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周末,灯色昏昏的小酒馆内人满为患。
毗邻学院的缘故,这里的顾客多半是学院的学生,也偶有一两个教授,三不五时都能碰到熟人。
连续数日阴郁总算今天放了一日晴,又恰逢音乐节,纵情欢乐的人群也因而兴致高涨。
年轻人精力旺盛。课业就算再累,到了周末,大家总还是能挤出那么些时光来消弭。
此刻酒馆里半数都是从音乐节上回来的人,亢奋犹在,酒馆倒比往常还要喧闹几分。
乌泱泱的人群中,一个齐耳短发的东方女孩,正猫着腰,堵着一边耳朵,极力听清电话里的声音。
“什么......我照顾他?白女士你开玩笑吗?伦敦他不熟?”
“不是......我哪有不情愿......”
“诶诶诶,戏过了啊......”
“行行行,我错了,真的知道了,我会联系他的......”
“是是是,路修哥也是我哥......”一年也见不了一两次的哥。
“哪有敷衍,您宽心啊,我会把他照顾的好好的,断不了一根头发丝儿好吧?”
......
同桌的还有一男一女,男生正俯身在小圆桌上,专注地用火柴搭建一座两层的建筑头发被向后梳理,几缕碎发垂落,很好地描绘了坚毅的面部轮廓,颇有几分洒脱的帅气。
光影穿过火柴的缝隙,颇有种空中楼阁的缥缈。
终于挂断了电话,乔音长长吐了一口气。
“你妈?怎么了?”身旁的好友简夏问。
嗯,怎么说呢?
乔音有气无力地说道:
“说我一个哥哥要过来,让我作陪。”
或者说,她哥哥的好基友更恰当些。
她是见过乔音哥哥的,简夏立刻来了兴致:“什么哥哥,长得怎么样?”
“小时候一块儿长大的,长得,”乔音皱着眉,玩着指甲,试图找出合适的形容词,“一般吧?”
说起来,她也有快一年没见过他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回国时参加哥哥损友的生日。现场闹得疯,他就一个人支着一杯酒坐在那里,俨然一个旁观者。
期间因为别人换座,他一度坐在她旁边,两人的对话也不过寥寥数语。
简夏深有感触,“你就知足吧,你妈也就拜托了你这一回。自从我到了国外,除了上课的时间,其他时候活像个专业地陪,七大姑八大姨,就连几十年难得一见的亲戚,我都得变着花样招待,伦敦的各大著名景点商场专卖店我比导游去的都勤。让姐姐好好给你安排安排,保证你哥满意。”
乔音不自觉地撅着嘴,摸了摸颈脖上的缎带,再叹了口气:“这哪是要我招待他啊,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不定是我妈请来打前站的,让他来跟我聊聊毕业回国的事。”
前两天才刚跟家里说起留在这边工作的事,后脚就有人要她接待,哪就那么巧了?
毕业设计上个学年就已经定下来了,前阵子导师在结束研讨会后留下她,再次向她确认了以后的方向,是想边工作边继续考证,还是想要回国。
再一年就毕业了,就业的事务所要先确定下来。导师已经在和她讨论接下来的程序,眼看着知名事务所近在咫尺,她怎么能临门这一脚就泄了气。
“愁什么?你哥又不能吃了你。直接跟他撒撒娇,讲讲道理,灌灌鸡汤,好好哄哄,完事。”
“要是别人或许能顶点事,路修哥,不存在的。我哥跟我是天克吧,好歹我也有制得住他的时候。但对路修哥......”乔音无奈叹气,托起小小尖尖的下巴。
这个人,跟小时候比,跟换了个人似的。
“我真不知道什么招数管用。”
简夏看了看埋头苦干的男生,靠近了她,“这种事情,谁的决心更大,赢面也就更大。我觉得,选择什么样的生活,你父母其实最终是干涉不了的吧?面对自己人生的还是你自己,最终做选择的还是你,即便是选择了妥协,那也是你的选择。”
乔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啊,谁也改变不了别人的人生轨迹,一切都是自己选的。”
她的职业规划早早就做好了,毕业回国是不可能回国的,家里不答应也没办法。
想着来日方长,慢慢再想办法劝劝他们。
这下好,还没两天,说客临门。
大好的心情直接被冲击得粉碎。
低下头去看身边男生用火柴搭建建筑。
他目光专注,手指轻盈,在方形的一层建筑上,险险地搭着圆柱体的二层。他正准备用杯垫搭一个宝塔尖顶。
周围几个不相识的人也凑过来看一看热闹。
他轻而又轻,将塔顶缓缓放落。
大家都已经欢呼起来,却在他松手的那一刻,从二层起轰然散落,功亏一篑。
钟令扬面色有几分惋惜地看向乔音,白皙的面庞上有几分些微的恼意。
“可惜了,就差最后一步,我再试一次。”
乔音摇摇头,兴致缺缺。
本来就是看着玩,现下接了个电话,看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耸了耸肩:“我觉得这坍塌的过程比你搭建有意思得多了,给我们生动演绎了建筑拆解现场。”
对方看着桌面上洒满的火柴,自嘲地笑笑:“就算是拆解现场,也是爆破式的粗暴拆除。”
乔音乐不可支,一根一根收理着火柴,咯咯地说道:“拆解作业可是很专业的,不要小觑。你看看,还得注意建筑垃圾回收分类。”
简夏纤长的手指一晃:“哎哎,咱能不能课余时间不提及各自专业,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下,你俩再破坏气氛,我就再也不跟你们出来玩了。”
“行,我在给你们拿酒去,咱们今晚喝到尽兴。”
在他去给大家重新拿酒时,简夏贼兮兮地冲乔音挤挤眼。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钟令扬白净的脸上挂着和煦笑容,正穿过拥挤的人群,向他们而来。高挺的身材,英气中带着几分柔情的五官,聚光灯一般的存在。
“啧啧,人气不小啊,你要不要考虑把他拿下,趁着最后的学生时代,谈一场纯情的校园恋爱?”
