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疤头年纪也有五十好几了，地道的庄稼汉子，个子也不高，五大三粗的，皮肤还很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能眯成一条缝，还有一口大黄牙，叫年轻姑娘看着就怕，前几年也找媒婆去说亲，但压根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逮到这次荒年，原先那些看不上他家的人又都上了门，想让闺女进他李家，他倒不愿意了，一门心思想着阮家那傻子。
当然，郑水仙前些日子就托人和他说了，说她这个孙女已经不傻了，不愿意过来他们李家，所以之前说的那事就当没有说过。
李疤头不乐意了，若是别人家闺女，他就只愿意出四十斤粮食，还有五十块钱，但阮家那姑娘，他可是愿意出五十斤粮食和六十块！
现在钱都给了十块，不过来他们李家是什么意思？
李疤头忍了很多天了，见阮家是彻底没消息，才有些火气，这时候见到阮清明他们一群人，又仔细一看，阮笑也在里头，当即就笑了，“呦，小舅子，你来这儿干嘛呢？”
阮清明汗毛都竖了起来，嚷嚷道：“你胡说些什么玩意儿？谁特么是你小舅子！”
李疤头说：“你又来，好好的又骂人作甚。”他目光盯着阮笑，笑眯眯的，对她招招手，说：“你过来，咱们是一家人，让我好好看看你。”
阮笑抓住阮清明的衣服，不太舒服地避开了李疤头的目光，“哥，他谁啊？”她小声地问阮清明。
阮清明压低声音说：“李疤头，你别理他！”
李疤头说：“你咋这样，她是我婆娘，我还不能和她说话了？”
他说着，田鼠窝也不掏了，拍拍手上的灰尘，就往阮笑这边走。
要李疤头和阮清明两个人打架的话，阮清明还是稍微显得太稚嫩了，李疤头浑身都是长久劳作形成的肌肉，虽然上了年纪，但也像一座小山一样让人觉得害怕。
身后的美丽大声地说：“清明哥哥，我去叫爸爸过来。”
她说完扭头就跑，剩下的几个小孩拉了拉阮笑，眼神里都有些害怕，阮笑拍了拍他们的手，将他们安抚了下来。
阮清明说：“你干嘛？你想打架啊？”
阮清明说着，挽起了袖子，露出了没几两肉的胳膊，他有些劲瘦，浑身的肌肉没有李疤头那样多，但气势不弱，像一只豹子一样。
李疤头好歹都五十几岁了，哪会跟阮清明打架，他走到阮清明跟前，笑眯眯地说：“让我跟你妹妹好好聊聊，成不？”
阮清明说：“你想得美！一大把年纪了，你儿子都比笑笑大你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成不！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赶紧走，不走别怪我不尊老爱幼。”
李疤头见他说得难听，也有些生气了，“你以为你妹妹是什么天鹅肉，她是傻子的时候只有我愿意讨她做婆娘，要是没有我，你以为她以后会跟谁好，不是村头的小儿麻痹，就是村尾的脑瘫儿，傻子配残疾都嫌弃你妹会生个傻子出来，我不嫌弃她，你还把她当天鹅，我看你们这一家子难怪越过越穷，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孩子会打洞，都是一路货色啊。”
阮清明听得太阳穴突突，没忍住就提起拳头扑上去和李疤头打了起来。
他那小身板哪儿打得过李疤头啊，除了一开始的突袭成功了，接下来很快就被李疤头压在身下揍了。
阮笑尖叫起来，急的不行，“不要打了！你们快别打了！”
她叫着没有用，这两个人都打红了眼睛，李疤头一大把年纪也把面子里子抛到了脑后，啥都顾不了了，和阮清明打得难分难舍。
阮笑看自己哥哥一直挨拳头，心急了起来，弯下腰就拿了一块石头，对准李疤头砸了过去。
这一砸还真就砸了个正着，李疤头痛呼了一声，很快就抬起脸来看见了阮笑，阮笑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举着的手一下子就僵在了半空，拳头里的石头更是直接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滚到了李疤头脚边。
