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郑水仙正在训阮平安，“现在什么光景，你还呆在家里，什么事儿都不做？”
阮平安嘟囔道：“我们春菊这么能干，一个能顶俩，我休息一下怎么了？”
郑水仙说：“你休息就算了，你还拉着美芳一块儿休息？你丢不丢人啊，当初叫你不要娶美芳，你偏不，现在好了，两个懒货凑一块儿，我看要是分家了你和美芳怎么活。”
阮平安并不担心这种事情，反正他娘只是嘴里说说，分家这种事情是永远都不可能的，“就算分家了，咱们也有春菊，咱们春菊比男人都还能干。”
郑水仙翻了个白眼，说：“你家春菊今年都十八岁了，再不久就要找婆家了，你想一辈子都靠她？”
阮平安不耐烦起来，“哎，妈你不要说了，我再休息一下，下午就去干活。”
郑水仙见他不听训，也生气了，拿起旁边的扫帚就要去打他，“赶紧去找你爹，他那儿还要人，不到中午你别给我回来。”
阮平安被她赶出了家门，骂骂咧咧地去找他爹去了。
这天轮到田芬做饭，郑水仙换了家里唯一一只鸡，换来了十来斤的米，都还没能填满米缸的一半，就算熬粥，一次也得舀个小半筒米，没几顿就能吃光。
田芬一门心思想吃好一点，就从一陶土缸里拿出了去年冬天腌制下去的酸白菜，切碎了放锅里煮。
酸白萝卜吃多了还容易放屁，酸白菜又好吃又下饭，嘴巴也能多尝尝味道。
再想吃点别的，手里头也没有食材了，昨天的蛇肉羹一次就吃了个干干净净，这一大家子人又多，有点好吃的几乎都不会剩到下一顿。
田芬正做着饭呢，张美芳就进来厨房了，打开灶台的盖子看了一眼，嘟囔：“又是稀粥，天天吃嘴巴都淡出个鸟来。”
田芬说：“现在还能吃起饭的估计也就大队长和几个干部家了。”
张美芳撇撇嘴说：“咱们对面陈根家不是也有存粮吗？咱们跟他借也成啊。”
田芬憨厚地笑了一下，仿佛没懂她的话。
张美芳说：“反正阮清明也要去借粮，今儿就该回来了，等到时候再还陈根家粮食呗。”
田芬笑着不说话。
张美芳见她不接她的话，有些不开心，“田芬，你听见我说话没？”
田芬说：“咱们家柴火也快没了，得去砍柴了。”
张美芳说：“我家平安都出去干活了，今天你做饭，你得做一顿好的啊，又是清粥和酸菜，身体怎么受得住？”
田芬虽然爱享受，但也不是傻子，她才不听张美芳教唆呢，“二嫂，咱们家情况你也知道，就算借粮也不能大手大脚吃啊，以后都是要还的，而且咱们要是跟陈根家借粮食，咱妈知道可不得气死。”
他们家和陈根家并不是很和睦，不然他们家的那只母鸡怎么着都不可能只换十斤粮食，郑水仙一贯要面子，去换只鸡已经够舍脸面了，要她俩真的去跟陈根家借粮，郑水仙肯定会发火。
张美芳说：“那有什么关系，就借个几斤呗，反正大哥家的都去借了，不是有句话叫做债多了不压身吗？再多个几斤又有什么关系？”
田芬没吭声，又伸手加了一根柴火到灶台里。
张美芳见她不吭声，脸色拉了下来，“跟你说你咋听不进去呢！你家钟元不是也要回来吃饭吗？你烧一顿好的，全家人都能吃好，又不是平安一个人占了便宜。”
田芬说：“那你去借，看看能不能再借一块咸肉来，咱们做一顿咸肉饭吃。”
张美芳一听，推脱道：“你去吧，我前些天刚和陈根媳妇儿刚吵过架，哪好意思过去找她借粮食，你去吧，我给你看火。”
田芬一听，就不乐意了，“那就算了。”
张美芳急了，“哎，你都答应了怎么还反悔？你赶紧去借，我给你看着火，就一会儿工夫的事情，你还嫌累不成？”
田芬说：“我不行，我都没怎么和陈根家的说话，你要去借，咱们今天就加饭，你借不来，那咱们就继续吃清粥。”
张美芳见她态度坚决，一点都说不动，不由得有几分恼火，跺脚道：“你也是个死脑筋，都不知道变通，算了，我懒得和你说。”
田芬看她一大把年纪了还跺脚，忍不住说：“你别跺脚啊，有灰飞过来脏死了。”
张美芳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快到午饭点的时候，二狗从外边跑进来大声说：“他们回来啦，妈！傻笑借粮食回来了！”
这个点掐得正好，刚好赶上吃午饭的时候。
二狗回来喊了没一会儿，阮清明两人就从篱笆外边进来了。
郑水仙出来看见阮清明结实的肩头上扛着一个米袋，脖子上挂着一布袋，连手里都有东西，愣了一会儿，说：“咋这么多东西？”
阮清明说：“我那个同学人很好，听说我家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所以给我带了两罐奶粉。”
他放下米袋后，两只手在胸前的袋子里一扒拉，拿出了两罐奶粉，“奶，这是好东西啊，外边买都买不到。”
郑水仙习惯性一皱眉，“这么好的东西他就这么给你了？”
阮清明说：“我也是借的，要两张工业票，一罐要八块钱。”
