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孤水语气平淡,“她住凌波院,你若不想见她,就少往那处去。平时打了照面,你也别理她就是。”想想又道:“让她来只不过装装样子而已,我也少不了要派她去做事,你其实不大能见着她。”
“也好。”苏云九道。
她是没理由再同他闹,该说的已说清了,他到底也从未做过对不住她的事。加上苏星河多开导了几句,她的郁结便消散了许多。
说到苏星河,这厮被好吃好喝的供着,似是想赖在西渊了。沈玉漓每日得了空便请他进宫,他也欣然前往,连苏云九问他想不想去谁家折腾一番他都拒了,一双承天门传人的手日日被他用来逮兔子。
沈玉漓的性子再怎么毛躁,也弃不得打小惯出来的那份娇贵,不会真正撒开脚丫子去跑,所以不常逮得到兔子。皇后一向嫌这些活物脏,侍从们便不敢帮沈玉漓,怕吃了皇后的罚。但皇后对苏星河还算客气,毕竟沈玉漓年纪小不碍事,见苏星河能哄沈玉漓开心,皇后也不多说什么。
这日,太乾宫伺候的人说沈夕秋精神不错,沈孤水便要去同他说出兵一事。苏云九借机去寻苏星河,也跟着进宫往百兽园去了。
才近围栏,苏云九就听见阵阵翅膀扑棱和蹄子踏过草地的声音,乱成一团。她还没问,守门的侍卫便苦着脸同她说:“小舅爷来了以后就这样,现在这些东西看见小舅爷就怕,更是难捉了。”
苏云九无语望天。
“老四!”苏星河领着沈玉漓从远处走来,人手一只兔子,他还抓起自己怀里的那只兔子的爪子朝苏云九挥了挥。
沈玉漓奔到苏云九面前,“嫂嫂,星河哥哥太厉害了,他说你们小时候他也是这么带着你玩的,真好。我哥哥就从来不会和我一起胡闹……”
“沈孤水?”苏星河走过来,把怀里的兔子塞给苏云九,“他就算了。你要让他这性子的人这样,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苏云九取下苏星河头上的杂草叶子,又看看他这身泥痕和爪子印,思索一番,认真道:“我也觉得他还是不要像你这样的好。”
“死丫头,又借我的话来贬低我?”苏星河抬手就要敲她脑袋。
苏云九一晃躲开,把兔子交给沈玉漓。沈玉漓把兔子左一只右一只地抱着,模样更是可爱,苏星河又看得呆了。
苏云九踢他一脚,“把你流的口水擦干净,过来说正事。”
苏星河被拽到一边,嘴里还在叨叨:“松手松手,我新做的衣服都要被你扯破了。你劲儿这么大,平时妹夫没少挨打吧?”
苏云九直接揪他耳朵,“苏星河!”
“我错了我错了,快松手!”苏星河吸着凉气,“我看你也就对我这样了,在妹夫面前肯定一副怂样儿。”见苏云九要挽袖子,苏星河赶紧道:“咱们说正事,说正事。”
苏云九一记白眼翻上了天,“你怎么还不回南沧?”
“我这才刚来几天,你就要赶我回去?”苏星河瞪她。
“你这样大的本事,在南沧兴风作浪也就罢了,这下还将魔爪伸到了西渊,竟也没人拦得了你。你不回去,只怕两国要提前打起来了。”
“我回去了谁来陪玉漓?”苏星河搬出挡箭牌。
“你不回去也好,省得还跑到陛下跟前瞎说。”苏云九凉凉道。
苏星河这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又鬼鬼祟祟地将苏云九拉得远了些,“妹夫已着手准备了?”
“他今日是去向沈夕秋请安了,请安时会说什么,你我心里都有数。”
“那你怎不去看看沈夕秋那老贼又有什么奸计?心里有数总不比实实在在听到的好。”
苏云九不知怎么答。
“老四,你怎的还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你和沈孤水固然是夫妻,但你还真别忘了,你是为了什么才来西渊的。”苏星河再次提点。
“我……”苏云九心烦意乱,“你说这话也忒刺耳。即便我去了,到了他们说这些的时候,我也得做做样子回避不是?”
