛名。短短一篇,精辟犀利,将人性凉簿写的透彻。”
“唐老师,在我心中,您的才气和李碧华不相上下。”
唐少茹哈哈大笑,没成想,自己的学生竟然还学起了阿谀奉承。
唐少茹拿起身侧的纸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唐老师,您这是……?”范小艾稍有疑惑。
唐少茹辍毫栖牍,将钢笔收起。
“我也喜欢有故事的人,我更欣赏会讲故事的人。”
“讲的不错!我就把你说的故事记下来了!”
范小艾暗自欣慰,敬仰,如此有心之人,看来好的文采并非一蹴而就的。
“我还是喜欢用手写,现在的年轻人多用电脑,新一代的手,已经再也生不出厚茧来了。
这是不是很过时啦?”
“怎么会?这是种情结。”
回答故事,唐少茹同样感慨万千。
“只觉得那条银鱼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凉薄。”
“话虽如此,可毕竟也是黄安始乱终弃。”
“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并不纯粹,时间久了,是要计算投入成本和产出价值的。”
范小艾一时竟无从作答,唐少茹挑眉看了一眼范小艾,拿起本子,规规矩矩同钢笔放在一侧,端起茶杯。
燕子低飞,乌云密布,不一会儿,外面开始阴雨绵绵。
百合上来添茶,笑嘻嘻:“想必也是和风细雨,不碍事的。”
唐少茹微笑点头:“今天这雨下不大,就是下过雨后天气潮湿,久坐颈椎会不舒服。”习惯性的捏了捏脖颈,将围巾带的更紧了些。
百合体贴的将烫好的沙袋放置烫伤如的颈椎处,事无巨细。
想起自己因为生孩子落下的腰椎病,那时的米俊青也同样将充好的暖水袋贴心的放在范小艾的腰椎处,不知不觉,便爱上了这样的热敷。
那时候事无巨细,百般呵护,范小艾觉得自己拿到了幸福的通行证,无关金钱,无关颜值。直到如今流露出的漫不经心,那些可贵而真诚的品性,就在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中,河落海干。
真的是人品出了问题?范小艾无数次在质疑自己的选择、眼光。她始终坚信,喜欢一个人,始于共鸣,限于才华,忠于人品。没有良好品性,再努力再坚持,都无法持久地打动一个人。
但米俊青欠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怎么样?那天开会还能熬得住吗?”唐少茹低声询问范小艾。
“凑合吧!还行!”范小艾笑笑。
“我那个时候,听到的比这些都难听!慢慢就习惯到麻木了!”唐少茹的话中带着些许安慰。
“唐老师,您喜欢现在的这个剧本吗?”
唐少茹微微一笑,抿着嘴,思考片刻:“我喜不喜欢不重要!你懂得!”
“相信你会是一名好编剧的!当然,好与不好跟名气没关系。”
“谢谢您!”范小艾点头表示感谢。
范小艾多少感激一个至少从行业心里懂自己的人,算不上知己,但也觉得很温暖。
“尊严是靠自己争取的,不是通过别人证明的。”
道理都懂,知易行难。
“ 在不打扰别人的基础上,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大概是我近几年所坚持的东西吧。”
“可是我现在越来越痛恨写作,写作太恐怖了,总是把自己暴露给不相干的人看。”
“我那个时候,自卑胆怯,现在无暇顾及! 终于明白你为啥不招人喜欢了,不够虚伪,嘴不甜,不会睁着眼说瞎话。”
范小艾苦笑:“慢慢的发现,有一颗好心,不如有一张好嘴,因为好心永远比不过好嘴,现在的社会,现在的人,都喜欢虚的假的,不喜欢真的,会做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不如会装的! ”
“那你会不会感觉到,当你手中握笔的时候,觉得宇宙的重心都在笔尖上。 ”
范小艾若有所思,笑着摇摇头。
“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忙忙碌碌地生活着,根本没时间伤春悲秋。每个念头都是想着,赶紧写完今天的稿子,就可以安心睡一觉啦。所以现在我经常会告诉自己,仍旧要对他人报以热情,但不要造成压力和困扰。”
范小艾自觉唐少茹的这番话,自己很受用,认同的点点头,嗅到一阵清香,便窗外的鱼池看去。
小鱼池呈葫芦形,清风吹拂,一泓碧水涨起漪涟,水面漾着阵阵幽香,浮动荷花摇曳生姿,袅袅婷婷。几条锦鲤在水中游弋,随荷花轻盈曼舞,羞羞答答,惹人怜爱,让人生出些许柔情。
“改日早些来,我可以让百合在浴室,放了一大缸的热水,我们一起泡泡,灵感就来了。”
此时,隔壁另一扇门缓缓拉开,一个女人蹲坐在茶几前,穿着粉红素淡日式宽袍,无纽,只打个结,松松地挽个发髻,妆容淡雅,但仔细看,却令人耳目一新,旖旎无限。巧的是,她的腰际系了一个跟自己一样的香囊。
范小艾定睛一看,她怎么会在这里?
范小艾希望人海茫茫,也许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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