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吉一回来就被张美芳告知了刘兰和她吵架的事情。
阮清明和阮吉一块儿回来,听见张美芳阴阳怪气地说刘兰坏话,眉心跳了跳,唇角一挑,顶嘴道:“我妈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二狗一贯嘴贱,一定是说了什么才让我妈生气,你不管好二狗,也真好意思来找我爸告状。”
张美芳看阮清明不顺眼极了,听了他说的话,冷笑道:“二狗怎么了?他多大,你妈多大,也真好意思欺负我家二狗子。大哥,你知道大嫂说什么吗?说我二狗再说笑笑,她就要打死他哩,你问问她,谁给她的胆子敢打我家平安独苗苗,她这是想我们平安断子绝孙呐!”
阮清明气得捏紧了拳头,阮吉一掌打过来,怒道:“你给我少说两句!”
阮清明被他打得偏过头去,很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走开了。
阮吉最后怎么和张美芳说的,阮清明不清楚,只知道他妈妈又抹起了眼泪。
阮清明和阮笑说话,“笑笑,我觉得这个家很不好。”
阮笑没有说话 ,阮清明此刻倾诉欲望很强,也不用阮笑回答,他自己就接着说了下去,“咱爸是被家里供着读了书,但他也没少赚工分,还当了一段时间生产队里的记分员,多给了不少粮食,凭啥他们就不想着咱爸付出了多少,天天把让他读书挂在嘴里,二叔三叔四叔也念,他们自己不想念回来了,这下全都变成了全家人千辛万苦供咱爸读书,太搞笑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又清醒过来,揉了揉脸,笑了起来,“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笑,你别放心上,我随便说说。”
阮笑看着自家哥哥,摇了摇头,说:“我们得分家。”
阮清明听见她这么说,眼睛亮了起来,“我也觉得,要是分家了,我们家会好过许多。”
但要分家,他们爸爸这关就过不去,阮清明无数次试探,一提起那两个字,就被阮吉训斥,压根没办法进行分家的话题。
阮笑问:“大哥和二哥怎么想的?”
阮清明笑了起来,“你二哥听我的,至于你大哥……”
他想了一会儿,伸手捏了捏阮笑的脸,压低了声音,“你大哥听你的话,我们笑笑这么漂亮,谁不喜欢,别看你大哥哥不怎么和你说话,你小时候尿布都是他一手洗过来的,他比我还疼你。”
“我迟早会让咱爸答应分家的。”阮清明最后说。
阮家这个大家庭除了郑水仙和阮安宁这两个大家长,底下四个儿子,阮清明和阮笑他们的爸爸阮吉是老大,老二是阮平安,阮平安娶了个和他一样的老婆,好吃懒做不说,还特别会胡搅蛮缠,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什么事儿到她那儿都是她有理,经常逮着他们妈妈刘兰欺负,要不是他们,阮清明也不会那么迫切地想分家。
最主要的还是阮吉的态度,他们谁拿来的好东西只要被阮吉看见了,都会被要走给二狗他们。
阮东升之前在城里炼钢厂工作,吃上了商品粮,工资还很高,一个月近三十块工资,由于他干采购的,所以有不少路子能拿到各种票,家里有段时间能吃到糖还有麦乳精等奢侈品都是阮东升买的,然而做到现在,什么都没攒下来,全奉献给大家庭了,结果呢,一没了工作,二婶那些人就跳了起来,现在闹饥荒,头一个想牺牲他们妹妹。
李疤头那件事,那些叔叔婶婶还有他爸的态度最让阮清明觉得寒心。
不过虽然阮清明迫切地想分家,但这种事情还是需要一个契机,阮清明暂时先不想了。
中午阮东升他们几个青年劳动力是不会回家的,留在公社大食堂吃饭,能节省家里几个人的口粮。
家里女孩子一贯是没法上桌的,昨天阮笑能上桌是因为她不傻了,又有阮清明带来的野山鸡,所以三叔的小子石头让了位置给阮笑坐。
现在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阮笑只能坐旁边的小桌子,周围坐着的都是家里的女娃。
小桌子离大桌子远,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聊天说话,二叔房里老大春菊是家里女娃最大的,长得有些粗壮,脸长得有些像男人,力气也大,是家里干活的一把好手,只是她长得像张美芳不说,性格都有些像张美芳,不太好相处;老二夏草长相随她爸阮平安,长相清秀漂亮,只是皮肤黝黑粗糙,平白少了几分秀丽,不过也是姐妹中中等偏上长相了。
这俩姐妹在家里女孩子里头年纪是最大的,又都强势,所以到这会儿,女娃们都很听她们的话。
也因为春菊不喜欢阮笑,所以家里也没有女孩儿敢和阮笑说话。
阮笑捧着碗,看着她们有说有笑,也没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她现在的问题,是不大吃得下家里的口粮。
陈米的口感并不好,而且就这么一碗稀薄的米粥,配菜是一碗同样切得细碎的酸白萝卜。
这碗稀粥几乎都是水,喝进肚子里没一会儿又会饿了。
她发呆了好一会儿,四叔家的女孩儿美丽怯生生地问:“大姐,你不喝吗?”