苏星河挠挠头,“倒也是。”
“时间不多,你要回就趁早,免得到时候西渊的人都去到东源了你还没把话带给陛下,来这趟也解释不清了。”
苏星河仍有些为难,“那我这几天安排好了就动身。”
“几天?你还想对沈玉漓流几天的口水?”苏云九毫不留情地问。
“这都什么话。”苏星河还她一个白眼,“我这趟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也不知西渊肯不肯轻易放我走。我在这儿本就仗了妹夫许多面子,再随意来去的,就怕有人说他偏心啊徇私啊……不大好。”
苏云九愣了,“也是难为你了,竟还能替他想。”
“那还不是因为他对你不差,我才给他留点面子。不然整个西渊都得被我掀了。”苏星河道,“且我这是以大局为重,如何权衡利弊、进退有度,你还得多学着点。”
“呸。”苏云九一向听不得她这不正经的三哥说教。
两人说话时脚步也没停下,不知不觉来到了百兽园深处,抬眼便见几头鹿慌慌张张越过低矮的树丛。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挟着凌厉刺耳的风声,稳稳射中了其中一头。只见它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其余的鹿四散奔逃。
连苏星河这样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什么人敢在这里打猎?玉漓常到这边来,也不怕伤着她?”
苏云九嗤笑,“这人大概什么都不怕。”
脚步声渐渐近了,苏星河赶紧拉着苏云九趴在草丛中。两人才拿几片叶子挡了脸,就见沈落荻带着随从走了过来,几人拨开繁密的枝叶寻着那头鹿。
“穆亲王今日已去给陛下请安了,为的该是前些日子沈泓风上的那一奏,属下同您说过。”秦岩道。
沈落荻冷笑,“沈孤水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这一带兵,若打赢了,那地位自然稳固不少。若输了,多的是替罪羊。无论如何,对他是半点坏处没有。”
“穆亲王一贯如此,面上不声不响的,其实心计从来不输谁。”
沈落荻思索一番,“若我能把这机会抢了去……”
“王爷您要亲自带兵?”秦岩有些惊讶,“您可从未……”
“那又如何,我还怕这个?”沈落荻捻起衣上沾的一粒苍耳,随手抛入风中,“沈孤水不正是因为打了几次胜仗才坐得这样稳,否则光凭嫡子身份走不到今日。回头我也去请安,若父皇不允,我再另想办法。”
“您不妨先同贵妃娘娘商量,若她这种时候能在皇后那处添些麻烦,穆亲王倒也顾不上……”
随从们已抬起了那头鹿,一行人又朝来时的方向走去,说话声也弱了。苏星河这才敢开口,“你不是说这个沈落荻是妹夫的弟弟?怎的对妹夫这么多坏心思。”
“在皇位面前,有多少人能有好心思。你当他们和我们一样,打成一团只为最后一口煎饼?”苏云九扔了叶子,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这下怎么办?”
“自然是告诉妹夫,好让他有些防备。”苏星河道,“在西渊我们总归还是要站在他这边,不然万一他真被那个沈落荻搞垮了,你怎么办?他都要骑在你们穆亲王府头上了,你也该动动脑子。都是跟着苏月辉长大的,谁还是善茬了?怎的嫁了人你反倒变得纯良了?”
苏云九一下一下抠着枯树皮,苏星河的话也不知她听进去多少。狂风乍起,卷着落叶缠上她额前的碎发。她抬手摘下,顺道看看天色,眸中阴云密布,树影摇晃。
这段时日,苏云九也不常见到沈孤水。自他去向沈夕秋请安过后,苏云九每回睡醒都不见他在。叫人来问,都说他一大早就去了议政殿,她只能自己打发时间。入夜后,她迷糊间才感到沈孤水轻轻拥住她,更多时候甚至都没等到他,她就睡着了。
皓月城夏时多雨,雨滴如铜钱般大,砸在树叶上噼啪作响。檐边纷纷落下的水珠如一屏宽大珠帘,帘尾拖到地上汇成小河,被雨打落的兰花花瓣在这河上漂得跌跌撞撞。
苏云九在矮桌前翻书,清风掀起竹帘一角,她索性将手边凉透的茶水倒入香炉,熄了那点火。
沅芷端着糕点进来放下,苏云九自碟中拈起一块,打量一番又搁了回去,指尖蹭着帕子,“怎么还不见王爷回来?”
沅芷将桌上的绣品收入篮子,“说晚些时候,您不必等了,他饭都是要在议政殿里吃的。”
“他倒比他爹还忙。”苏云九甩出这句,也不知那阵心烦意乱从何而来。
“近日多事,王爷自然难顾得上您。”沅芷说着抬头,看见自家小姐站起身,忙留她,“厨房一会儿就把饭菜送来,您可别再乱跑了。”
苏云九弯腰拾起门边那把被风吹倒的伞,“我就在府中四处走走,你不必等我。”
雨已小了许多,原本浓重的乌云转为淡色。夕阳昏黄的光将云层割出几道缝隙,伴着收尾的雨滴洒落,给王府中的太平花镀上了薄薄一层金。
苏云九面露喜色,走向那丛芬芳,却刚好见沈重霄抱着一沓折子往此处来。
她脱口而出:“你怎么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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