这个天文数字让郑水仙头晕目眩，“咋这么贵。”
旁边四叔阮明博就迫不及待地将奶粉拿了过来，“你婶婶就缺这个，有了这个奶粉，她也能好好睡觉了。”
他这么说，郑水仙也就没什么话了，她让阮清明将借来的粮食倒进米缸里，又发现他居然还买了猪肉，还有白面粉，错愕了，“你还借钱了？”
阮清明说：“面粉也是借的，猪肉是借了一张肉票还有两块钱买的。”
他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了六毛钱给她，“奶，我那同学人好，本来硬给我塞五十块，我没要，只借了两块，买两斤猪肉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
郑水仙嘴角抽了抽，想说他浪费钱吧，但家里的确很久没沾猪肉了，翻看了一下他买来的猪肉，肥肉很多，至少能熬一大碗的猪油，也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阮清明问郑水仙：“晚上可以吃饺子吗？”
郑水仙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对田芬说：“晚上做一顿饺子吃。”
田芬听了，当即就笑了起来，应承道：“好咧。”
借来了粮食，也是家里一个喜事了，男人们愁苦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
阮笑趁其他人不注意，将阮青柏和阮东升叫进了房间里，从怀里拿出了那几个大肉包子。
阮青柏鼻子多灵啊，阮笑还没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一股香喷喷的肉味，在她拿出肉包子的那一刻，立即笑了起来，“咱们笑笑还从城里拿了好吃的回来呢？”
阮笑将包子给他，“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阮青柏接过来，说：“只要有肉，都是好吃的。”
他说着，一口就将肉包子咬了大半在嘴里，细细地品味了起来。
虽然包子已经冷了，但那股子浓香的肉味反而更浓重了，汤汁浸软了里头的部分，咬下去有滋有味的，而且馅是葱末猪肉的，团成了一团的肉团，估计有婴儿小拳头大小，一口咬进嘴里汤汁立即在嘴里溢开，好吃到都舍不得吞下去。
阮青柏两口就将包子给吃完了，觉得自己吃得太急了，还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去看阮笑，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就见她将那袋子放到了桌子上，对他笑，“二哥，别急，这里还有呢，你可以再吃一个。”
阮青柏舔了舔嘴角，问：“你吃了吗？”
阮笑压低声音，小小声地说：“我其实吃了好几个了，还吃了大肉馄饨呢！”
阮青柏一听，笑了，“我说你怎么也要跟着去城里，原来清明那小子是要带你去吃好吃的啊？”
阮笑笑了起来，目光落到一旁沉默的阮东升身上，轻声说：“哥，你也吃啊。”
阮东升听了，轻轻地应道：“嗯。”
阮东升太寡言，阮笑对他的印象其实最少，但即使没有那么多相处的记忆，她也知道这个哥哥对她有多好，他那样老实的人，也会偷偷藏东西，比如糖果或者其他吃的，只给她一个人吃，她那会儿还有一个专门放零食的小兜兜，总是满满当当的，只是她那个时候傻，吃东西的时候也不知道偷摸着吃，被其他孩子给瞧见了，然后就招来了阮吉，将她兜里的零食全都给分了。
想到这里，阮笑说：“哥，你快点吃，等会儿被看见了就不好了。”
阮东升自然知道，他速度很快地吃掉了两个肉包，又指了指剩下的，问：“给咱爸妈？”
阮笑点头，“你先给妈吃，爸咱们最后给。”
阮东升点点头，将剩下的包子揣进怀里，出去了。
阮青柏问她：“你去城里有好好逛逛吗？”
阮笑说：“没有。”
那会儿功夫，哪有时间去逛呢，再说，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好逛的，什么都没有，倒是有百货公司，但里头的东西随随便便都要好几块，他们这种情况，也没必要进去了。
阮青柏有些遗憾，“你头一次去城里，没好好逛多可惜，等以后咱们去城里，我带你去逛。”
阮笑答应了。
现在还是吃午饭的时间呢，但现在谁都没有心情吃午饭了，听说晚上吃饺子，几个小孩都不出门玩了，就守着家里，等着吃晚上那一顿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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