阮笑回过神来,目光落到她脸上,和她对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我不饿,你要吗?”她将那碗稀粥推到了美丽面前,“你喝吧,我没有胃口。”
虽然她声音很小,但就这么窄的地儿,其他人自然能听见,美丽有些不敢相信,“你真的不饿吗?”
阮笑点点头,“我不饿,你吃吧。”
美丽比她小好几岁,脸皮没那么薄,听她这么说,也就信了,真伸手过来拿了。
春菊看见了,阴阳怪气地说:“什么不饿没胃口,还不是看不上家里的米粥,也不知道成天躲屋子里头吃了什么好东西。”
阮笑深知和张美芳还有春菊这些人的交往之道,就是任她说破嘴皮子我自巍然不动,所以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反正她没东西吃,也不跟她们一块儿坐着,起身就回屋去了。
春菊见她理都不理她,脸都黑了。
阮青柏在公社食堂吃完饭就回来了,还给阮笑带了两个黄面馒头,“食堂师傅做馒头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前个月暴雨毁了八成的庄稼,但玉米地抢救及时,有几百公斤的大玉米,都给磨成了玉米面,公社食堂都是玉米馒头,也就早上干满了七个工分的人才能吃上。”
阮青柏在以往都爱偷懒,一天下来磨洋工能赚三四个工分就不错了,现在为了这口馒头,也是卯足劲了。
他说到这里,还有些不满地瞪了弟弟一眼,“现在家里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你咋还偷懒只干了半天就跑回家?你要干半天,就能往家里拿三个馒头了,咱娘也有份。”
阮清明辩解道:“我咋偷懒了,咱爸喊我回来我才回来,早上能干七个工分也就那么几个差事,大伙儿都抢破了头,咋轮的上我?咱们家有两个能干这事儿就不错了。”
阮青柏哼哼道:“你就是狡辩,我还不知道你?”
这俩兄弟仿佛不是阮吉的种,不说成天,至少有一大半时间都想着偷懒不干活的,他们对田里的事情都感到有些厌烦,宁愿去山里打野食改善伙食,也不太愿意整天泡在田里。
阮笑捏着阮青柏给她的黄面馒头,小声问:“二哥,你吃了吗?”
阮青柏说:“吃了啊,你吃呗。”
阮笑听他说吃了,才咬起了那黄面馒头来,这馒头的口感其实没那么好,一点也不软,又干又硬,不过是阮青柏和阮东升嘴里节省出来的,所以她满怀感激地吃进了肚子里。
不过她胃口小,只吃了一个就吃不下去了,被阮清明接手吃掉了。
阮青柏说:“你咋还跟笑笑抢,吃不完可以留到晚上吃,家里成天吃稀粥,哪儿受得住。”
阮清明哼哼着,说:“我也饿呢,你咋不心疼心疼我?”
阮青柏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多大的人了,还装模作样的。”
阮清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大红苹果,丢到了阮青柏怀里,“你吃不吃?”
阮青柏看清怀里的东西的时候,眼睛都直了,“你这个哪儿来的?这不是那什么……苹果吗?”
阮青柏咬了一口,清脆甘甜,果然是苹果的味道,“真是苹果啊?”
阮清明问:“好吃不?”
阮青柏点头,“好吃!你哪儿来的?”
阮清明说:“山里摘的。”
阮青柏狐疑地盯着他,“我怎么不知道?”
阮清明眼睛眨都不眨,“我去了更里头的山里。”
阮青柏顾不上怀疑了,“你别胡闹啊,咱们这山再往里就是深山老林了,陈叔说里头有野熊还有狼,家里的土枪早被缴了,你要遇到这些野兽,跑都来不及跑。”
阮笑捂嘴闷笑起来,阮青柏听见她的笑声,低头看她,“咋了,我说错了吗?”
阮笑摇头,“没有,二哥你说的对!你要好好教育三哥,让他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阮青柏很严肃地点头,“听见笑笑说的话没,以后不准再去深山,你看村里饿的人再饿,都没往深山跑的,为一点吃的连命都不要了吗?”
阮清明无奈了,“你快吃吧你。”
阮青柏想起起手里的苹果来,虽然很想教训一下弟弟,但是嘴巴太馋了,还是先将苹果吃完了,再好好训训他。
阮青柏将那个大红苹果吃得只剩下一个苹果核,最后还郑重起将那枚苹果核埋进了院子前的菜园子旁边。
阮青柏回来后,阮笑便和他们说起了奶奶让她去找活的事情。
阮清明脸上的笑容没了,“你刚好,就想让你去找活?”
阮笑赶紧说:“也正常的,你看四叔家美丽才七八岁,就已经在给家里割猪草了,我都15岁了,应该做事的。”
阮清明没吭声。
阮笑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地说:“哥,既然要去找活,就找个轻松的嘛,太累的我做不了。”
阮清明说:“轻松的早被抢光了,哪儿还轮得到你啊。”
阮笑悄悄说:“所以要你帮我啦。”
阮清明低头看她,阮笑对他露出了一个略显狡黠的笑容来。
阮清明心尖一颤,觉得自家妹妹怎么看都是好看得很,这笑也能笑得叫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