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弟,听说今日有个客官为你包了所有茶水,这回又是哪家的千金出手如此阔绰?”
客栈快打烊的时候,二楼走下来个青年,青年身着白色长衫,手执一把纸扇,置于胸口处缓缓摇着,
正在柜台整理账簿的杭晏停下了手里的事,朝着楼梯处看去,
青年浅笑起来,嘴角处若隐若现的梨涡,让他看着还似少年模样,
他走到了柜台前,收起纸扇,指着账簿说道:“托你的福,咱们这店今天又入账不少吧。”
杭晏只得出声答复“纪哥,我只是个端茶的伙计。”
“掌柜的您可别再打趣杭晏了,楼上雅间的可不是什么富家小姐,是个贵公子,我看呐,他当是有钱没处花,来我们这里找乐子的吧。反正您坐着收钱就是咯。”一旁大堂里擦着桌子的伙计忍不住插了一嘴,
自从杭晏来了学深客栈,他俊秀的外表吸引了不少女客官过来喝茶,也有有钱的小姐们过来直接点上几壶的,
客栈里生意也变得比往日好上不少,这让他们纪掌柜多了个爱好,就是逗一逗活招牌杭晏,
虽然杭晏性子冷,不爱说话,但是做事踏实勤快,又年纪尚轻,所以店里其他的伙计都会帮衬着点,
今日客栈的确来了个贵客,不过是个男子,定然不是冲着杭晏的,
而且这客人还挺奇怪,马上亥时了,还没出来,
擦桌子的伙计都做好去提醒一下的打算了,
巧的是,楼梯处传来了响动,只见客栈的最后两位客官终于走了下来,
走在前头的青年身着蓝白色的衣服,云奚县的人都是认得的,这衣服正是云奚书院的院服,
后头跟着小厮装扮的走路姿势有点怪异,众人都莫名地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对方的腰带是解开的,手捂着腹部,腹部微微凸起,
邱少天走到楼梯口就看到了柜台里的杭晏,他长腿一迈,几步走下来,
他看着杭晏,问道:“要打烊了吧,正好我也刚吃好,一起走?”
今天这一偶遇,让邱少天对杭晏着实好奇,虽然他也不是那种爱操心闲事的,但是只要是对上杭晏,他就忍不住想探个究竟,
没等杭晏回答,一旁的纪经年看这少爷一下来就直奔杭晏,觉得挺有意思,他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率先开口道:
“在下是这客栈的掌柜,鄙姓纪,不知这位小友是?”
突然从身旁处传来声音,邱少天这才看了过去,
原来他身边还站着一位青年,青年虽身量不高,比他矮上一头,但是气质不俗,谈吐文雅,
并且邱少天一眼就看出了此人虽衣着普通,但手里的扇子绝非凡品,
听他这么说,邱少天抬手作辑,“纪先生,余名邱少天,与杭晏同窗。”
纪经年若有所思地回礼,随后同杭晏说道:“宴弟,时辰不早了,你收拾下就早点回去吧,我看这邱兄今日非与你一道不可了。”
然后便向邱少天告了别,也欢迎他常来照顾,之后就回楼上去了。
等掌柜走后,杭晏对邱少天说道:“我去洗漱换衣。”
这下让邱少天心里乐开,难得没见对方抗拒,看来那姓纪的话有点份量啊,以后这客栈他得常来。
他忙应到:“那我就在这大堂等你。”
杭晏看他自顾找了个地方坐下,才转身去了后厅。
阿平见他们谈话终于结束了,捂着肚子晃到邱少天眼前,哀号起来“少爷,我实在憋不住了啊,咱们还要等多久呐?”
邱少天见他委屈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你不会自己先去解决?等我做甚?”
听了邱少的应允,阿平猛的就往外蹿,
“等等!”邱少天又把对方给喊住,吩咐道:“解决完就别来找我了,你先回三秋院,我之后自己回去。”
阿平听了,有点费解,但是当下情况也容不得他多想了,实在是晚上吃喝太多了,再不去厕所真的肚子得炸了,应了声就匆匆离开了。
店铺几乎都关了门,摊子也早就收了,街道上空无一人,夜深人静。
两个身穿蓝白色院服的青年走出了学深客栈,沿着街道走着,
都没有具体说去什么方向,只是下意识的跟着对方在走,
邱少天很在意杭晏的情况,他认为身为朋友既然被他看到了,能帮自然要帮一下,
但是这两天相处下来他也算了解杭晏,就这么冒然说出口,定然不行,有可能这朋友也会做不成了,
但是不帮的话,任他每天忙到这么晚,白日里还要读书踢球,这身体铁定会吃不消!
“你是什么意思?”
正苦思冥想的邱少天被对方突然冒出来的一句给打断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让他感到莫名,他看向杭晏疑惑道“什么意思?”