李疤头这一分心，就被阮清明抓住了机会，一拳就给李疤头撂倒在地，又滚做一团打了起来。
这是最低级的流氓式打架，能看出阮清明很少打架，对上比他强壮不少的庄稼汉，完全没啥优势，小猫一样给他几拳头，又很快就被李疤头揍回来，阮笑都看见阮清明被打出血来了，不由得急的眼圈都红了。
“不要打了啊，被人看到你们俩都要被骂的。”
这时候不能打架，打架被看见了就是破坏公社和谐，要去主席台上检讨的，会在全公社面前丢脸的，后果还是很严重的。
但这时候这两个人都打红了眼，凭借阮笑几声软绵绵的劝架，压根就不管用。
就在阮笑急的不行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出现了。
是霍东麟，他在阮笑惊讶的目光中，举起一块大石头，面无表情地朝李疤头腿部砸了下去。
一声惨叫声响起，李疤头一下子就没了力气，被阮清明掀到了一旁。
“……这下怎么办？”阮笑干巴巴地问。
阮清明吐了一口血沫子，踢了李疤头一脚，狠狠地说：“什么玩意儿啊。”
阮笑看看他的脸，一块青一块紫，鼻血都被打出来了，很难看，她担忧地问：“你怎么样啊？是不是很疼啊？”
阮清明说：“还好，我不怕疼。”
他的目光落到了霍东麟身上，想礼貌性微笑，但是扯到脸上伤口，有些疼，就没笑成功，“……嘶，谢谢你啊，你是来我们村的知青吧？”
霍东麟“嗯”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李疤头，说：“你们干什么打架？”
阮清明又踢了李疤头一脚，说：“他这个狗玩意儿，想毁我家笑笑名声，我爸妈又没答应把笑笑送他家去，他到处说笑笑是他婆娘，我家笑笑现在不是傻子了，她自己也不愿意，他还想得那么美。”
短短几句话，霍东麟就明白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李疤头的样子，皱起了眉，眼底划过一丝厌恶，再看阮笑，表情就缓和了许多，“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阮清明深呼吸了几下，说：“就这样呗，反正我不怕丢脸，倒是他，一大把年纪，最要面子，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找陈队长说事儿。”
打架是两个人的事情，谁都跑不了，阮清明说完，蹲下来揪住了李疤头的衣领子，问：“你听见没有，你要是找陈队长说这事儿，我也不怕检讨，大不了两个人一起丢脸，你这把年纪了，儿子在城里工作，你要是不想他回来没脸，这事咱们谁也别说，听见没？”
只要没被人看见，就不算打架，阮清明心里门清。
李疤头疼得眼皮子都睁不开，阮清明瞅了一眼他的小腿，血都流了出来，伤得好像有点严重。
阮清明心里不禁有些发虚，不过他也流了许多血，谁也不欠谁，他加重了语气，问：“……你听见没有？”
李疤头清醒了几分，咬着牙说：“小崽子，你给我等着。”
这话就是要和阮清明斗到底了。
阮清明有些服气了，“说实话，咱俩没什么仇没什么怨，结婚这种事情也讲究你情我愿吧？我们笑笑不愿意，你还想硬来？”
李疤头说：“你们要没那个意思，还收了我钱？你以为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阮清明一愣，说：“谁收你钱了？你别胡说八道！”
李疤头说：“说好了五十斤粮食，六十块钱的彩礼，现在谁家娶婆娘有我这么舍得！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对你妹妹已经不错了，她前头还是个傻子，谁愿意娶她？我娶她过来也没打算让她干活，就让她在屋里头给我生娃娃，有哪家闺女像她一样娇贵，你们中途反悔也就算了，钱倒是还给我啊。”
阮清明：“……”
他表情沉了下来，“你给我说清楚，谁拿你钱了？”
李疤头说：“张美芳，她拿了头订。”
阮清明和阮笑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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