乔音一时无语,笑得够呛:“简小夏,你怎么回事,我不谈恋爱是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简夏郑重地点头:“你要是谈了恋爱,我就再也不用约会的时候有负罪感,就好像我是那种家里有着嗷嗷待哺的娃,却在外面风流快活的坏女人。”
“怎么听起来觉得这个人设还不错?很适合你呀。”乔音托着腮笑了。
简夏是机会主义者,遇到了,看上了,就愿意去接触认识。
可她不行。
她想,如果有这么一个愿意去交往的人,遇到他,会是一种一击即中的宿命感。
至少她的人生里,还没有遇到过一个令她觉得怦然心动的人。
所以她想,如果有这个人,她会等他的到来,如果没有,也是无妨。
她并不是一定要有一个男朋友。
“安安。”
即便吵闹,这道有几分相熟的声音还是很快引起了众人注意。
“嗯?”乔音下意识地转过头,脸上梨涡浅浅,还带着未消逝的笑容。
“路......路修哥!”这一看吓得乔音立刻跳下高脚凳,几乎要立正站好。
面上刚刚晕上的几分醉意顷刻间褪的干干净净。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走到桌边的钟令扬和简夏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向来人。
乔音不自然地扯扯自己的裤脚,有几分局促,从背部开始僵硬起来,像是要跟导师汇报项目。
“你怎么在这里?”她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
眼前的人,长身玉立,带着一身风尘走向她,可不正是几分钟前电话里提到的路修。
就连叫起她小名,都像在叫不相熟的人,除了路修也没谁了。乔音常常感叹还好自家哥哥没有他基友这么不近人情。
白女士显然坑女儿啊,说是路修会来,也没说他现在就到了啊。
这人是从任意门蹦出来的吗?说到就到了,也没个提示。
打眼一看,一年不见,路修的气质更是内敛了。
容貌分明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的年纪,可眼前这个人,面色淡淡,身姿挺拔,偏偏一副少年老成的既视感。
他的冷静自持在小酒馆越来越火热的气氛中自成一格,仿佛自带降温系统。
乔音今天穿了厚底高帮鞋,可天生小巧的个子在路修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仰起小脸看他,她极力扬着乖巧的笑容,声音都甜腻了几分,“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妈没说清楚 ,我以为你过几天来呢。”
只是她今天的妆容打扮,真的跟乖巧沾不上半点边。
路修上下打量着她。
被他盯着,乔音不觉绷直了背,一会儿扯扯热裤的裤脚,一会儿提提无袖背心的领子,一副穿着奇装异服逃学去网咖被家长抓住的窘迫。
又抬眼若有若无地扫视了一下一脸状况外的钟令扬和简夏,只是很快的一眼,目光又回到眼前带笑的乔音。
“提前到了。”他声音带着点沙,毫不尖锐,一如他的人。
话也是惜字如金。
“哦。”她也不敢多问,乖顺地把他拉到她们的桌边就座,还狗腿地帮他把椅子拉开。
怎么就到了呢?怎么这么早呢?
怎么就能在她家楼下的酒馆碰到她呢,是不是这么巧啊?
路修一来,一向欢脱的乔音立刻改了性子乖乖坐着,甚至忘了给身边的朋友介绍一下突然出现的他。
还是钟令扬开口打破了沉默:“这位是?”
“路修。”
“我哥。”
俩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来。
钟令扬更懵了,下意识地跟了句:“哥?”
乔音:......
路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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