杭晏停下脚步,顿了下看向邱少天的双眼,认真说道:“我的头伤已经无碍,你大可不必如此。”
“我——”
不等邱少天回复,杭晏直接打断:“我没记错,咱们是前天才相识,对相互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个名字,
书院是学习的地方,在我这里,同窗之谊亦是点头之交,
你也看到了,我很忙,读书、生计几乎占据了我所有的时间,腾不出一丝去与人倾盖如故推心置腹,
所以,我希望我们止于师兄弟,同窗,泛然之交。”
说完,杭晏便转了回去,不再看着邱少天,
他知道,说清楚后对方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人都是有气性的,何况是邱少天这样的,会就此离开吧。
邱少天起初是觉得愤懑的,每每的示好都得不到回应,换来的只有尴尬和一厢情愿,
但是当他看着杭晏孤寂萧索的背影,头上缠绕的布条,忙碌一晚上疲惫的气息,脚步怎么也迈不开去,
憋屈在心里的话瞬时全倒了出来:
“一开始,我的确是因为把你撞伤了感到内疚,想弥补,所以才会主动接近你,给你换药,但是,现在的种种是我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你问我什么意思,我也答不上来,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无聊找乐子。既然你也说到倾盖如故,那就说明咱俩是有缘的,书院那么多人,我就偏偏只撞了你一个。我自认不是遇人就高谈阔论侈侈不休,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拉着你推心置腹。我也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爱好,只是想对你多一分了解。要不我们重新认识下,我叫邱少天,来自京城,家里经营茶叶和器皿,家中小辈只有我一个,无兄弟姐妹。求学三载,有人作伴,劳逸结合,岂不乐乎——”
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弱,
一通话下来,气都没换一口,
整个人脸红耳赤、语无伦次的,邱少天觉得自己大概是大脑供气不足,才会说出如此羞耻的一番话来,
当即气恼地就想离开,
不同于这头的心慌意急、手足无措,背对着邱少天的杭晏却是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勾起,喜形于色,似绽放的雪莲,在黑夜中都格外夺目,
当他察觉邱少天想走的意图,忙敛了敛神色,正对上去,说:“走吧,你同我去一个地方。”
云里雾里的,邱少天跟着走了好一会后才醒悟了过来,他看了看四周,这才发觉他们是一路向着北走,到了街市的北边,应该快靠近北街那一片了,
云奚县的北街与南街完全相反,一路过来,店铺越来越少、寥寥无几,街道也空旷的很,晚上还透着点阴森,
出了街道,就是大片的农田、荒地、树林,偶尔才看到几间矮小的土屋,
地多人少,所以很是荒凉,
邱少天知晓这块地方,邱家有一片茶园就在此处,茶园是在荒地,不与北街的人挨着,并且有专人看管负责,
前几年,邱毅文曾带着邱少天来熟悉茶树,一路坐着马车直达的茶园,
所以邱少天知晓是一回事,现在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杭宴并没有再带着他深入,他指着远处隐藏在黑夜中的其中一所土盖小屋,说道“我的生活与你的天差地别,现在你了解了。”然而就连这么一方土地也容不下他。
后面一句杭宴是在心里说道,
他凝视了会远处,虽然面上仍然没有一丝情绪,但是邱少天莫名能看到他的悲伤,
一晃眼的功夫又消失殆尽。
“走吧,你也该回去了。”说完,杭宴又朝着街道的位置走去,这一次,他没有顺着主街道走,而是绕进了一条小巷,
虽然说了回去,但是邱少天仍是跟在了他的身后,
杭宴没有再说别的,算是默认了,
小巷的尽头亮着一盏油灯,像是专门在为两人引路,到了油灯处,邱少天只见杭宴快几步走到了一个木头搭的棚子前,着手扶起了坐在棚子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又说了几句什么,便扶着她进了棚子后的屋里去,没过多久,杭宴走了出来,开始着手收拾起了木棚外的桌椅,都弄好后,他放下了木棚四周的油纸帘子,才又重新回到了邱少天的那边,
“你怎么还没回去?明日书院没有讲课?”杭宴疑惑地看着他,今晚上带他见了这么多,无论是新鲜劲还是好奇心应该都满足了,
邱少天没有作答,反而看了看他的身后,
杭宴这才明白,解释道:“那是在这一片卖粥的李婆婆,她年纪大了,收不动那些桌椅。”
“那你住哪?住这?”邱少天只看到那一间小屋和一个木棚,
没成想杭宴真的点了点头,
见时辰挺晚的了,杭宴不再多说,“回去睡了。”说完,转身进了木棚,
邱少天心里五味复杂,走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透过模糊的油纸布,他看到杭宴和衣躺在了两张拼起的桌子上,背对着他的身影让他的心隐隐抽疼。
今夜,同一片天空,同样的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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